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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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枝一愣,将眉头轻轻蹙起。

    郭鼎文也是将眉梢向上挑了挑,足尖轻轻敲了敲地面。

    “郭连,”一侧的华参冷喝,“你不要得寸进尺!”

    “得寸进尺?”

    不等郭鼎文出声,他身后的丁承也走上前来。他一手捧着一块令牌,尽是一副洋洋得意之状。

    因为华参要比他高上一些,丁承需抬脸,才能对上男子那一双泛着寒意的眸。

    “华参,你看好了,本官奉的可是天子的圣意。你这般阻拦本官,是不是想要抗旨啊!”

    “我们姐可是与太子有过婚约的,你这般放肆,就不怕......就不怕太子爷问罪吗!”

    瑶月原本胆子,事到如今,生怕自家主子受了欺负,竟也咬牙上前。

    “婚约?”丁承扭过头,轻蔑地瞥了一眼还在着哆嗦的丫头,“你们华老爷身上查出了玉芙蓉。玉芙蓉,你知道是什么吗?那是圣上曾连下三道皇诏严禁传播之物。你家老爷,这次可是犯了天规喽!”

    瑶月咬了咬发白的下唇。

    “就算是天上的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家老爷。本官现在就要将你家老爷押去审问,不日便要转交给大理寺定刑。你们华家这次,可是全都玩完了!”

    正着,男子的眼神一转,又重新落到了瑶月身上。他量了面色苍白的丫头一眼,眼中兀地放出一道光来。

    “本官瞧你生得也不错,与其留在华府受牵连,倒还不如跟了本官,做本官的一个外室。既不用跟着华家受苦,也不必当个奴婢,天天看别人的脸子。”

    他上前一步,来到瑶月身前,颇为轻-佻地伸出一根手指,欲将少女的下巴抬起。

    “如何,美人?”

    瑶月身子猛地一缩,脚下也一个飘忽,险险往后跌去。

    “心,”华枝上前,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你莫要听他们胡,他们是在吓唬你。”

    她不信,阿爹会私藏玉芙蓉。

    “吓唬?”丁承扑哧一笑,“你瞧瞧,本官哪里有半分吓唬人的样子?”

    他又扬了扬手中的令牌,令牌在月色下折射出一道耀眼的光。

    让人不忍别开眼去,也不敢别开眼去。

    “行了,”一侧的郭鼎文早已等得不耐,“华二姑娘,皇命所受,莫怪下官唐突了。”

    言罢,他竟直接朝华枝逼来!

    “放肆!”

    “住手。”

    一瞬间,院内响起两道凌厉的声音。郭鼎文不耐烦地往后瞥了一眼怒气冲冲的华参,随意地扬了扬手,“找块布,把这老东西的嘴给本官堵上。”

    “是。”

    下属得了令,欲动身。

    华枝连忙出声制止:“现在案子还未查清,圣上只教各位大人来拿人,却未让你们——”

    “圣上未让本官做什么?”那人又逼上前,一时间,竟将华枝逼到了墙角。

    瑶月上前要拦,也被一侧的侍从冷冷拽了开。

    华枝感觉到有一双手钳住了自己的下巴。

    “圣上既然给了本官令牌,便是将权力尽数转交给了本官。就算今日本官在这儿办了你,也没人敢一个不字!”

    闻声,她咬了咬下唇,一双眼中尽是清冷:“二位大人就不怕我们华家东山再起吗。”

    “东山再起?”有人冷哼一声,“犯了这种事儿,你们华府还有东山再起的余地吗?”

    “就算东山再起,也要得有东山再起的那个本事!”

    有人不屑嗤笑。

    华枝攥了攥袖角,葱白的手指死死揪住裙裳,拼命遏制住身子的颤意。她迎着郭鼎文贪婪的目光,轻声道:“二位大人是聪明人,何必要如此自绝后路。”

    做事不要太满,做事亦如是。

    不自觉地,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广袖长袍的男子来。他一手晃动着折扇,一手探了探酒觞,整个人斜斜地靠在座上,尽是一副风-流之状。

    ——好惹人眼!

    那男子见了她,从座上一下子跳下来,将手中折扇一阖,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

    他的声音里仿若有笑腔:“桃李,我同你,这做人做事呀,切不可做得太满。这就好比你面前有一碗水,你越想把他盛满,端起之时洒下的水也就越多。行事太满,是自断后路,亦是自掘坟墓。”

    她垂眼,脑海中想着苏令明的风采,不禁在心里暗暗叹息。

    若是他在,便好了。

    若是......

    她的下巴被人抬起,她清楚地看到了男子眼中的占有之意。

    “你们华家,有什么后路?”

    “难不成,你还以为你那心心念念的太子爷,会迎娶一个罪臣之女为妃?”

    “除了跟着本官,你还有什么后路?”

    她一吸气,身子猛地被人一把带了过去,不及她出声,大门“砰”地一下被人从外推了开。

    “住手!”

    众人一愣,纷纷望向那门口之人!

    阮庭冷着脸,身后还跟着几名带刀的侍从,直接走到院子中央。

    “阮理正?”

    趁着郭鼎文发愣之际,华枝灵活地从他的臂弯处钻了出来,身子又被阮庭一捞,护于身后。

    她揪着男子那一身绯色的朝服,一颗心砰砰直跳。

    “步与哥哥,”手指攥着他的衣角,她将唇抿了抿,发涩的双瓣儿这才有了些许润色,“步与哥哥,你怎么来了。”

    她的声音轻轻,宛若一道和煦的风,轻轻扑在他的面上。

    柔柔拂过他的心坎处。

    绯衣男子的心兀地一软,语气也不禁温和了下来。

    “我回府,听见华府出事了,便赶来了。”他扭过头去,瞧着少女发白的面色,心又是一疼,“你呢?他们有没有欺负你?”

    “我无事。”

    得到女子的回应后,阮庭这才放下心来。他又一转头,望向丁、郭二人时,眸色已至清冷。

    “郭大人这般,是要做何?”

    “阮大人这般,又是要做何?”

    郭鼎文不答反问。

    “阮大人,”丁承也上前一步,眼中闪着促狭,“本官是奉了皇命前来,捉拿罪犯华参。阮大人不会是想公然违抗皇命吧?”

    “皇诏呢?”

    即便对方拿皇诏压他,阮庭也是不怕的。绯衣男子睨他一眼,问道。

    丁承依旧是晃着手中的那块令牌,“事出紧急,本官奉了圣上口谕,执圣上令牌前来捉人。我都察院与大理寺向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你我各司其职各奉其命。阮大人,您可不要妨碍我都察院办事啊。”

    “你们要抓便抓人,本官不妨碍,”阮庭摆摆头,“只是,你们欺负一个弱女子做什么?”

    “阮大人哪里看见我们在欺负华二姑娘,本官也只不过是奉了圣上旨意,搜二姑娘的身而已。想必阮大人也是知道私藏玉芙蓉的罪名有多严重,本官可是一点儿也不敢怠慢呀!”

    郭鼎文也笑:“是呀,既然圣上让下官来搜查华府府邸,便是连人带屋子,谁都不能落下的。要不然,怎能能叫——彻查呢。”

    后几个字,他故意咬得极重,似是在刻意强调着些什么。

    阮庭闻言,不由啐了一声,“无耻之徒。”

    “无耻?”丁承一下子就炸了毛,“阮大人倒是大义凛然,大公无私!”

    “阮庭!本官奉劝你,最好不要插手我们都察院办事!你当心本官将你今日所做之事捅到圣上那里,定你一个违抗圣意的罪名!”

    “随你去告,你以为本官怕过吗?”

    不由分,她的手登即便被身侧之人牵了去。华枝见着,眼前的男子一挥手,他身后的带刀侍从立马上前来。

    唰唰几声,阮庭所率的那群人纷纷拔剑。都察院的侍从见状,也拔出腰际长剑,一时间,院中刀光剑影,呈剑拔弩张之势!

    “阮步与!”

    郭鼎文气得身子发抖,“你这是要造-反吗!”

    “郭鼎文!”阮庭一手牵着身侧的女子,也厉声回道,“你们都察院捉人,本官本不想插手。可你们也不要欺人太甚!仗着一块令牌便耀武扬威,你真当华家身后没人了吗!”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结结实实地愣在了那里。

    “华家身后没人?”

    丁承先是稍稍一怔,将男子方脱口的那句话玩味一番后,不禁挑了挑眉,“阮理正此言何意啊?”

    “难不成,阮理正私通罪犯,”郭鼎文也在一旁冷笑,“亦或是,理正大人想包庇这私藏禁物之人,啊?”

    华参侧过头来,望向阮庭,眼神复杂。

    华家与阮家一向交好,他也知道阮庭这孩子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如今自己为奸人陷害,华参是万万不想让对方也被牵连进来。

    于是他一凛声,转了转身子, “理正大人,休要胡!”

    阮庭一怔。

    顷刻,他感觉到自己的衣裳也被人轻轻扯了扯,男子转过头去,对上少女一双带着怯意的眼。

    她的双眸柔和,还浸着细细碎碎的月色。

    “步与哥哥,不可。”

    她的声音细若蚊鸣,一手攀着他的绯色衣裳,五指攥于其上,骨节泛白。

    阮步与垂眼,瞧了一眼女子发白的手指,又望入她那双满是担忧的眸,一个念头忽地从心头掠过。

    她这是在……担心自己吗?

    她……

    她是在……在意自己吗?

    他的心里突然涌上一丝慰藉来。

    就这样想着,男子一手搭在了少女的柔荑之上,华枝浑身一震,只觉得有股暖意从手背上传了开,缓缓地蔓延于她的四肢百骸。

    “阮家与华家交好,那是京城人尽皆知的事儿。如今圣上只要你们来拿人,华家之罪名,尚还未定,甚至连华家是否有罪也是未定。你们这般欺辱华家,本官不可能坐视不管。”

    他就是要护着华家。

    他就是要护着她!

    况且,华家对皇室的一片忠心,阮庭上辈子也是看在眼里,他不信华老爷会私藏玉芙蓉。

    其间,必有人从中作梗。

    可惜的是,上辈子在祁王彻查玉芙蓉之案时,他尚还在洛阳查案,待他回京,这桩案子已了结了许久。

    所以他只知道其中有叛贼作祟,却不太清楚整个案子的全过程。

    “好!好得很!”丁承抚掌,大笑着走上前来,“阮步与,你好得很!不愧是刘大人的得意门生,你若,是让大理寺知道了你包庇华参的事儿——不不不,若是让圣上知道了今日的这番闹剧,你这顶乌纱帽——哦,你这颗项上人头,是保还是不保呢?”

    阮庭攥着华枝的手又紧了紧,垂眼看着自己衣领上那一双青筋暴起的手,面不改色。

    “本官清者自清。”

    他出声,字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好一个清者自清!”

    丁承走到阮庭身前,后者稍稍皱眉,护着华枝往后退了半步。

    “只是——”

    丁承猛一出手,狠狠地揪住了男子的衣领,“你有什么能耐,能在这里插手我都察院办事?阻止本官带走本官想带走的人!”

    “你——”

    男子恨恨地眯起眼,“不过一个的理正,你、配、吗——”

    ……

    一阵蹄声踏破月色,马车疾行,于华府门前缓缓停了下来。

    车内男子掀开车帘一角,向外望去,正见华府大门前停了两队车马。其中一拨是督察院的,那另一拨......

    男子轻轻蹙眉。

    “还有什么人来华府了?”

    明知故问。

    无水循声望去,只见阮庭的马车停在府门外。

    “回王爷,是大理寺的阮理正。”

    “阮理正,”萧欤一手抬着帘子,“圣上不是让都察院前来捉人吗,他来华府又做什么?”

    华家之案,与他又有什么干系。

    “王爷,的也不知。”无水躬了躬身,“像是……”

    “像是都察院来拿人,与华老爷发生了争执,阮大人前来帮衬华老爷,于是也和丁、郭二位大人起了争执。现在正在府里对峙呢。”

    “王爷,咱们可否要进去?”

    无水跟了萧欤这么多年,近日却越发看不懂自家主子的心意了。

    原本在王府,主子明明不愿再插手华府之事的,于是他便掌灯扶主子回房。可未想到,主子方一躺下没多久,竟又披衣而起,叫人驱车望华府的方向驶去。

    可否要进去?

    听着无水的话,萧欤没有直接应答。他垂眼,目光缓缓滑过袍上那道横襕,脑海中兀地闪过丁承与郭鼎文的那两副嘴脸。

    男子清冷出声:

    “狗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