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被穆清舟从冰中拉出来，浑身沾满了冰渣子，面色苍白，口鼻出还有些水渍，看起来像是溺水了。

    而被破开的冰层里，竟是透出丝丝冷风，并不是那种因为寒冰而降低温度的感觉，倒像是一种阴冷之感。

    穆清舟冷眼看着，那团冷风像是怕了，呼啸着冲出来，飞速逃远了。

    穆清舟也不追，提着手上的男子跃回到船上，袖袍一挥，大面积的寒冰破碎落入水中，带起一阵阵波澜，连带着湖面上的船只上下起伏地摇晃。

    “……清舟！”两人的船晃得最厉害，杨翊没站稳噗通一声跪坐下来，扶着船沿才没被掀出去。

    “夫君——！”另一艘船上的女子见自己丈夫被救出，不顾摇晃的船身，手足并用就要爬到穆清舟同杨翊的船上来。

    杨翊还没来得及阻止，便见穆清舟提着那男子的手臂一使力，将那人直接扔到了原本的船上。

    女子忙不迭地扑过去，一边唤着夫君，一边去探男人的鼻息，发现尚有呼吸，这才放下心来。

    “走吧。”穆清舟又看了眼那团风逃去的方向，便坐回了原处。

    “快走快走！”杨翊抄起船桨猛划，将一干围观群众通通甩在后面，“这里离修仙界尚远，这些人会不会把我们当使妖法的抓走烧死啊？”

    “……闭嘴划船。”

    “嗷嗷！”

    两人上岸后，寻了处远离这片水域的地方歇脚喝茶。

    杨翊给穆清舟夹一块菱角糕：“今天就在城中落脚还是趁着天早再赶一段路？”

    “你没有目标，一直都是在乱走。”穆清舟接过糕点，咬了一口。

    “清舟不想到处看看吗？”

    “要目的地的话……我曾听外出游历的师兄，最南边有一片叫做海的湖泊，大的看不见边际，而且那里四季如春没有冬季……清舟有没有兴趣去那里看看呢？”杨翊见他一块菱角糕就要吃完，又夹过去另一块。

    对于人界的了解，穆清舟远没有杨翊了解的多，闻言，咽下口中的食物，点了点头：“那便去吧。”

    杨翊弯着眉笑了笑，见一碟糕点吃完，便想去让店二再上一盘，根本忘记了两人不久前还吃了不少菱角莲子。

    结果店二还没找着，到看见了两个面熟的人。

    是那对落水的夫妻，带着五六个家仆扮的人正在焦急寻找着什么。

    杨翊心中一咯噔，忙低下头默念看不见看不见。

    却不想那家的夫人眼尖，或者是穆清舟一袭白衣太过显眼，只听那家夫人惊喜地叫了声“在哪里！”，纷乱的脚步声眨眼间便近了。

    “仙师！”

    杨翊刚想你们认错人了，却见那对夫妻带着家仆们扑过来，扑通通跪了一地。

    “多谢仙师救命之恩！”

    穆清舟淡定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拈起盘中咬了一半的菱角糕继续吃，仿佛这些人不存在。

    “在下都听内子了，当时在下不知被何物缠在水底挣脱不得，雇来的船夫下水找过几次都没有找见，多亏了仙师出手相救，在下这条命才能捡回来。”那男子罢又行了个大礼，“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最后一口菱角糕咽下，穆清舟看着杨翊道：“这糕吃够了，想换些别的尝尝。”

    杨翊还没开口，地下跪着的男人便抢道：“几条街外的糕点铺子是城中做点心最好的，仙师请稍等，在下立即差人去买来。”

    言罢，便转头看向身后的家仆：“快去吧黄老板家的糕点各买一份来给仙师品尝。”

    杨翊压根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家仆快速跑远了。

    而穆清舟却依旧端坐原处，有一口没一口地喝茶，似乎真的是在等将点心买来。

    那家仆脚程快，来去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带着两个点心铺的店二两手提着满满当当的点心盒回来了。

    那男子立马站起身来，带着自家夫人一一将点心盒摆放好、开，再一一介绍。

    “这是菱角糕，仙师刚才应该尝过了，可以再尝尝有什么不同的滋味。”

    “这是马蹄糕，取新鲜马蹄晒干磨成粉，加糯米制成，口感松软，入口即化。”

    “这是甜藕，是这家店的特色点心，在莲藕里塞入糯米，加入糖汁蒸熟，莲藕本身的甜味和蔗糖的味道融入在一起，甚是鲜美。”

    “这是荷花酥……”

    “梅花糕……”

    那男子一一介绍，穆清舟也不客气，感兴趣的便夹一筷子来尝尝，不过一会儿半桌的点心便尝了个遍。

    见穆清舟放下筷子，那男子笑道：“仙师可觉得满意？”

    穆清舟淡淡瞥他一眼，点了点头。

    那男子笑意更甚：“仙师可是初到此地？可有落脚之处？若没有的话，可到在下家中暂宿一宿，在下也好再好好感谢仙师。”

    杨翊忍不住想不用了不叨扰了告辞，却听穆清舟很干脆的：“好啊。”

    下颌都惊掉了。

    男子大喜过望，忙要带着穆清舟回到府邸上去，却见穆清舟示意杨翊：“收掉。”

    杨翊便将桌上剩下的糕点全部收进乾坤袋中，引得那男子一边赞叹一边疑惑为何仙师连吃剩下的糕点还要收着。

    到了这男子的府邸才知，原来穆清舟出手救下的，是城中知县的女婿。

    得知穆清舟是自己女婿的救命恩人时，知县夫妇很是感激，忙安排了住处，要他们好生休息，晚上准备了晚膳来感谢他们。

    杨翊憋了一肚子的疑问，一进到分给他们的院子，便跟着穆清舟进了他的房间，门一关，迫不及待地问：“清舟为何要答应燕公子？”

    燕公子便是知县女婿，全名燕随。

    穆清舟在房中随意坐下，掀开杯子给子倒了杯茶，抿一口才道：“水里的东西，是冲着他去的，而且他知道这东西的存在，特地寻过来是有求于我。”

    “清舟是想帮燕公子吗？”

    “不想。”

    “那清舟为何……？”

    穆清舟便将今日在莲湖的事简单明了一下，最后道：“我在意的是将燕随拉进水中的那团风。”

    穆清舟有自己的考量，杨翊也不好多什么。

    两人在房中坐到傍晚，便有家仆来请开宴了，请两位仙师移步前厅。

    一顿饭吃下来，知县夫妇一直在问两人师从何处，向往哪里去，有没有兴趣在留在此处当他们的客卿，一切条件都好。

    穆清舟全程面无表情端着碗吃饭，苦了杨翊和对面的一家四口周旋。

    用完了饭，穆清舟只累了，本想还留着两人多聊聊的知县一家只能作罢，目送两人离去。

    “清舟可是有自己的想法？”

    “燕随身上有很重的阴气。”

    “都女子身上自出生起便带着阴气，会不会是燕夫人的？”

    穆清舟摇了摇头：“活人和死丨人带有的阴气是不同的。”

    “你是……”

    “没感觉错的话，燕随身边应该随时跟了一个死丨人，或者是……冤魂。”

    入夜。

    杨翊长这么大从来都没见过冤魂长什么样，因此什么都要见识一番，所以便一直赖在穆清舟的房中，等着冤魂的出现。

    “既是冤魂，为何白天也能出现？”杨翊翻着从书铺买来的志怪录，只见上面介绍冤魂的一页写着，“这里，冤魂是人枉死后的灵魂化来的，带有对生前之事极大的怨念，所以不能投入轮回，日复一日徘徊在生前常去的地方，除非怨念之事达成……还写了冤魂和普通鬼魂一样，都惧怕阳光，都在半夜出没。”

    “很简单，它吸收了燕随的阳气。”穆清舟淡淡道，“而且它能够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很可能燕随从知晓它存在的时候就在用自己的阳气滋养它。”

    “你是……燕随不仅知道这个冤魂的存在，而且还在用自己的阳气养它？”杨翊震惊了，“那为何这冤魂要害他？”

    “关于这个，你不若亲自问问它。”

    穆清舟着，站起身来闪身出屋，杨翊连忙跟着跑出，却只来得及看见穆清舟跃到半空中，伸手在面前虚虚一握，像是抓住了什么，然后就着下落的冲力将那团看不见的物什用力按在了地上。

    “还不现形吗。”穆清舟道，“还是，你想被我用天雷劈出形来。”

    若是从常人的角度看去，穆清舟就像是按了一团空气在地上，神经质地自言自语。

    但杨翊好歹跟着穆清舟修行了这么久，将灵力运转到双目，努力去看，便看见穆清舟手下实际上是擒住了一团透明的物什，那下面的地面呈现出扭曲的形状。

    不多时，那东西放弃了挣扎，慢慢现出形来。

    待到形体完全浮现，得以看清全貌——是一名妙龄少女，只不过面色青白，增添了一丝阴冷可怖，而穆清舟正掐着她的脖子。

    “你与燕随，做了什么交易。”穆清舟开门见山，“而你又为何要置燕随于死地？”

    “……我与燕郎之事，为何要与你听？”那女子冷笑道，“今日你坏我好事，我还未与你好生道。”

    “不算了。”

    然而穆清舟完全不按常理出牌，抬手一招，一道深紫色的雷光从天而降，直直向那女子的面门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