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达程和崔梓旭坐在一家餐厅里, 这里离医院不远, 仍然处于闹市区。

    崔梓旭的心情渐渐淡定下来, 他知道这个舅舅行事狠辣，自己父母跟他关系也不太好。现在他无事不登三宝殿, 突然出现并且专门来找他，必定是有什么事情。

    亲戚朋友里面知道沈达程出狱的人也很少, 即使知道也从来不在家族群里提起此事。

    起来，这位舅舅几乎已经被驱逐出家族圈子了。

    “这么多年不见, 旭你都这么大了, 舅舅心中深感欣慰。”

    “谢谢舅舅，”崔梓旭不想绕圈子，“你这次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没什么事情就不能找你了？咱们甥舅多年不见, 没事坐着唠唠嗑也很好嘛, 舅舅当年还是很疼你的，一见面就给你礼物，还记得不？”

    “记得。”

    这个沈达程很喜欢孩子, 年轻的时候哄孩的技术一流。

    崔梓旭依稀记得沈达程当年入狱之前是结了婚的, 孩子才刚出生, 他就被捕了。随后，他的妻子带着孩子离家出走, 一晃数年毫无音信。

    大家都快不记得这个人了，也不清楚他们俩当年是不是已经离婚了。

    崔梓旭没有提起这件事情, 怕引起沈达程的不快。

    “舅舅, 你现在住在哪里？”崔梓旭找了个话题, “我记一下你的手机号吧，回头让我爸妈联系你。”

    “舅舅现在没房子，借住在朋友家里，没办法啊，刚出来连工作都不好找。”沈达程喝了口酒，“虽然在监狱里面也一直在学习，但是出来之后感觉还是有很多东西都不会了，加上年纪也有点大了，还有前科，找不到正经工作了。”

    “啊……”崔梓旭张了张嘴，“那我回去跟爸爸商量一下，看看他那里有没有合适的职位。”

    崔梓旭的父亲有自己的公司。

    “不用啦，在自己亲戚家里的公司上班，很容易被人是吃闲饭的。”沈达程摆了摆手，把酒杯放下，笑了笑，“我还没沦落到这种地步，总会有办法。”

    “唔，”崔梓旭对他多了几分好感，“那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找我。”

    “没事儿，你有空能陪我这个老舅舅吃吃饭聊聊天，我就很高兴了。毕竟我现在也没什么亲人朋友，一个人挺孤单的。”

    崔梓旭心里面有些愧疚，他自觉不该对一个可怜的上了年纪的舅舅有提防心理。

    “好的，有什么事情您随时联系我。”

    沈达程似乎高兴起来：“好好好。我今天看见你和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医生话，那个人是不是你的女朋友啊？”

    崔梓旭愣了一下，想起来今天好像只跟栗烁简单聊了几句，就道：“不是的，她只是我的同事。”

    “哦，有点可惜啊，我瞧着这姑娘挺漂亮的，你好像对她也不错。”

    “她已经结婚了，就是刚才跟她在一起的那个男人，叫蒋正阳。”崔梓旭顿了顿，“舅舅，你是不是认识他？”

    “嗯，我入狱之前见过他，没想到在这里又瞧见了。”

    “那岂不是好些年前的事情了？舅舅您的记性真好。”

    “可不是嘛，你舅舅我进监狱可是拜他所赐，就算他化成灰，我也能认得出来。”

    “……”崔梓旭一时之间不知道什么好，半天才道，“原来是他啊。”

    沈达程笑了笑：“其实我得多谢谢他，毕竟当年是他让我悬崖勒马。要不然我继续做下去，可能就不是几年牢狱之灾这么简单了，搞不好连命都要搭进去了。”

    “……舅舅这样想，那真是很豁达了。”

    沈达程嘿嘿一笑：“舅舅可是过来人，我问问你啊，你是不是对那个女医生挺有想法的？”

    崔梓旭正色道：“我跟她是多年同事，以前在同一个科室里是好搭档，作为朋友来，关系是很好的。”

    “没这么简单吧？”沈达程盯着他的眼睛，“我觉得你看着这姑娘的眼神可没有那么单纯啊。”

    崔梓旭无奈：“我之前曾经喜欢过她，不过都已经过去几年了。”

    “几年来，你都没有再恋爱，明你对她还是没有忘怀吧。”

    “我只是没有完全想清楚，爱情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所以暂时不太想恋爱。舅舅你不要想多了。”

    “爱情是什么？”沈达程忽然哈哈大笑，“爱情当然就是你遇见那么一个人，你在乎她，爱她，想要把所有好东西都给她，想和她长长久久地在一起，照顾她一辈子。这个人一旦出现，就无法被代替，哪怕你后来想要去喜欢别人，也是很困难的。”

    崔梓旭没话，他的脑海里忽然晃过黄莹莹的影子。

    扪心而论，他曾经也对这个姑娘动过那么一点心思，但是还没来得及想明白那是什么，陶铸就出现了。

    他在爱情里面始终慢一步，追不上栗烁也赶不上黄莹莹的步子。

    只能看着她们和爱人一起共舞。

    “你喜欢那个姑娘，”沈达程继续用带着一□□惑的声音着，“所以，你不能就这样放弃了。”

    “可是她都已经结婚了！”崔梓旭声音急促，似乎有什么压抑在内心深处的东西，快要被释放出来。

    “结婚怕什么？谈恋爱可以分手，结婚了也可以离婚，只要这个人还在，你就不要随便放弃，要不然她就一辈子只属于别人了。”

    沈达程得很慢，一个字一个字像是刻在崔梓旭的心里面。

    他的大脑里面忽然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心底的杂念像藤蔓一样疯狂生长。

    这几年来，崔梓旭一直在内心和自己对话，他劝自己要放下，要想得开，要祝福喜欢的女人一辈子幸福。甚至，他独自旅行，为了让自己放下。

    到最后，他真的以为自己放下了。

    他的眼睛里面，除了看得见栗烁，也能看见黄莹莹，他接受她们的一切，包括她们选择和谁在一起。

    他可以默默地祝福她们，可以让自己变得轻松。

    但是，一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那些都不过是自欺欺人。

    他从来都没有放下，也从来都不甘心。

    那些被他压在心底的声音，就这么轻易地被沈达程了出来，一个字一个字，戳中了他所有的心事。

    崔梓旭的脸色变了。

    沈达程只微微笑了笑：“我的没错吧？”

    崔梓旭默默地看着他，不想承认他的是对的。

    “听舅舅一句劝，别放弃。”

    崔梓旭看了看手表：“舅舅，我还有点事情，今天就先到这里吧。下次我们再慢慢聊。”

    他不能再继续和他谈下去了。

    沈达程了然地笑笑：“好的。”

    崔梓旭结完帐之后匆匆离去，一边走还一边有些后怕。

    沈达程就像是一面魔镜，可以照见他心底隐藏的东西，那些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就这样被他赤果果地挖了出来，摆在他自己面前。

    看得他心惊肉跳。

    如果再继续谈下去，他真的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再做出当年对栗烁的事情来。

    因为他心底埋藏的那些东西，太邪恶了。

    等崔梓旭走了之后，沈达程接了个电话。

    “大哥，昨天的两个兄弟被抓了一个，另一个也被通缉了，估计很快就会被抓起来。”

    “都教过他们俩怎么了吧？”

    “教过了，让他们是临时起意的抢劫。”

    “嗯，很好。他们进去的时间不会很长，给他们家里钱。”

    “好的，大哥，接下来怎么做？”

    “不用着急，我已经找到了帮我的最佳人手，只不过要劝他还需要一些时间。”

    “大哥的意思是？”

    “暂时都不要轻举妄动，等我这边安排好了，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这笔债可以慢慢算，而且真出了事儿，算不到咱们头上。”

    下班之后，栗烁和蒋正阳手拉手往回走。

    这几天，蒋正阳简直爱上了步行，不管去哪他都坚持要走路或者乘公交地铁去，尽可能地迈动两条腿。

    其实他发现自己还没有完完全全恢复到常人的状态，偶尔还会出现腿部神经和大脑连接短时中断的情况，每次都让他心悸。

    好在很快又会恢复，所以他尽可能多走动，保持肌肉和神经的记忆。

    栗烁感叹：“你这可真是因祸得福啊，要不然估计还得等一段时间。”

    “对，我还得感谢那两个劫匪，明天去警局看看他们。”蒋正阳一本正经地。

    栗烁忍不住笑：“他们俩肯定不想看见你。”

    蒋正阳也笑了，过了一会儿，他对栗烁道：“烁烁，我有点事情想跟你商量。”

    “什么？”栗烁看着他。

    “我原本想着，要是腿一直都好不了，我就去干别的职业，所以最近也一直在学东西。”蒋正阳有些吞吞吐吐，“但是现在……我要是能到处走动的话，还是想回警队里去，毕竟干了好几年，比较顺手……”

    “不行！”栗烁直截了当地道，“我不同意。你做什么工作都可以，哪怕不工作也没问题，但是绝对不能回去当警察。”

    “烁烁，我没事的，以后会非常心，真的……”

    “蒋正阳！”栗烁恼火，“几年了，我们一起经历了什么你是最清楚的。如果你一意孤行，坚持要回警队的话，我们俩就分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