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我与叶其文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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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上五点三十分,我靠着生物钟自然清醒。按照我们学校的作息时间,六点之前到教室即可,所以五点四十分起床,时间会刚刚好。

    但是我自被我妈驯化,她“凡事赶早不赶晚”,于是我就养成了这么个赶早的习惯。还记得刚上学那会儿,我爸妈还在地铁站摆摊卖煎饼果子,爷爷奶奶在乡下,没人照顾我,他们什么时候出摊我就得什么时候起床,那时候我每天上学去的比门卫大爷还早。

    搓着眼睛起床,被子上有军训时留下的折痕,稍微一叠就很像样子。

    她们三个还没起,我只能摸着黑洗漱,经过王思雨的床时,一只白森森的手从上铺的栏杆里横伸出来,冰凉凉的什么东西“叮铃”一响在我的鼻尖上:“程昭你起了?帮我开门吧……”

    幸亏我这心脏够强大,紧接着从脸上掉下来一串钥匙。

    我们班的教室钥匙由学生自己保管,按照座次表依次传递,传到谁就由谁负责教室一整天的门窗开关。我习惯早起,所以成了127的义务开门人。

    由于帮大家开门这件事情的发生频率并不高,所以我非但不厌烦,甚至还有点喜欢,因为这种被人需要的感觉很好。

    到达教室开门开灯再插上饮水机,齐活之后顺便接了一杯水,杯子接的太满,我啜了一口保证不会撒出来弄脏地板。喝完水,刚一抬头空荡荡的教室里多出来一个人。

    这是十一开学之后第三次在六点钟之前碰到叶其文。

    “你又来这么早?”我问

    “嗯,你不也是。”他把书包搁在桌子上,抄起水杯往饮水机这边来,“我妈有事,起晚了没人给我做早饭。”

    他走过来时一阵衣袂飘香,天天回家就是好。

    我忙把嘴里的水咽干净:“对了,你们家用什么牌子的洗衣粉?这个味道很好闻呐。”

    他略显疑惑地挑了挑眉毛,抬起一只胳膊闻着校服袖子:“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回头帮你问问我妈。”

    “哎,不不不,我就随口这么一。”俊男靓女的引起误会多不好。

    “味道大吗?”他又闻了闻另一只袖子,“可能是我妈没把洗衣粉涮干净。”

    “……”我寻思这人脑的回路咋那么清奇,“我不是那个意思啊。”

    “我知道,我是男生要那么香干什么?”他嘟囔着伸手去接水,“真有味道吗?我自己怎么闻不着。”

    “因为嗅觉中枢具有适应性。”我摇头晃脑地回忆很久以前学过的生物知识。

    “哎!你要接热水啊!”

    叶其文刚刚停在红色开关处的手让我吓得一哆嗦,保温杯磕到饮水机壁上“砰”的一声:“怎么了?你能不能不要一惊一乍的。”

    我脸上赔笑:“不好意思,我是想现在还没热水,刚插上电,还没开呢。你要喝热水得再等一会儿。”

    “我知道。”他还是按下红色的开关,一注清水泄下来,“就是知道红的蓝的都一样才随便选的。再了,你提醒一个大男生喝热水的过去吗?”

    “咋!你不喝热水用什么保温杯啊,”我瞪住他,“再了,男生就不能喝热水了吗?你搞什么性别歧视。”

    哎,这词儿用在这里好像不大对。

    叶其文张嘴刚要什么,一道洪亮的声音将他断:“呦,你们俩来的挺早!”

    班主任倒背着手从后门进来。

    白无常这个袒肚的姿势很像身怀六甲。没办法,男人过了三十总有一天肚子会比女人的大。

    我正脑补着瘦长的叶其文二十几年后大腹便便的样子,班主任笑眯眯地:“你们俩这互助组效果还挺立竿见影,好习惯都开始互相影响了嘛。”

    我对班主任挤出一个僵硬的笑,他昨天晚上一定没有看监控。要不然该把“习惯”之前的那个“好”字去掉。

    班主任看着叶其文,脸上露出他亲表舅看大侄子的微笑:“其文,下次月考我可要看到你的进步!”

    叶其文很抗拒的点了点头。

    教室里陆续来人,一个个吓得哈欠连天还要举着本子装认真。见班主任还没有离开,我很狗腿的拿起黑板擦,又给叶其文使了个眼色,他会意后立刻放下水杯开始帮我清理黑板槽里的粉笔灰。

    班主任问:“你们俩今天值日?”

    我呵呵地笑:“不是。”

    班主任赞许地“嗯”了一声。

    我妈一直我很有当公务员的潜质,看来她还挺慧眼独具的。

    我们收拾完毕人也基本到齐,班主任很满意地靠在多媒体控制桌前准备讲上一段:“同学静一静,耽误大家两分钟时间点事情。今天早上呢不是我值班,但是我还是过来了,因为我就想看看我不在的时候大家都是什么时间到教室的。”

    班主任向我和叶其文投来欣慰赞许的目光,我俩低头的动作如出一辙。

    果然他开始表扬我们:“程昭和叶其文五点五十就已经到教室来了,还义务给大家服务,烧水擦黑板刚才还收拾了讲台。”

    “今天的值日生谁啊?”班主任扫视一周,齐志杰和孙天昊低着头举手。

    我脸上火辣辣的烧,看来狗腿子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以后改!

    幸亏班主任没有生气:“以后值日生记得早来,别等着同学们都来齐了黑板上还写着昨天晚自习的内容。要不然,前一天下晚自习晚走一会儿弄干净了也行——咳,咱们这个互帮互助组也要行动起来了嘛,趁着高一,还有时间有精力……同学之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嘛,该问就问该帮就帮。真有觉得不合适的,也可以来找我协调。”

    班主任讲了一大堆,困的我泪流满面。为什么学校非要在睡觉时间把我们叫起来学习呢?让我们养成在教室里睡觉的习惯,多得不偿失。

    末了,他没过瘾,又把视线移到我和叶其文身上:“程昭叶其文,下次月考我尤其要看到你们这一组的进步!”

    我就知道会是军令状。

    我微微抬起眼皮偷瞄叶其文,他脸上有些许的失落,看来他也不是完全不在乎成绩的。也许那种不在乎只是一种伪装,让别人甚至自己觉得,不在乎的东西得不到就得不到吧,反正也没为它花过心思。

    可是做学生的哪有不在乎成绩的呢,其实我们比家长还要在乎。

    “早自习上什么,课代表呢,赶紧布置任务啊!”班主任走了半天又忽然在大窗户里露出个头。

    班里黯淡的读书声霎时高了一个八度。

    语文课代表惊醒似的连滚带爬跑到黑板上写下早自习任务:复习《劝学》并阅读刘亮程《今生今世的证据》。

    课代表:“大家先按照这个任务来,待会儿语文老师会过来布置其他任务。”

    课代表完,大家嘟嘟囔囔念起“大悲咒”。

    我找出昨天的《劝学》默写稿,只复习已知的错字错句即可,既省时又省力,这叫效率。

    做完这些我翻到《今生今世的证据》,低声朗读起那篇散文:“我走的时候还不知道怜惜曾经拥有的事物……我走的时候还不知道向那些熟悉的东西告别……这一切难道不是一场一场的梦吗?”

    也许,这就是时间的威力,会趁人不备偷走很多东西,而当我们发现的时候甚至会深陷怀疑,我真的拥有过那些吗?

    比如我身边这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读散文就会格外地伤春悲秋,有股抑制不住的冲动,想站到凳子上,想爬到桌子上,挥着衣袖吟诗一首:啊,生活啊生活!啊,人生啊人生!

    我正在出神,叶其文顶了顶我的胳膊:“你想什么呢,跑神了?老师让做报纸上的模拟测试题,下课要交。”

    一抬头,语文老师正站在讲台上抱着胳膊望这边,一只手伸进粉笔盒里,虽然我不相信她的准头儿,但还是结结实实了个寒颤。

    我缩着脖子问:“她什么时候来的?做什么报纸啊?”

    叶其文表情僵硬:“就刚才——做《语文周报》,就是昨天你给我包书皮的那个。”

    我:“……”

    为什么好人没有好报!

    “给,”叶其文把他的报纸塞给我,“我看看你那张还能不能拯救一下。”

    他迅速把“守望者”书从书立里抽出来,又迅速扒掉它的“马甲”。

    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脑子里有一黑一白两个人儿正在不停地较量,我是要还是不要?

    算了算了,好人做到底,我牙一咬心一横把报纸给他塞回去:“还给你,我的呢,拿来!”

    他摇摇头,把那张缺掉一半还烂兮兮的报纸抚平。为什么我觉得这张褶皱不堪的废纸在他手底下会像一张饱经沧桑却又千金不换的藏宝图。

    幸亏我包书皮的时候阴差阳错的选择了带练习题的那一半,要不然我们就该去翻垃圾袋了。

    “这报纸烂成这样,还只有一半,老师指定你。”

    他迅速在报纸上写下他的名字,这样我就再也没法换了,他边写边告诉我:“没事,我是男的,挨两句训算什么。”

    我愣愣地:“男的怎么了,你这人有性别歧视啊……”

    他埋头做题,我也埋头做题,教室里除了“沙沙沙”的写字声,偶有几声板凳挪动的响音。我正将选项中错误的拼音划掉,他忽然:“那不如你教我学英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