第38章 拾骨入洞(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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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人村的最南边,是蜿蜒曲折、连绵起伏的崇山峻岭,其中有座高山,它的最高峰向西北方弯曲,每当日落月升,自特定的角度望去,犹如一只手托着皓月,故名“抱月”。抱月山层峦叠翠,常年云蒸雾绕,彩霞氤氲,在群山之间自有一番仙风傲骨。

    好山好水,养得一方美人,无怪乎瞿乐当年会挑选此地安放自己的遗骨。

    二人来到抱月山顶,谢祈一跳下剑,踩了一脚的泥,心知庄吟有洁癖,回头道:“别下来,脏。”脚下的泥底有些湿润,应是刚下过一场大雨。

    然而御剑飞行已经耗去太多法力,谢祈话的一瞬间,庄吟便收回了风月,看着脚下泥泞不堪的土地,深深皱起了眉头,二话不跃上了最高的那颗树。

    树高叶盛,枝干粗壮,庄吟伫立远眺,只见一个个村庄渺如蚍蜉,星星点点错落有致的在大地上无忧酣睡着,静谧而美好。

    几家欢喜几家忧,那些因为瞿乐恶作剧感染脓疮的姑娘们,想必此刻正备受煎熬,辗转难眠。

    谢祈从怀中掏出瞿乐依照记忆中遗骨所葬之处画的简图,笑道:“道长,不如你就在树上帮我指路。”着将这卷地图抛了上去,庄吟一把接住,开眼睛一扫,看到图中有个用朱笔勾画的圆圈,想必这便是当初瞿乐埋葬遗骨的地方了。

    庄吟道:“往东边行半里路,左转再行一里路,有一颗松树,那里就是了。”

    谢祈道:“瞿乐她已找过那处,但没有找到,我先去一探究竟,你在这里等我。”

    庄吟颔首,如银月光透过树叶洒在蓝色道袍上,清秀的脸庞在月色之中白得几乎透明,手指搭着一截枝叶,看着谢祈飞快离去,一袭黑衣融于交错树影间,很快消失在一块巨石后面。

    一盏茶时间过去,谢祈没有回来。

    一炷香时间过去,谢祈没有回来。

    ……

    直至天色微亮,天边露出一线,庄吟的衣摆被露水浸湿,谢祈依然没有回来,他心下一沉,山路固然崎岖不平,行路困难,可区区一里半的路程,何至于走了两个时辰?庄吟立即飞身下树,顾不得山间泥泞,向瞿乐埋骨之处提足飞奔。

    不多时,他来到了地图上朱笔勾画之处,但是却不见松树,也没有谢祈的踪影,只有一个巨大的树坑,可见这处原本应该是长着松树的,不知是什么原因,这颗松树被连根拔去。

    树坑极深,黑黝黝的不知伸向何处。

    庄吟沉思半晌,心想谢祈不会不告而别,有可能是坠下了山崖,也有可能到树坑里去了,倘若是前者,以谢祈的能力,返身上山轻而易举。

    倘若是后者,庄吟不做多想,委身跳入树坑。

    初进树坑,大只能容一人身,站定之后,庄吟才发现里边原有一条一人高的粗糙通道,以他的身高需躬身弯腰前行。

    通道蜿蜒曲折,庄吟在里面七转八拐的约莫走了一个时辰,面上已有些薄汗,双颊浮出了淡淡的红,心知这恐怕已经走入了抱月山山体内部了。

    通道越来越开阔,庄吟逐渐可以直立起身体走路,又走了半个时辰,走过转角他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宽敞明亮的洞府赫然跃入眼帘,洞府石壁上镶嵌着千百枚蓝色宝石,蓝光莹莹,仿若浩瀚无垠的星海。

    而这片星海之下,却是一潭蓝汪汪的水。若要进入那间洞府,必须跃过这潭水。

    庄吟步到水边,低头看去,水深不见底,贸然游过去自是不行的,水下潜伏着危险亦未可知,最好的办法便是御剑过去,但从镜花城连夜赶路至此,法力损耗过大,当下无法御剑飞行,必须另寻他法。

    正是此时,庄吟忽然看到对面洞室里有一根石柱,心中一动,当即念决,手中拂丝暴涨,愈来愈长,重重一甩,勾住了对面那根石柱。

    庄吟把这头也系在了一条长石之上,然后跃上了拂丝,修道之人体态轻盈,转眼间他便踩着拂丝走到了水中央,远远的看到洞府的地上散落着一些骸骨,庄吟止步,悬在水上方,心想洞中莫非住了一个食人的怪物?谢祈失踪可是与这怪物有关?难道谢祈不敌食人怪,被生吞活剥了?

    脑子里胡乱想着,眸子不经意往水下一瞟,正好对上一双眼珠子,赤红如岩浆,邪气肆意,庄吟大惊,正想拔剑下刺,突然发现这双眼睛似乎眼熟得很,定睛一看,竟是消失许久的谢祈!

    水中的谢祈红着一双眼睛,冷冰冰地盯着水面之上的庄吟。

    面对此时此刻的谢祈,庄吟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

    他尝试着与谢祈对话,“你在水中做甚?上来话?”

    谢祈不语。

    庄吟再问:“可有找到瞿乐的遗骨?”

    谢祈不语。

    “你还记得我是谁,你自己又是谁么?”

    谢祈目光牢牢锁定庄吟,像是完全没听见他的问话。

    庄吟感觉很不对劲,太不对劲了,脑中警铃大作,虽然不知晓这几个时辰谢祈发生了什么,但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谢祈极具攻击性,真的很危险,必须快点远离他。

    但又不放心他一人在水中,犹豫踌躇之时,谢祈的手已探了过来,扣住庄吟的脚踝,用力往下一拉,庄吟瞬间从拂丝上跌了下去,溅起一潭水花。

    庄吟连忙闭气,谢祈牢牢扣住他的双手,不让他动弹,两人逐渐下沉,下沉过程中,庄吟还在想这水果然深不可测,除了谢祈以外,似乎也没有别的东西了。

    但在水中闭气闭得了一时,闭不了一世,想问谢祈发什么疯,甫一开口,水源源不断地钻入嘴中,庄吟暗道不妙,开始挣扎。

    谢祈看着他奋力挣扎,目光不再那么冰冷了,可一双眼珠子似乎更红了。庄吟觉得眨扎眼,干脆不去看他,抬脚狠狠踹了谢祈一脚,这一脚在水里足足减弱了九成力,踢出之时庄吟用的是十成力,踢到谢祈身上时却只有一成力,简直在饶痒。

    庄吟未料到谢祈的力气竟如此之大,莫非他想看着自己溺水而亡?如此想着,心里生出一丝恼怒,双手被缚住,踢又没用,庄吟一不做二不休,张嘴咬向谢祈的肩膀。

    谢祈不避不让,看着庄吟凑过来咬住他的肩,硬生生让他咬出了血丝,连眉头都未皱一下,淡淡血丝晕染在水中,袅袅绕绕。尔后,庄吟惊恐地发觉谢祈似乎很愉悦,紧紧锢着他的手也随之一松。

    被人咬出血,会感到愉悦?奇天下之大怪。

    趁着谢祈独自沉浸在莫名其妙的愉悦中时,庄吟挣脱禁锢,奋力向上游去。谢祈肯定是走火入魔了,他心想,这人怎能随时随地走火入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