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三十六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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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电梯门那侧出现傅赢川的脸时, 苏妙言的大脑一片空白。

    直到男人势不可挡地进来。

    她握着手机的手一紧,下意识将手背到身后, 低下头掩盖发热的面颊和不安分的心跳。

    电梯门合上。

    正上方的24楼红字开始有序下降, 狭空间内的氧气像是随着楼层的降低而被逐渐抽掉, 留下的只有沉重的低压。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

    苏妙言愣了下, 马上:“你先。”

    “……”

    傅赢川也不明白他上来是为了什么。

    其实, 重逢后她对他的态度属于正常范畴, 只是他对此莫名感到不满, 总觉得她的生分和疏远不该存在。可他于她而言, 身份充其量只是好朋友的哥哥, 又该熟络到哪里去呢?

    傅赢川搞不懂自己。

    只一点, 那天在酒吧门口见到她, 四年前的短暂相处瞬间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那感觉好像他并未离开过那么久一样。

    “你……”

    男人双唇微启,开口之际忽然伴随咕咚一下,电梯晃了。

    两人似乎感受到了,又似乎都不信, 同时转头去寻对方的眼睛去确定答案……这时, 又听咣当一声,电梯上下抖动,停止运行。

    停在17层。

    苏妙言心跳也跟着止住一拍,傅赢川在她未话前率先按下紧急呼救键,电梯里传来滋啦滋啦的电波声。

    “电梯出现故障。”傅赢川,“请立刻来救援。”

    那边断断续续地着安抚人心的话, 工作人员保证救援队很快会解救他们,但糟糕的信号令这段话起来异常诡异阴森,而且过程中,电梯头顶的灯接连爆掉,只剩下一个照明。

    苏妙言的背后渗出层层冷汗。

    “没事的。”傅赢川侧头道,“很快就会有人来施救。”

    昏暗中,男人的轮廓变得模糊。

    苏妙言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怎的,她感觉傅赢川的脸色苍白,而且他话时双唇绷得很紧,像是在极力克制什么。

    她微微上前一步,他反应很大!

    竟然整个人撞在电梯的墙面上,一只手紧紧抠住扶手,手背上的青筋顿时集体暴跳。

    “傅大哥,你、你怎么了?”苏妙言问。

    傅赢川闭上眼,双眉狠狠地拧在一起复又睁开眼睛,冷声道:“没事。”

    他哪里像没事?

    苏妙言又心翼翼地往前挪了几步,距离的拉近令她看到他额头上的汗珠正在顺着鬓角往下流,短短几秒,他的双唇全无血色,变得和他的脸一样惨白。

    “傅大哥。”她一步跨到他身边,“你哪里不舒服?告诉我。”

    男人闭着眼不话,试图隐忍。

    苏妙言真的怕了,这种怕,远比电梯停运来得深刻。

    她从没见过傅赢川这副样子,在她眼里,他冰冷却也强大,强大到像是永远不会出现问题的精准机器。

    “你到底……”

    话没完,男人高大的身躯顺着墙面缓缓滑下。

    傅赢川坐在了地上。

    他双拳紧握,心中反复默念这是电梯出现故障,一切都与当年无关,这也不是当年,他早就走出来了。可此刻的他心力和脑力是两股不同的力,它们激烈交战,脑力一次次占领上风,为他播放着过去的画面。

    染血的白色针织衫……逼仄的纸箱子内……冷冰冰的尸体……

    傅赢川猛地睁开眼睛,瞳孔剧烈颤抖。

    就在他濒临失控前,一双温热柔软的手覆在他的手上,将它握住。

    “别怕。”

    轻轻的两个字钻进他的耳蜗,像是阵清风吹散走刚才急速聚集起的阴霾,将他又拉回了现实。

    苏妙言坐在傅赢川身边,陪他。

    她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可这样子的他让她心疼,就像是她时候失去爸爸时的恐慌和无助,找不到出口,只能封闭自己祈求黎明快点儿到来。

    “如果你觉得呼吸不畅,可以解开领口。”她声道,“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不会有事的。”

    傅赢川抬眸凝望她。

    哪怕是在这种环境、这种心境下,他眼中的锐气和凌厉也还在,随随便便一个眼神就带给人压迫感。

    苏妙言心慌又心虚,赶紧松开手。

    可她的手才稍稍抬起就又被用力按回去,他:“别走。”

    “……”

    心跳又一次失控。

    她知道这种情况下的他只是需要慰藉罢了,可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感到开心窃喜,这是他第一次需要她。

    “不、不走。”她重新握住他的手,抓得很紧,乖乖坐在他身边,“哪里都不去。”

    傅赢川一直扭头盯着她,目光毫不避讳。

    她素净着张脸,白皙的皮肤看不到一点瑕疵,和下午拍戏时的浓妆相比像是换了个人。可那样的她也很好看,是不同于现在的另一种美。

    他不合时宜地想起一句话“浓妆淡抹总相宜”。

    “为什么要躲?”傅赢川未经大脑允许问了出来。

    苏妙言一怔,转过头看向身边的男人,一时间,两人面对面,距离挨的很近,她甚至可以看到他瞳孔还有些微的余震。

    “我……”

    问都问了,那就问到底。

    “你还是很怕我?”他,“为什么?”

    “……”

    怎么这么多问题。

    苏妙言轻咬着唇,想这都没有的事,可面对傅赢川,她是出心意难,撒谎也难,他的强势夺走了她的每条出路,总是能给她逼到死胡同里去,叫她无处可逃。

    “我、我那个……”

    她紧张得手心冒汗,想稍微错开握着他的手,可他不松开,现在已经变成他握着她。

    “你能不能先松开一下?”

    “不能。”

    “……”

    她无法,生怕在这么握下去,她那点儿心思会昭然若揭,只好:“我就是、就是和你还不太熟。”

    完,握着她的那只手力道居然加大了。

    “不熟?”男人低沉中略带沙哑的嗓音在电梯内盘旋,似乎还染着几分冷笑的意味,“什么才叫熟?”

    “……”

    “有人在树林里迷路了,我找到她还背她回来,这不熟?”

    “有人连最基本的辅助线都不会做,我来来回回讲了十几遍,这不熟?”

    “有人想要彩头,我一路带着她拿第一,这也不熟?”

    “你,什么才叫熟?”

    “……”

    苏妙言除了以前听他讲题能出很长的话来,这次算一次,可内容就是不停质问她,得她像是一个负心的白眼狼。

    “你、你这的都是好久以前的事啊。”她硬着头皮辩解。

    傅赢川淡淡道:“所以你就可以都忘了?”

    “……”

    电梯里一阵沉默,上方偶有救援工人交谈的声音,听不真切。

    苏妙言不敢明目张胆地把视线落在他们握在一起的手上,她怕提醒了他,他就会松开。哪怕只是一点点的亲密,对她就已经足够。

    而他的那些事,她这些年虽没有特意拿出来去回想,但毫不意外地,她桩桩件件记得很清楚,甚至他忘记了的,她也都铭记于心。

    “你的这些,我……”

    咣当!

    电梯骤然下落。

    苏妙言吓得闭着眼往傅赢川怀里钻,傅赢川也很自然地抱住她,还用另一只手重新握住她的手。他知道她其实很怕,只是为了他不得不强大精神而已。

    为了他……

    傅赢川在心里快速咂摸了下这三个字。

    “里面的人!”上面传来喊话声,“电梯卡在过道中间,所以必须下降一些。你们别担心,很快就好了。”

    苏妙言慢慢睁开眼,入目是男人的白衬衣。

    他身上的冷香一点没变,还和以前一样清幽淡雅,有着镇定人心的功效。

    “我们应该快能出去了吧。”她着,绷住紧张从男人怀里脱离。

    傅赢川没应声,但呼吸沉重了不少。

    她察觉到,忙问:“又不舒服吗?你可以试试深呼吸,或者解开领带,这里空气本来就不流通。”

    男人抿了下唇,闭上眼,紧锁的眉头迟迟没有松开。

    苏妙言不知道他这是什么症状,可她得想办法让他别那么难受,于是,她大起胆子伸出了手。

    “解开,好不好?”她声音发颤,手发抖,“你现在不需要谈工作,没必要系领带。”

    他没有稍稍舒展了些,但还是闭口不言。

    她一咬牙,刚扯松一点,男人忽然一把扣住她的手,琥珀色的双眸登时牢牢锁定住她。

    “我不是……”她想窘得想收回手,可他又不让,两个人僵持着,“我是怕你难受。呼吸困难的时候首要任务就是保证空气流畅,脖子这边不能有束缚,你别……”

    傅赢川嘴角快速上扬了下,黯淡的光线下不足以让女孩看到,他问:“拿我当你家楼下的大爷?”

    “……”

    你哪里是大爷,你是“大爷”。

    可这话听得她又觉得哪里怪怪的,来不及问,男人攥着她的手下移,哑声道:“拉这里就解开了。”

    ***

    傅赢川和苏妙言成功解救。

    康泉和潘宝一直在工作人员身后等候,焦急不已。可等人真上来后,两人又都傻了眼。

    只见傅赢川衣衫不整,衬衣扣子解开了三粒,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他的领带在苏妙言手里……这在电梯里干嘛呢?解领带又是哪种新型安慰方法?

    康泉和潘宝对视一眼,也不敢问。

    倒是工作人员够直接,上来就:“姑娘吓坏了吧?好好让你男朋友安慰你一下。”

    “不、不是的。我们是……”

    她一摆手,手里的领带乱颤,让她瞬间红了脸。

    傅赢川看到,低头一笑,拉着她到自己身边,:“别耽误人家工作。”

    过后,邵南带着医生赶到。

    出了这样的事为保险起见,康泉提议今晚就在四季下榻,缓解一晚上才出发。

    医生为苏妙言做了常规检查,一切正常,而到了傅赢川这里他了句“不用”便没有下文。

    趁着康泉和傅赢川话的功夫,苏妙言询问医生傅赢川在电梯里的状况是怎么回事?

    医生琢磨了下,回答:“可能是心理障碍或者是应激反应。”

    “这是什么?”

    “比如幽闭恐惧症。”医生进一步解释,“有些人可能因为某些原因,会对某些封闭狭的空间产生极强的恐惧心理,严重的还会出现幻觉。”

    苏妙言心里一揪。

    折腾到将近十点,事情彻底结束。

    苏妙言准备和潘宝回剧组的酒店,临走前,傅赢川叫住她。

    “还有什么事?”

    傅赢川看着她,视线扫了一圈已然是八卦脸的潘宝和康泉,:“到房间里。”

    “……”

    两人来到套间里间。

    傅赢川上来就问:“什么时候拍完戏?”

    口吻堪比领导加家长。

    苏妙言偷偷撇了下嘴,老实回答:“最快后天。”

    “结束给我电话。”他见她要反驳,又补充,“我让司机接你回去。或者你不嫌热继续坐大巴。”

    “……”

    你才不嫌热,大夏天还西服套装。

    “哦。”她低下头掩藏了嘴角的丝丝笑意,“那我走了。”

    傅赢川点头,在她开门时再补充了一句:“别再躲我。”

    ***

    回去的一路上,苏妙言好像是踩在棉花糖上行走。

    潘宝叽里呱啦地个不停,她一个字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他最后同她的那句话——他不讨厌她的接近,是不是?

    “诶,我你看眼手机。”潘宝忽然道,“万一有什么事呢。你这大晚上跟失联了一样。”

    这话倒还真提醒了苏妙言。

    她掏出手机点开一看,孟阮的未接来电有三个,还有一长串微信。

    这里想必有她要的回复。

    深吸一口气,苏妙言一副壮士服赴死的表情点开微信对话框。

    几个时前。

    —[我问你个事儿,我也是刚才听有人念叨才想问问的。你哥和岑珊还谈着吗?]

    软爱妃是在她发出消息的十分钟后回复的。

    —[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你看见岑珊了?]

    —[不用理她啊]

    —[什么叫我哥和岑珊还谈着吗?他俩什么时候谈过啊?]

    ……

    “你怎么了?瓦特了?”

    潘宝瞅着苏妙言这眼睛一会儿欻欻跟闪光灯似的冒光,一会儿又黯得像一滩死水……他真怕这丫头将来演戏会入了魔。

    “你掐我一下。”

    “啊?你什么……哎呦!卧槽!你掐我干嘛啊!”

    苏妙言傻傻地笑笑,“你很疼是吧?”

    “……”

    “疼就对了。”

    不疼怎么可能是真的呢。

    作者有话要:  傅大爷你没长手吗?还敢使唤妙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