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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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宴卿卿回去的路上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劲。

    天慢慢黑了下来, 远处已经乌漆一片,看不清脚下的路, 车夫把车上灯笼上,继续往前行。

    马车内的油灯也被点燃,相然收起火折子, 将琉璃灯罩转了转。

    而宴卿卿心中实在奇怪, 于是就是把曲觅荷戴在她发丝间的金簪拿了下来, 检查了一遍。

    发簪以金梅花为托, 在摇晃隐若的灯光闪着光芒,中心嵌有两颗粉腻珍珠, 圆滑细润,成色极品。簪身细长,摸着就是上好质地。

    宴卿卿仔细看了一会儿,倒没觉出有任何奇怪之处,只觉这把簪子价格不斐, 好看极了。

    她又让相然检查那罐茶叶, 同样也没发现异常,不过茶叶香味四溢,仅开盖子就能嗅到清香, 这也是珍贵之物。

    “瑞王妃送的茶叶看着很好, 不像是能藏东西的,姐?”相然合上茶叶盖, 低声问, “是怎么了?瑞王妃有事相告?”

    “本来以为, 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宴卿卿摇头,“等明日去赵府再问吧。”

    方才曲觅荷脸上的笑容太假,眉眼间的焦虑也太重。那几个高壮侍卫也不像保护一样,却像监视。她又一直在强调让宴卿卿明日去赵府趟,像有什么重要的事要怎么交代样。

    宴卿卿揉了揉额头,也不知闻琉那儿怎么样了。

    相然犹豫:“今日在外面侯着,途中有人路过,了几句话,奴婢听着像是在皇上。”

    宴卿卿微微一怔,“醉仙楼里怎可能有人皇上?”

    醉仙楼中达官显贵居多,个个话都是心翼翼,因为一个不心就可能被别人抓住话柄,谈论事情也只敢在雅间,那相然怎么可能听见别人闻琉?

    “倒不是有人皇上坏话,”相然迟疑道,“他们只‘上面那位怕是要退了’之类的,奴婢觉着的是皇上。”

    宴卿卿摇头:“应当不是,虽事情有些难做,但仔细算来也不会让皇上烦恼。”

    等宴卿卿回到宴府时,天又开始飘起了纷扬雪,几粒落在如玉颈间,凉得透人心。

    王管家在门前焦急地走来走去,见宴卿卿这么早回来,还大吃了一惊。

    “姐见到瑞王妃了?没事吧?”他过来,“皇上让人给您传了消息。”

    “什么?”

    “他让您明日去皇宫一趟。”

    ……

    赵府里寂静无声,大风吹树枝,发出簌簌之声,烛影憧憧摇来摆去,雪落在屋檐上,积成片白色。

    曲觅荷的手搭在摇床上,轻声哄孩子睡觉。

    “这王爷吵闹了半天,总算是睡着了。”

    赵紊坐在外边圆桌旁,了个哈欠,他今天在府中哄孩子,哄了大半天,连话都不想了。

    他无所事事般问道:“瑞王妃今日见到卿卿了?”

    曲觅荷笑道:“赵郡王派了那么多人跟着我,怎么还要明知故问?是嫌命长,没处浪费吗?”

    “命长多好,”赵紊叹气,曲觅荷话里带着讽刺,他却没当回事,顺她语气往下答,“多谢瑞王妃开金口。”

    曲觅荷瞥了他一眼,又:“赵郡王,让你的人收收那些莫须有的谣言,轩儿年纪尚,可担不起那种夸赞。”

    “这可不是我传的,”赵紊手里在转杯子,看着曲觅荷:“应该是蒙古国那帮人做的,不过要是传得大些,我也无所谓。另外瑞王妃还是好好呆着吧,可别乱什么注意,卿卿同皇上关系是十分好,可皇上却不一定信你的话。”

    曲觅荷的动作一顿,泰然自若。

    “我不过是让卿卿帮我看着孩子,赵郡王想得也这样多,难怪不讨人喜欢。我可不是宋竹筠,什么事都由着赵郡王。”

    “竹筠啊,好久都没听她名字了,我是真挺喜欢的,”赵紊听她提起故人,不由叹气,“但算计我妹妹,这我可忍不了。”

    他又道:“也不知道是谁多嘴,蒙古国人知道是我做的,还对我起了戒心,明明做的证据都指向皇上!要不是我早有准备,恐怕就要被人刺杀了,真是可恨。”

    曲觅荷却是笑出了声,“明日卿卿过来,郡王你,要我同她些在辽东的见闻,你觉得她会有什么反应?”

    赵紊手中的瓷杯掉落,在桌上滚了几圈,摔至地上,发出好大一声。

    曲觅荷连忙看了眼熟睡的儿子,见他没被吵醒,心稍稍放了下来,她眸中有责备,似是认为赵紊太闹。

    而赵紊还当真仔细想了想,他回道:“她肯定是不相信,不过因为这话是你的,所以她会半信半疑。”

    他皱着眉道:“这可不太好,当初竹筠被皇上发现,我又凑巧接到兄长消息,他答应了,就直接就下了手,赶着回了辽东,都没见她。

    虽对外是行刺,但她要是有心,还是能猜到发生了什么的。万一皇上跟她过竹筠的事,那她岂不是认为我手段狠毒?”

    曲觅荷断他:“赵郡王若真想找人话,大可不必在这儿自言自语,轩儿已经睡了。”

    赵紊站起身来,却是叹口气,脸上不满极了。

    “我走还不行吗?女人真是麻烦。”

    曲觅荷见他掀开厚实的门帘,径直走了出去,也没任何异常,紧绷的身子不由一松,藏在胸口的闷气散了下去。

    “对了。”赵紊忽然又进来一趟,“忘了送东西给你。”

    “什么?”曲觅荷一愣。

    赵紊在从怀里掏了掏,拿出一个布袋子,随手一扔往地上一扔。

    布袋没系紧,曲觅荷看见里面碎裂成几截的金簪和那罐从辽东带回来的茶叶。

    茶叶簪子散落一地,里边的书信被撕得看不出形状。赵紊还把这些东西往曲觅荷那里踢了踢,底部已空的圆罐子顺着劲力到了她面前。

    曲觅荷脸色霎时惨白起来。

    “瑞王妃,你想见我妹妹,我当时觉得她也挺想见你,所以才让你去外面呆了一天,但你别给人通风报信啊。”赵紊郁闷,“我可不想让她卷入这种事。”

    曲觅荷的手紧紧攥住摇床边扶手,指尖已经苍白起来,她强撑着镇定。

    “我不过对卿卿女儿家的话,赵郡王竟然连这都不允,也太过分了吧。”

    “瑞王妃,保你们母子的是谁,可别狼心狗肺地忘了,你不想活没关系,你难道也想要你儿子死?”

    曲觅荷微怒:“你若敢碰我儿子性命,那我必将把你的事捅给辽东王!”

    赵紊不理她,嘀咕了句幸好有先见之明地换上了,之后就走了出去。

    宴卿卿前些日子就过他不懂心疼女子,现在看来倒是一点都没错。

    而曲觅荷脸色却是又白了几分。她注视着地上的碎屑,看了许久。又抬头见摇床上睡得正熟的孩子,轻轻咬了咬唇。

    辽东王寄情山水,是和不争不抢的。

    可赵紊看着是个二愣子,但做事起来的狠厉,曲觅荷从没见过有人能比得过他。

    赵紊自就被家里人送来京城当质,与宴家关系尤好,对宴卿卿,他有九分忍耐性子,真把人当亲妹妹对待般;但对别的外人,他根本没放半点心思。

    曲觅荷知道自己人少势弱,也无意让自己的孩子再次卷入皇家争斗。

    二皇子三皇子皆已经离世,要报的仇也无处可报,剩下的五皇子她只见过为数不多的几面,根本不了解他性子。

    曲觅荷不想害人,但她也不想被人害。

    她的孩子才两岁大,单纯如白纸,什么都不知道,他不该成为别人手下的道具!

    留在赵府太危险了。可赵紊时时刻刻都派人看着她们母子,曲觅荷孤身一人,浑然无措。

    当初太子派人护送她去辽东,为了不引起注意,她只带了些侍卫中的高手,安全到了辽东,最后这些人却悄无声息地接连死在辽东郡王手中。

    起初便是连她,都以为这是意外。

    那时辽东王在外给她安置了一间上好的宅子,派侍卫保护,丫鬟伺候,其余的一概不管。

    曲觅荷早就听了京城的事,朝内经历一番动荡后也安静下来。她经历那么多,心中早已经不想再争斗。

    有了孩子后,她更是想着孩子能长大就好了,要回了京城,五皇子又容不下她们母子,到时连命都可能保不住。

    可赵紊却突然过来了。

    他以孩子性命威胁,要她回京城,曲觅荷觉得不对劲,没有听他的。之后赵紊就直接把孩子抢了过去。

    再之后,辽东王被赵紊劝服,不可让皇子流落在外如此之久,曲觅荷就到了这儿。

    曲觅荷根本不知道赵紊想做什么,赵紊也从没跟她过这些事。

    明天宴卿卿一定会过来,曲觅荷咬了咬唇,只希望她能记得太子平日里对她的好,把轩儿带回去。

    ……

    皇宫太极殿。

    闻琉刚刚沐浴完,他披着外衣,眉眼间虽还有温润之色,但若细心望他,又会觉得他面无表情。

    底下的唐维递呈一份薄薄的信件,其上还有红色祥云火漆印。

    闻琉接了过来,却没有开,放在了一旁,问道:“还没查到吗?”

    “来人回禀曾探见过他的痕迹,只是扑了个空,没发现人影。”

    “让自己妻儿前来做诱饵,狠心倒是如同往常,”闻琉淡淡,“右丞那边怎么样了?”

    “已经和那边的人接上头,拿到了收过蒙古国贿赂的官员名单,里面大臣官职不高,但人数不少。”

    闻琉点头:“暂时不可草惊蛇,派人看着。”

    “听蒙古大汗最近身子极差,现在正靠汤药续命,怕是过不了许久就要退位让贤了,晖朝人有是探子的,这件事已经在他们口中传遍了。老大汗属意孙子继位,但他底下儿子太多,虽有些是草包,但个个都想争,怕是会不太平一段时间。”

    “正巧算再开条通商之路,”闻琉沉思片刻,“派人去搅些乱子,别让他们得空扰。”

    唐维应是,随后又道:“右丞家把二姐送出京城后,又给她换了个身份,属下把留下的线索都抹了,陛下的事应再也无人知晓。”

    “再仔细点,别出意外。”闻琉回他。

    张总管在殿外叫了声皇上。

    闻琉对唐维摆手,“先下去吧,明日得空再。”

    张总管听见闻琉召他进去,连忙拿好白拂子,往手上一搭,瞪眼对旁边太监再盹心掉脑袋,然后推开门,撩开厚门帘走了进来。

    “有什么事?”

    张总管见闻琉手里正在开封书信,神情淡淡,也不敢多看,连忙低头道:“宴姐刚差人过来传句话,明天要去赵府,怕是没时间来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