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死别(三)
随后李德话锋一转,脸上出现愤愤之色,继续:“李家大儿子半夜里死在自己床榻上,跟我这个老头子有什么关系!这帮人嘴巴碎得跟木屑似的,偏是我半夜翻进李家墙头烧死了他。”李德想到这茬,呼吸也不禁急促起来,奋力深吸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心头怒火,重新掌控了舌头,粗声道:“也不看看老头子我一把年纪,搬根梯子都得喘半天,这把老骨头怎么可能翻得上李家高墙!这帮人眼睛都长地里去了!”
宋真忽然用眼睛瞟了眼庄吟,又用目光点了点李德,庄吟也不知怎的,一瞬间领悟了他的意思,走过去拉了把凳子扶李德坐下。
李德本在气头上,斜目觑见娃娃奶里奶气的,模样甚是乖巧,怒意稍降,就势坐下,拍拍庄吟的脑袋,对宋真:“你儿子挺机灵的。”
宋真哈哈一笑,“他不是我儿子,是那个徒弟,对,哈,徒弟。”莫名其妙被晋升为徒弟的庄吟两只手倏地僵直在两侧,一脸无辜地回望宋真,不明白徒弟又是什么,能吃么?想到吃的,他的眼睛不受控制地转到门口筐里盛着的山楂,红彤彤圆润润的,他嘴里仿佛出现了山楂独有的酸甜滋味。
李德被这么一岔,气退了个七七八八,短暂地把李家的祝融之灾抛却脑后,操心起宋真人生大事:“你看着也不了,咋还没成亲呢?隔壁李年纪没你一半大,孩子都三岁了。”
宋真叹气,“老爷子,你看我像是能成亲的样子么?我可是个道士。”
李德这才伸着脖子重新端详起宋真,长相普普通通,身形倒挺高挑,道袍泛着旧色,腰间插着一把朴素的桃木剑,拂尘看着有些脏,灰不溜秋的,末端还了几个细的死结,确实像个道士,还是个不修边幅的道士,于是回:“哦。”
宋真见话头如同脱缰的野马跑到千里开外去了,主动强行将话头拉回,问:“老爷子,你继续讲讲李家的事,把知道的都告诉我。”不止缉拿犯人需要对策,捉鬼捉怪也得将旁枝末节问周全了,才能对症下药。
李德皱着眉迟疑着沉吟不语,整个人都静止下来,好似陷入荆棘之地,动一下便会被荆棘戳破皮。宋真也不着急,李德讲的这些经过他从李梁恭嘴里听到的几乎无差,他还知道若非李梁恭的幺子和长女次女接连暴死,还换了个目击者,恐怕李德到现在也脱不了嫌疑,于是静静地等着他开口。
宋真眼睛不经意一飘,看到庄吟直勾勾盯着门口,便狐疑地顺着视线望去,那里躺着一筐新鲜的山楂,在午后的阳光下跳跃着动人的色泽,显得分外鲜美,他会心一笑,然后就听见李德从鼻子里吭哧吭哧呼出几道粗气,:“老头子我活了大半辈子,从未见过如此诡异之事,依我看,就是李梁恭自己造的孽!是他的报应!”
话一出口李德就后悔了,眼珠子不安分地左来右去,像是急切地想逃脱眼眶的束缚,李德的疑虑过于明显,宋真登时便知老头知道些鲜为人知的内幕,怎肯放过他,顺着他的话追问:“此话怎讲?什么叫做’李梁恭自己造的孽’?”
“这……这,你听错了,我就是一时气急,胡乱扯了几句。”李德眼神闪躲,根本不敢直视宋真。
宋真左手横于胸前,右手支着左手虚握了个拳头托着下巴——这是他思考某件事情时的习惯性动作,看李德的反应,可想而知李梁恭十有八九隐瞒了什么,而且可以确定隐瞒的事对其是不利的,没准鲜少到只有李德知晓,否则妻子儿女惨死的境况之下,他早就知无不言了。
然而李德铁了心似的,一直三缄其口,顾左右而言他。
宋真笑了笑,放弃似的叹道:“老爷子不想就算了,不过我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李德一颗心落下,不明所以地问。
宋真放下手,“借老爷子记忆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