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燃香庄(九)
他们顶着众人诡异的注视继续前行,直到转过拐角,终于甩掉令人浑身不舒服的目光。
拐角有一没有招牌的酒肆,临着街,对着河,门前竹竿挑着一白一青两张酒旗,笑面财神飘到门口的双脚便如被从地底伸出的鬼手桎梏而住,神色之饥渴,仿佛荒漠中的行客觅见涓涓细流,又仿佛饿红了眼睛的狼撞见手无寸铁的迷路人,再也走不动半分。
肆内没有掌灯,仅靠着门口的灯笼照亮,昏昏冥冥,人影连半个都没见着。笑面财神提线傀儡般同手同脚走进酒肆,托起一酒坛。庄吟见了便想阻止,却见他利索地揭开泥封,仰头咕咚咕咚往喉咙里猛灌。
不过片刻,一坛烈酒下了肚。
酒烈极,后劲猛,醉意瞬间上脑,笑面财神便觉眼皮子止不住上下架,朦胧之中,肆内所有事物开始错位,原本齐齐整整码在案上的酒坛飞上了天,桌椅在半空浮浮沉沉。
笑面财神红脸升起两团看不见的红晕,脚底虚浮,眼神缥缈,恨不得和酒坛桌椅一块在上方浮沉翻滚。有人拨开桌椅踏着醉步朝他走了过来。
笑面财神醉眼迷蒙,定了定神,如痴如醉地盯了那人片刻,抬手指着他嘻笑道:“酒,酒仙?”那人似乎很怕身份被点破,立即缩回桌椅后头。
紧接着,“咚”的一声,笑面财神仰面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满月蹲在地上兴致勃勃地嘲笑他,“李爷爷的酒你也敢喝,不醉个三天三夜怕你醒不来。”一路装死的迷蝶此刻轻微颤动蓝盈盈的蝶翅,就像是为了给满月捧场。
谢祈嗤笑一声,嘴角含着几丝讥讽,“道长,别管他,就让他在这里醉生梦死吧。”
庄吟无奈,是这位财神爷酒量太差劲还是这酒太狂野?竟醉成这样。举步迈入肆内,蹙眉道:“总不能白喝人家的酒。”谢祈心领神会,跟着进了酒肆,俯下身刚想掏银子,便听见“吱嘎吱嘎”的声音徒然响起,眼睛一转,看到柜台后方有一面白墙,墙上绘着一个栩栩如生的醉翁,广袖散发,脚踏流云,手里握着一只紫葫芦,仙气凌然。
难怪笑面财神会脱口而出“酒仙”二字。
肆内分外安静,吱嘎声带着一股诡异的韵律,不缓不慢地响着。满月仿佛没有听见这吱嘎声似的,在花篮里捡了根混迹于野花的草,轻撩挑逗着笑面财神的鼻子,“跟陈阿婆家的猪一摸一样。”玩得不亦乐乎。
谢祈冲庄吟眨了眨眼睛,然后将目光转向柜台,示意声音是从那里发出来的。庄吟点点头,缓步走近柜台,风月出鞘半寸,借着长剑溢出的银辉,他看清了眼前的景象——这是个年过半百、干瘦伶仃的老头。
老头拿着一柄不合时宜的蒲扇,卧在竹编的躺椅上前后慢慢摇晃,身子骨像是会随时摇散架似的。客人已在店内停留多时,他全然没有要招呼的意思,若非那双浑浊的眼睛睁着,庄吟真以为他睡着了。
庄吟敛起袍袖,微微倾身,正色道:“道的朋友并非有意,酒钱我们会付的。”
谁知老头连眼睛都未肯动,满是沟壑的脸上犹如经年的生硬朽木,毫无生气可言,跟死人无异。庄吟眉头猛然一跳,紧盯着老头毫无起伏的胸膛,不会这么巧吧?
他正算一探究竟,门外传来一阵激烈喧闹的追喊骂声。庄吟和谢祈相视一眼,默契地决定暂时将老头搁到一边,双双抢出门外,却见一个缕衣百结、披头散发、状若癫狂之人咆哮着追赶着一群孩子,每当他快要追到时,孩子们便爆发出猎物般地尖叫,四处奔逃乱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