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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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闵夏坐车在城里绕了大半天, 此时来这里坐下后,天色渐渐开始暗下来。

    十二月下旬的傍晚,吹拂而过的风带着一丝丝凉意。

    闵夏一连灌了好几杯酒, 付子航给她回消息她也没有看。她双目泛红, 心口如有业火在灼烧。

    从前, 她总以旁观者的身份冷眼看着,觉得有些女人特别傻, 这么容易被男人哄被男人骗。

    可轮到自己, 她才发现深陷其中之后,的确太容易中招。

    那双漆黑漂亮的双眼随时都盛满了浓浓的情,好似这辈子非你不可。

    每天晚上耳鬓厮磨,肌肤相亲。任谁也想不到他心里真正记挂着的是另外一个人。

    闵夏又仰头喝了一口。

    旁边不知是谁的手机响了,铃声好死不死地刚好是《着火》。

    闵夏现在一听到这首歌就头疼欲裂,一手撑着头, 眸含水气地垂下头去,将脸藏在垂落的发丝间。

    想当初, 付子航在街头用吉他弹《着火》给她听, 他是那样耀眼夺目, 温柔蛊/惑, 怎能叫她不心动呢?

    可如今想起从前种种, 才发现原本的甜蜜的糖果里竟裹了□□, 毒得她五内俱焚。

    ——这都是他想对那个女孩做的吧。

    他但凡对她有几分真心的话,就不可能对着她弹这首意义特别的歌。

    付子航似乎给她发了很多条信息,闵夏模糊着双眼一点也不想看。

    她失魂落魄地怔了片刻, 给欧阳熙电话。

    电话接通前,闵夏极其笃定,如果欧阳熙当初是知道内情的话,肯定不会当这个红娘,把付子航介绍给她。

    可是……

    “你知道啦?!”欧阳熙听她嘶着嗓子完,竟然意外地笑出了声,“我的天,他终于暴露了。”

    她这反应,让闵夏都一颗心脏跌落谷底,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坠,“什么意思?熙,你知道付子航心里一直有人吗?我真的……真的只是个替代品?”

    “你啊笨蛋。”欧阳熙道:“到现在了还不明白吗?”

    闵夏已经彻底地混乱了。

    欧阳熙原本想快点告诉她真相,却忽然改口。

    “他心里的确一直有人,念念不忘十年了,我瞧着都羡慕呢。”她叹道:“你跟那个女孩长得特别像,照镜子一样。”

    酒精加悲伤已经冲散了闵夏的思考能力,她根本没能听出欧阳熙话里的玄机。

    她只知道,自己的揣测得到了证实。

    她真的觉得自己难受得快死了。

    “这个狗男人,敢骗我,我要断他的腿,扒他的皮,抽他的筋……”闵夏呜呜呜地低声哭着,脑袋发木。

    四周有不少人都在转头看她。

    欧阳熙激励她道:“骂啊,电话骂,赶紧地。”

    闵夏已经没空去想自己的好闺蜜为什么明知道付子航心里有人,还给她介绍相亲。

    此时听她这么,她肩膀无力地垮下去,难过地吐了一口酒气,低哑的嗓子道:“等……等我喝完了酒就。”

    “还等什么?这不像你啊。你……是不是在喝酒?”欧阳熙怕时间久了真闹出什么问题就不好了,催促道:“听我的赶紧,别怂。我刚才故意逗你呢,你给他电话,他会亲口告诉你是怎么回事。”

    什么都逗她玩儿?都锤成这样,还怎么是逗呐?闵夏只当她是在安抚自己的情绪。

    电话挂断之后,付子航刚好来。

    她登时目光凶光,直接掐断了。

    路边,时骏和几个朋友路过,准备去附近的一家酒吧玩,不经意一侧头,看到了在路边酒馆喝得满脸通红的闵夏。

    他微微睁大了眼睛,迈着大长腿几大步跨过去,便在她对面坐下了。

    “嫂子?怎么了?”时骏量她,觉得有点奇怪,“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酒?我哥呢?”

    闵夏摇晃着脑袋,抬眸看向他,目光明显已经有些迟钝,但好歹还是把人给认出来了。

    “时,时骏,是你啊。”

    时骏点头,“是我。”

    和时骏一起的那几个朋友正是之前在酒店碰到过的,原本看到时骏突然跑了还不解,转过头来看,都认出闵夏了。

    不过看到时骏冲他们挥挥手,似是示意他们别过来了。所以他们就隔着十来步的距离探头探脑地望着这边。

    “嫂子你心情不好?”时骏能感觉到她状态不太对,试探着问:“你跟我哥闹矛盾了吗?”

    闵夏摇摇头没话,眼睫低垂片刻,复又抬起头来看他。

    明知道这人是付子航的弟弟,这种事不该问他,可她还是抑制不住地开口了。

    “时骏,你……你知道你哥的初恋吗?当初究竟是怎么回事?”

    初恋?他哥的初恋?时骏眼珠子转了转,这才反应过来,噗嗤轻笑出了声。

    “原来嫂子是因为我哥的初恋而难过?哎呀,我就他没必要瞒着你。”

    果然,大家都是知道的。

    闵夏越想越觉得荒唐,她觉得自己就跟个傻子似的。

    想起之前付子航还因为苏屿吃了好几次醋,握住酒杯的手缓缓用力,她仰头又是一杯。

    演得还挺像呢。

    就会用眼泪来骗她心软。

    时骏见她喝这么一猛,都惊到了,连忙伸手把她杯子给夺了,“嫂子你不能再喝了,我送你去……”

    手机突然有来电,他分神看了一眼。

    “我走了,你去跟朋友玩儿吧。”闵夏低声着,掏了钱搁在桌子上,然后站起身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时骏一边在身后紧紧跟着她,一边跟他心急如焚的哥哥通完电话。

    “时哥,嫂子这是怎么了?”其中一名友人问道。

    时骏望着闵夏的背影,歪嘴笑笑,“没什么,跟我哥有点误会。很快就能解释清楚了。”

    “要不要把她带到一个安静的地方?”

    “不用,我们看着她就行。”

    他们一行四个人不近不远地跟着闵夏。

    夜晚,灯火璀璨。

    天桥边有人歌手抱着吉他弹唱卖艺,围观的人三三两两,走走停停。

    闵夏双目出神似一般一直盯着弹吉他的歌手,听他唱完一首又一首,脑海中某个画面浮浮沉沉,清晰又模糊。

    时骏也没扰她,站在旁边,给付子航电话,告诉他这里的具体位置。

    “你不用太急,我们都在盯着呢。”

    听到对面急促紊乱的呼吸声,时骏知道自己了句废话,不急是不可能的。

    这边才挂掉电话,就见原本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的闵夏步伐不稳地朝着那个歌手走过去了。

    时骏下意识里想拉住她,“嫂子……”

    闵夏蹙眉挣脱他的手,满身酒气的过去跟那个歌手了两句。然后人家点点头,就把手里的吉他交给她了。

    闵夏抱着吉他,坐到椅子上,面上还有未干的泪痕,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空气中的某处。

    “嫂子这是要展现才华吗?”

    “要弹什么?”

    “看这架势感觉是高手诶。”

    时骏静默地在旁边守着她。

    呆了几秒钟,她手指终于动了,曲音从她的指尖流淌出来。

    刚才为闵夏贷款“才华”“高手”的少年们都有些尴尬地掩面。

    ——她弹的是吉他最简单的入门曲,《星星》。

    时骏倒是没忍住笑出了声,“弹得还不错。”

    转头左右看看,发现他哥还没来,立马掏出手机给录视频。这种画面,他哥可不能错过了。

    闵夏弹得够不够好且不,足够吸引人是真的。

    刚才正经歌手在这儿唱都没几个人,闵夏来了之后,一边缓缓拨弄琴弦一边哀哀切切的流眼泪,把一首温馨的歌曲硬生生给弹得痛彻心扉。

    好多人都围过来。

    闵夏弹完一遍后,停顿了几秒,又重新弹起来。

    还是《星星》。

    时骏算是明白了,她只会这首= =

    闵夏又呜呜噎噎弹完一遍,人群中竟然掌声雷动,还有吹口哨的,不少人掩唇偷笑,拿着手机拍。

    因为她醉态十分明显,有人就故意逗她。

    “安可,安可,姐姐,再来一遍吧!还要唱出来哦!”

    时骏一直注意着闵夏,听到掌声才反应过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忙去上前拉闵夏,想把她带走,“嫂子,你……”

    孰料他刚一碰上她,闵夏便是一顿咬牙切齿的反抗,使劲锤他胳膊。

    “走开走开走开!别碰窝!”

    闵夏已经不认人了,时骏哭笑不得。

    她把人赶走,红扑扑着脸颊,朝着人群郑重其事地比了一个ok的手势,表示接受了唱歌的提议。

    如果忽略她那糊了满脸的眼泪的话,范儿还是挺足的。

    夜风渐凉,闵夏被吹得鼻子里痒痒的,她用力的吸了吸。

    座位面前摆了麦克风,她吸鼻子的声音清清楚楚扩大传开来。

    围观的人登时发出低低的哄笑声。

    她又吸了一下。

    哄笑声已经快克制不住了。

    时骏不由扶额,心中不由呼唤,哥,你快点来啊。

    酒劲儿上头的闵夏根本不知道什么叫丢人,把鼻涕吸回去之后,她开始她万众瞩目的表演了。

    诚然,她要么唱,要么弹,边弹边唱还是第一次,所以有些断断续续,根本不连贯。

    唯一连贯的是她的眼泪,基本就没停过,所以声音越唱越哽咽,越唱越伤心。

    周边看热闹的人是越来越多,上前给钱的人也越来越多。

    时骏怎么都把她拉不走,十分挫败,只得把话筒给悄悄移开了些。

    有个人美心善的年轻女孩拿了几张纸巾从人群里出来,帮闵夏擦眼泪。

    闵夏泪眼殷切地抓住人家,大着舌头满是哭腔地感激道:“谢谢你,你太善良讷。请记住,千万不要相信男人,特别是长得好看的男人,因为他有毒。毒,你造吗?他会害死你的。”

    完又抽抽搭搭哭得好不伤心。

    那女孩实在忍不住捂嘴笑,使劲点头,低声应下了,边给她擦泪边对她:“你是失恋了吗?别哭了好不好,我请你去吃东西。”

    闵夏悲伤地摇了摇头,“谢谢泥,窝不饿。”

    女孩又换了张干净的纸巾给她擦,温柔着笑:“那我给你介绍男朋友好不好?你很可爱哦。”

    闵夏泪眼朦胧,再次摇头,“谢谢,可、可是我这辈子都不想谈恋爱讷,也不相信爱情讷。”

    女孩也故意学她的大舌头道:“为耸莫讷?”

    闵夏听到她这么问,愈发地悲从心来。

    “因为……因为,杀人诛心啊!”

    她再也控制不住,抱着吉他大声哭起来。

    什么狗屁爱情,什么狗屁男朋友,从此以后,她再也不要了。

    虽然没有话筒离远了,但两人的对话还是被周围的人听到了,人群中交头接耳,叹声笑声此起彼伏。

    不过大家都没什么恶意,不时有高一声低一声的出言安慰她。

    可是毫无预兆地,四周蓦地安静了片刻,但很快取而代之的是比之前更大的骚动。

    “艹艹艹!!大帅比!!”

    “哇,好帅!”

    “是她男朋友吗?”

    “怎么一直在看着她?”

    “OMG,今天什么日子啊,怎么一下能看到这么多帅哥。”

    “哦哦哦!快看,他走过去了!”

    ……

    闵夏眼睛是红的,鼻子也是红的,脸颊也是红的,她一抽一噎,泪珠顺着下巴滴答滴答。

    恍恍惚惚的视线中,有一抹修长俊秀的身影在向她靠近。

    “夏夏。”是他微微喘着气,嘶哑的嗓音。

    闵夏浑浑噩噩的大脑因为这一声,嗡鸣了起来。

    她胸口用力起伏着,别开脸,将他伸过来的手开。

    “哎哟,情侣闹别扭了。”

    “姐姐好好跟他谈谈嘛,是不是有啥子误会。”

    “看在男朋友这么帅的份上就消消气啦。”

    “是啊,看你刚才也哭得伤心。”

    众人七嘴八舌地开了,

    长得好看真了不起,不认识的人都在帮忙求情。

    “哥,这里不是话的地方,先把人给弄走。”时骏过来低声对付子航。

    闵夏放下吉他,歪歪倒倒站起身想走。

    一片哗然惊叹声中,付子航直接将人给横抱起,不顾她的挣扎,在万众瞩目下把她给抱走了,把哄闹的人群给甩到了身后。

    时骏他们隔了十来步一直跟着。

    走了约莫五分钟,付子航把闵夏抱到了一处稍微僻静的长椅上,放她坐下。

    闵夏只目光冷冷地盯着他。

    这一路上,被冷风吹着,她的酒已经醒了些。早晚都得跟他清楚,一直拖着也不是她的风格,所以她没有起身离开。

    “你吧,清楚之后我们该怎样就怎样。”闵夏道:“你休想再骗我,我也绝对不会对你纠缠。”

    之前她不接电话不回消息,他眼皮直跳,担惊受怕地找了她一下午。此时还没话,便被她冷漠的字眼激得脸色都发白了。

    付子航神色无措地死死抓紧她的手,“夏夏,对不起,我应该早些跟你清楚,其实我……”

    闵夏冷呵一声:“你是该早些告诉我,这样我也绝不会上你这条贼船,咱俩本来就八竿子不着。”

    “你不要这么好不好?我听得好难受。”付子航心口急痛,喉间被一口热气哽着,原本在眼眶里转的眼泪水吧嗒落下来。他喉结艰涩地滚动了一下,才能发出声:“是你啊,照片上那些都是写给你的。”

    他红着眼睛,一字一字地道:“夏夏,没有别人,我从来都只有你。”

    闵夏已经做好了接受现实的准备,可万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原本紧绷的表情微微裂开。

    原本脑子就还有些迟缓,目光惊疑地望着眼前的男人,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都不出来。

    写给她的?

    她可从来不记得十年前两人有见过面。

    怎么可能是她呢?还被他心心念念记这么多年。

    难道,是他搞错人了?

    付子航从风衣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首饰盒,开来,递到她面前。

    里面静静躺着一只耳环。

    耳坠是一个的咖啡杯形状,上面还用金色英文字母写着LATTE。

    “你……还记得吗?”付子航用那双含泪的双眸定定地将她望着。

    闵夏默默地盯了良久,灵魂都被抽空了一般。

    东西她是真的不记得了,但瓶瓶罐罐这种恶趣味,应该就是她……

    她不由倒抽一口气。

    不敢置信瞪大眼睛地盯着他的脸,“可是我,我……”

    完全不记得他。纵然付子航早就认清了这个现实,心底还是不由泛起了苦涩。

    他长睫湿濡,低声道:“当初是你把我背下山,喂我吃糖,把我送到医院,还……让我以身相许。”

    “我通通都还记得。”眼中晶莹的水光坠落,付子航抿了抿唇望着她充满惊愕的神情,语气难免就夹杂了些许委屈:“可你全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