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我的大学(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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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叶其文从酒店的房间离开,我一路追出去,不停地在他身后喊他的名字,途径的客房里断续有人探出头来看热闹。

    “叶其文,叶其文!”走廊的地毯绊的我踉踉跄跄,“对不起,对不起……你别这样好吗,求你了,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我有一万句“对不起”想跟他,但是他为什么走的那么快,一点也不肯等等我。其实我这么多年就是这样对他的,一点也不肯等他。而现在这种感觉真真实实落在我自己身上,我才知道有多难受。

    追到楼梯口的时候我一脚踩空摔倒在楼梯上。听见我倒地的声音,叶其文终于停下来,他回头看着我。一身黑衣的少年,站在洁白的大理石楼梯上,好像一位失望又孤独的王子,他脸上泛起苦涩又无奈的笑容:“程昭,你以后……照顾好自己吧。”

    2015年的10月1日是黑色的,对我来。

    我的左脚剧烈疼痛,我回房间拿到我的手机时,已有三四个未接电话,都是张善陈老师和宁曜来的。我正想给张老师回个电话,宁曜又进来:“程昭,你在干什么?张老师联系不上你。”

    “我知道,对不起。但是……我现在想先去浦东机场,应该就是浦东吧,可万一是虹桥怎么办?你上海为什么有两个机场!”

    “你在什么啊?”他问。

    “对不起,麻烦你告诉张老师一声。”

    “好吧,”宁曜,“你怎么了,声音怎么这样?赶飞机吗,我送你过去吧,我有车。”

    假如我知道叶其文一直没舍得走,就在某个角落偷偷看着我的话,我是死都不会让宁曜过来的。

    宁曜扶着我,我把胳膊搭在宁曜的肩膀上,我们两个举止亲密地从叶其文面前走过然后上了同一辆车,疾驰而去……我无法想象他的心情是怎样的。

    当然,那天宁曜开着车载我跑完浦东跑虹桥,我也没能找到叶其文。

    我的左脚,因为原先就有过骨折,再加上摔了那一跤,所以一定程度上旧伤复发。虽然没什么大碍,但是医生建议我保守治疗,注意休息,以后都不能再有剧烈的活动了。

    我和叶其文分手之后,王飞扬和路雪先后赶过来看我。假期的末尾,王飞扬电话给我,“要不然我去租车行租一辆车吧,带着你和路雪,咱满上海转转散散心。”

    我不出去,他和路雪就强行把我拖出去。

    去租车行的路上王飞扬和路雪就租大众还是租别克这个问题吵个不停。

    最后路雪了一通电话,她爸爸的司机立刻送来一辆奔驰G级的SUV,王飞扬惊掉了下巴,我呆滞的脸上也难得有了点表情。

    王飞扬战战兢兢:“我可不敢开。”

    路雪一副“你真没出息”的表情:“都是四个轮子,有什么不敢的?你不敢,我敢!”

    王飞扬抢过钥匙:“那还是我来吧。”

    王飞扬开车,路雪坐在副驾,我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后排,路雪伸手递给我一个零食袋子:“百香林的榴莲酥,程昭你想去哪儿?”

    我摇摇头表示不想吃:“去苏州河行吗?”

    我幻想着,我和叶其文约定去苏州河看日落,假如他没走的话,是不是有可能碰到他。

    王飞扬比了一个“OK”的手势,发动车子。

    我们从虹口区出发,走的中环路,跟着导航没出什么岔子,大概一个半时后到达苏州河。路上路雪和王飞扬安静的很刻意,就算话也是想方设法逗我开口。

    王飞扬从反光镜里看我:“程昭你给姓叶……其文过电话了吗?发消息呢?”

    路雪抓起一个榴莲酥塞进他嘴里:“就你话多!”

    “王飞扬你给他电话好不好?路雪你再给他电话试试,好不好!”我从后座扑到前排,“他不接我的电话,我用我室友的手机他也不接,我换了一个不是上海本地的号码,他还是不接。我不管怎么给他发消息他都不回……王飞扬,你给他电话好不好?”

    “你别着急,我现在就。”

    王飞扬连上汽车蓝牙拨通了叶其文的手机,冗长的“滴嘟”声后,机械的女声开始:“对不起您拨的电话已关机或不在服务区内。”

    然后又用英语重复了一遍。

    这下我彻底死心。

    挂掉电话王飞扬低声骂了一句:“这子估计是直接把电话卡给扔了吧,真够绝情的啊。”

    “不话没人把你当哑巴!”路雪瞪着王飞扬,王飞扬委屈巴巴把嘴闭上。

    又是一阵沉默,车子恰好驶过减速带,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好像一阵急迫的心跳。我越来越坐不住,浑身发毛,很想开车门跳下去。我不去苏州河了,我要去找叶其文。

    虽然我不知道他在哪。路雪递给我一瓶水:“没事儿,他现在正在气头上,等过两天气消了,不定会主动回来找你呢。”

    我摇摇头没有接那瓶水,我知道路雪是在宽宥我,可我了解叶其文,他从来不是意气用事的人,除非下定决心再也不和我往来。

    到达苏州河,王飞扬去停车子,路雪先陪我在外白渡桥上散步,十月份,风里开始泛起凉意。我和叶其文的故事全部开始于十月份,2011年的十月份,我给他做了一杯奶茶忘了加西米,他自恋地以为我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我很生气地,我祝你和赵冉冉百年好合。他,谢谢。

    他当时一定也很生气,因为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喜欢我了。

    我们从十月份开始做了同桌,我们从十月份开始每天肩并肩坐在一起,我给他包书皮,他送我洗衣粉,他羞涩地,以后咱们两个就一个味道了,他还,我不喜欢唐泽雪穗,但是没不喜欢你……

    走了一会儿,路雪陪我停下来,我们攀着桥上的栏杆看水。

    路雪看着我,那眼神好像是在后悔带我来河边。她的手一刻也不离地拉着我:“要不然,咱们吃饭去吧,这附近好像还有牛奶冰激凌,吃点甜的心情会好。”

    我不话,呆滞地盯着波光闪闪的水面,但是没看一会儿就开始头晕。

    河的对岸就是陆家嘴,一抬眼就能看见东方明珠和上海环球金融中心,那里有全长江流域的安迪,那里每天都在上演传奇,那里是比我虚荣心更大的地方……

    可是为什么现在再看,我觉得它是灰色的,连同世界都是灰色的,好像一条孤寂冗长的路,没有声音也没有色彩。

    “程昭要不然咱们去南京路步行街逛街吧,反正今天有拎包的。”路雪再一次劝我。

    “对啊,对啊,我给你们拎包。”王飞扬附和。

    我不话继续低头看河,深不可测,带着初秋寒冷的河水,让我想起《情深深雨蒙蒙》里的片段,书桓和如萍举办订婚宴,依萍很伤心就让李副官带她去白渡桥,书桓知道后弃了如萍一路追到桥边,当时依萍刚好爬上白渡桥高高的悬索。

    书桓问,依萍你在做什么?

    依萍,我在找我的刺啊,我是一只刺猬,为了爱你,我拔掉了我所有的刺,如果找不回来我就活不成了。

    真的是这样,一个人为另一个人放弃的太多,长时间得不到回报,这个人就活不成了。

    我和叶其文不正是这样吗,只是现在我把他的刺还给他,还来得及吗?

    “程昭,我请你们俩吃饭好不好?吃什么都行。”王飞扬也来劝我。

    我鬼使神差地:“依萍就是在这儿跳的河,她一跳河,何书桓立马就出现了。”

    有时候真希望生活就是一部肥皂剧,充满着狗血又迷人的巧合。

    我话音刚落,路雪和王飞扬就以绑架人质的手法和速度将我从桥上抗走,然后塞进后车厢里。

    回学校的路上,王飞扬开车,路雪坐在后排看护我,我哭着问她:“他不接我的电话,也不回我消息,是不是很烦我?他想自己清净几天吗,还是彻底不理我了?明明是我先伤害的他,但是现在我又死缠烂跟他求复合,是不是很不要脸?”

    路雪一时语塞,抿起嘴唇:“嗯……我觉得无论如何,还是面对面聊一聊比较好吧。”

    “那我去新疆找他!”我立刻,恨不得王飞扬现在就是在去新疆的路上。

    “好,到时候态度好一点,跟他服个软认个错。哎呀,叶其文这个人没什么优点,就是脾气好啊,上初中那会儿就这样,谁也惹不恼他的。”

    “哎呀,你知道吗,我记得那时候班上老有女生给他写情书,他从来都不扔进垃圾桶啊什么的,总是找个没人的时候再给人家放回去。实话那时候我还挺喜欢他的。”路雪一路给我讲叶其文初中时候的事儿,“他字儿写的好看,每次班里出黑板报,一大群女生,就他自己一个男的……就是英语不好,英语老师老找他茬儿。”

    她着着我就笑了,又哭又笑,我们高中不就是这样吗,单纯又快乐。

    回学校之后我向导员请了一个星期的假,虽然我没什么积蓄,但是我觉得这件事情还是越快越好,所以没有选择火车,而是问路雪借钱买了机票。

    十月八号下午五点多,我到达新疆,去到石河子大学的时候,天上还有老大的太阳。

    但是那天我没有见到叶其文,我在经管学院一顿听只找到他的两个室友。

    其中一个胖胖的男生叫王鹏远,一点不怯生,笑着问我:“你就是老叶的女朋友?”

    我点头是,他泛起疑惑:“他不是去上海找你了吗?你怎么又跑到新疆来了?你们没商量好吗?我还寻思呢,这都假期最后一天了,他怎么还不回来。不过也正常,他上次不就翘课去找你吗。”

    王鹏远的话叫我心里发酸,我一开口居然带上哭腔:“你是他没回来?”

    王鹏远更摸不着头脑:“他现在不是应该在上海吗?”

    “你最近跟他联系过吗?我他的电话不通,他除了这个号码……”我忙把叶其文的号码调出来给王鹏远看,“就是这个,他除了这个号码,还有别的号码吗?”

    王鹏远辨别着号码尾数:“哦,这是我们学校发的电话卡,我们平时联系就用这个,应该没有别的了吧。这个不通吗?”

    我心慌的厉害:“不通,你给他个电话行吗?或者发个微信QQ消息什么的!”我近乎哀求。

    “可以啊。”王鹏远掏出手机,不过结果是可想而知的,“怎么不在服务区呢?老叶不会把号码注销了吧?怎么会这样,这是校园卡啊,有很多优惠套餐的……”

    我不理王鹏远的自言自语,双手合十向他拜了拜:“帅哥,麻烦你个事儿行吗?他要是回学校,你能让他给我回个电话吗?或者,或者你把他的新号码发给我,我给他也行,我有两句话想跟他。”

    王鹏远答应:“可以是可以,如果他同意的话。但是你们怎么了?他还老跟我们秀恩爱呢。”

    我叹了口气没有回答。

    这是一次无疾而终的旅程。我兜里没钱,回程的时候只能选择绿皮火车,买的硬座,在乌鲁木齐换乘,整整两天的路程,整整两个从天黑到天亮。

    我靠着油腻肮脏的座椅一遍一遍睡着,又一遍一遍醒过来,幻想着一睁眼就看见叶其文坐在我对面。他喝着牛奶跟我讨论杰克和露丝婚后的生活究竟是美满还是惨淡。

    其实叶其文来找我这么多次,哪一次不是无疾而终呢,甚至还要再加上一次比一次心寒。

    幸好我知道叶其文妈妈的电话,过去试探着问了一下,叶妈妈,他想爷爷奶奶了,所以国庆节回了青岛的老家。

    我这才放下心来。

    叶妈妈问我怎么了,我没事儿,就是随便问问。

    她毕竟是过来人,很容易察觉到什么,但是没有多问,只叫我注意身体,别耽误学业。

    2015年,从国庆节到放寒假,我一直在向王鹏远听叶其文的消息,王鹏远对我支吾了几次,到最后干脆告诉我,叶其文不想跟我联系,也没有话跟我,让我该干嘛干嘛去,别再来烦他。

    其实那个时候我还有没死心,我觉得他到底是没有见到我,没有面对面跟我上话,再怎么生气也是跟今年十月一号之前那个不讲理的程昭生气,只要我们见面,只要我们再上话,那就还有挽回的余地。

    可是等到放寒假的时候,我迫不及待跑到他家找他,那次,我的心才彻底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