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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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没掩实, 飕飕的冷风从厚重帘幔下的缝隙钻了进来, 带来一阵凉意。屋内照着光亮, 驱散阴沉的黑暗,亮堂堂地让人心生暖意, 却又被风给散了。

    宴卿卿没回答他的话,只是先朝相然道:“下去吧, 我有事要单独和陛下。”

    方才屋内十分压抑, 即便有火炉,相然呆在这里也觉得阴冷,她松了口大气,对宴卿卿行礼:“那奴婢在外面等您。”

    她也不知道皇上为什么突然就过来了,甚至还知道她家姐给他留过书信。

    宴卿卿前脚刚出的宴府,他后脚就到了, 相然请他在大厅等候,可他却摇头不语,径直来了宴卿卿的房间。闻琉是皇帝, 谁也不敢拦他。

    相然把房门带上, 阻断那阵凉风。她下去吩咐丫鬟煮些热汤,没敢离屋子太近。

    书信被闻琉轻轻放在桌上,他问道:“义姐是要和朕什么?这信中之事?”

    宴卿卿没有半句话,突然在他面前跪了下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闻琉皱了皱眉, 起身扶她, “义姐有话直就行, 你我之间不需要这些花架子。”

    “求陛下饶太子一命。”宴卿卿面色镇静, 还是跪着,垂眸轻道,“我劝不了他。”

    太子信宴卿卿,不会猜到宴卿卿会把他活着消息告诉给闻琉,事实上宴卿卿也确实想把信收回来。

    现在还没到时辰,相然不可能直接就把信给闻琉,她知道分寸。

    可闻琉现在却已经把这信看了一遍,算来算去,也只有他早就知道太子还活着的可能。他是皇帝,底下的探子多,知道这件事并不奇怪。

    但按太子的法,他似乎毫无准备,什么都不知道。太子这样能不能成功,宴卿卿不敢。

    闻琉看着宴卿卿,眸色有些阴暗的黑沉,却又一闪而过。

    他做过最坏的设想——宴卿卿要瞒着他帮太子。

    可闻琉到底是闻琉。

    “他是朕的皇兄,又是先太子。于情于理,朕都不会对他下狠手。义姐与他的关系又那么好,朕心中自由分寸。”他顿了顿,“可若他做得太过分,惹了众怒,恐怕朕也是做不了主的,放了他只会让大臣心寒,现在局势义姐也知道。”

    闻琉得没有问题,宴卿卿都知道。

    她是世家女子,倘若连这些都不懂,那她也白受了这么多年的教导。

    理智上明白这件事该怎么处理,但感情却总是会出来扰乱,饶是宴卿卿也逃不过。

    赵紊曾和叛军有过联系,这是太子吩咐他的。如果以后那群叛军入京,被人认了出来,那太子就是不忠不孝,无论他是否能夺得皇位,他都逃不了与叛军为伍的丑名。

    宴卿卿的头垂得更低:“若陛下能放过太子一家,从今以后,即便要我做牛做马也愿意。”

    闻琉沉默了。

    他的手在用力,攥得宴卿卿的手疼。良久之后,闻琉才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朝她开口:“若义姐真想保他,朕自会尽量保全他的性命,至于做牛做马的……用不上。”

    闻琉一只膝盖着地,半跪在宴卿卿面前,浑身似乎有压抑之气。他是帝王之身,做得这样妥协,倒像是宴卿卿在强迫他。

    事实的确是这样。

    宴卿卿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忽然觉得有些心疼他。闻琉是她看着长大的,时候听自己的话也就算了,凭什么做了皇帝之后,还要在这听她的胡言乱语?

    “……多谢陛下。”她微微闭了眼。

    除了这几个字外,宴卿卿不知道该对他什么,宴卿卿咬了咬唇,深吸了一口气。

    “此事是我胡搅蛮缠,陛下该有自己的判断,我只求饶他们一命,别的我绝不会再多。”

    宴卿卿不想太子出事,可她也管不着闻琉用什么手段,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义姐不必太放在心上,”他松了手,调笑道,“太子是朕的兄长,就算你不求朕,朕也该放他们一马,要是做得太过,免得到时落个冷酷之称。”

    宴卿卿正欲同他什么,闻琉却突然抱住了她。

    他的胸膛宽厚,压着宴卿卿的身子,手又环住她的背,男人干净的气息充斥在她的鼻尖,身体相贴带来的熟悉感觉让宴卿卿全身的毛孔都惊悚起来——昨夜梦中她还在不远处的床榻处与他欢好,便连腿现在都还是软着。

    闻琉的鼻息喷洒在她耳畔,她倏地僵硬。她有种错觉,仿佛下一刻他就要把手伸进自己的里衣,揉弄她的娇挺。

    宴卿卿想推开他,可她的手却莫名不敢动,他身上的沉闷如同压在宴卿卿心底般。

    他应当是十分地失落,否则也不会做出这般失礼的行为。

    “时候受义姐照顾颇多,”闻琉的下巴靠在她的细肩上,“总得做些报答义姐的事,可义姐也太相信朕了,朕怕是没那个能力。”

    宴卿卿强迫自己不要再想那件事,低眸对他:“若陛下出了事,那我便把自己的命赔给你。”

    她这话刚刚完,嘴唇便不自觉地抿了起来,让人忍不住亲上一口。

    宴家只剩宴卿卿一人,她的命不值钱,即使她出了事,怕也没什么影响。可闻琉却是晖朝的皇帝,她这条命怎么抵得上?

    闻琉却轻轻在宴卿卿耳边笑了笑:“以前就觉得义姐最会哄人,现在还是没变。”

    命赔给他有什么用?还不如把下辈子都给他吧,他心想。

    闻琉也没太孟浪,他松开僵着身子的宴卿卿,将她扶了起来。宴卿卿尚有异感,没敢露出怪样。红木圆桌上有个茶杯,闻琉拿起来倒了杯水,递给宴卿卿。

    宴卿卿接了过来,却放在了桌上,发出轻轻一响,她没有喝。这杯子在闻琉手边,怕是被用过的。

    闻琉看在眼里,也没别的,只对宴卿卿道:“义姐求朕保太子,那朕可否也向义姐讨个要求,这样你我两清,你也不必时时想着欠了朕。”

    宴卿卿看着他:“陛下不必这种话,若我能做,定不会推辞。”

    “是个问题,只不过想要你的回答。与太子无关,不烦恼姐姐。”闻琉的手无意识地敲着圆木桌,“倘若朕做了一件会惹义姐生气的事,义姐会原谅朕吗?”

    闻琉待宴卿卿如亲姐,事事皆会考虑她,能做什么惹人恼火的事?宴卿卿不会猜到他是个疯子,只想大抵还是怕自己的人对太子下手没轻重。

    宴卿卿自然没多想,只是对他:“陛下待我有恩情,便是千件万件,我也不会怪你。”

    闻琉笑了笑:“你也别太放心上,若万一出了意外,到时直接忘了就好,不紧。”

    他没是怎样的意外,但宴卿卿也听得出闻琉是在他自己会败给太子。

    但她没再继续,宴卿卿心有愧疚,她觉得自己在欺负闻琉听她的话。

    宴卿卿先前去劝太子,本是以为太子还像以前那样凡事都以百姓为重,却没料到他不仅不想谈这个,甚至还对她发了脾气。

    他是太子,若真想夺回属于自己的位置,谁也没理由他。

    宴卿卿劝他,本就属于多管闲事,自然不会因为那个就和他闹气。

    可闻琉明明也是占理的一方,却是谦逊温和,甚至还答应了那对他无益的请求,宴卿卿到底还是心疼了。

    “你先等着。”

    宴卿卿似是想到了什么,起身进了内室 ,一会儿就出来了。

    “这是笠缘师父给我的平安扣,看着虽是普通,但却是静安寺老住持留下了,我用不着,你便拿着吧。”

    闻琉微微一愣,摇头道:“既然是笠缘师父给的,那姐姐就收好吧。”

    宴卿卿曾带闻琉去过静安寺,闻琉也与笠缘见过几面。

    只不过他和宴卿卿一样,不信这些神佛之物。

    “也没多大用,保个平安而已。你先前在天子山也给过我一个平安符,我现在还好好放着。”宴卿卿把东西放他手心,“这件事是我的错,麻烦你了。”

    她不是娇养在深闺中什么也不懂得的傻姐,宴卿卿知道自己要求过分了。

    闻琉握住手中的东西,抬头与她对视了一眼,宴卿卿下意识地避开了他。

    “朕凡事皆喜欢开,坦诚相待。最不喜遮遮掩掩,各自都瞒着事。”闻琉的手搭着圆桌,“姐姐应当最了解朕,若你因这事觉得欠了朕,想把身上的好东西都送给朕,那大可不必。”

    闻琉素来就是个直性子,做了皇帝后也没变。

    宴卿卿叹了口气,索性也不再瞒着自己的心思。

    “我今日与太子见了一面,本想求他注重大局,可他似是变了许多……”宴卿卿在一旁坐了下来,没太多,“或许他是对的,我不太习惯而已。”

    “姐姐愿意提朕劝他已是好心,不必自责。”闻琉,“朕心里其实也不大痛快,太子以前疼姐姐,朕一直怕你会为他求情,结果你还是求了。”

    闻琉倒还像以前那样,什么事都愿意和宴卿卿,便连心里话也从不藏。

    可宴卿卿却有些不会回话了。

    此件事中,为难的人只有她一个。倘若她是曲觅荷,那定是直接在太子那边,但她不是。

    太子与闻琉,宴卿卿皆不能惹怒,最好的办法就是见了太子之后,再呆在府中,谁也不见,静观皇权的争斗。

    她要真这样,恐怕就不是宴卿卿了。

    除去她是宴将军女儿这层身份,还有便是几年前的那场叛乱。旁人没亲身经历过安西王那场叛逆,只知道宫中死了好些个有身份人,但宴卿卿却是眼睁睁地见过兄长身首异处的惨样,鲜血淋漓。

    那时若没有闻琉日夜相陪,她怕是熬不下去。

    政权交替总有各种的流血,最后死的会是谁,无人知晓。

    宴卿卿:“是我的错。”

    闻琉摇了摇头:“姐姐为难,朕也明白,分对错没有意义。明年春猎定在二月末,朕记得姐姐以前极喜欢去春猎,虽不能上马,但在一旁也玩得快活,这次可要随朕去?”

    他在给宴卿卿台阶下。

    宴卿卿应他道:“若陛下不嫌弃我骑术不佳,我自然愿去。”

    ……

    赵紊从圩州匆匆赶回京城,他一回来就去见了太子。

    太子只淡淡同赵紊这段时间别找宴卿卿,她不支持他们。

    赵紊错愕,一句不可能脱口而出。自己的话宴卿卿或许不会听,但太子的话她又怎么可能会反对?

    太子却只是看赵紊一眼,没再回他,让贺端风推着轮椅进门。

    纡州有赵紊藏着的军队,前几日有人与官兵起了冲突,有人发现端倪,私下把奏折往上报,被他的人截住。之后下面的人又来报发现了奸细,军中资料被火烧尽,赵紊只得赶过去一趟,没见宴卿卿。

    他上前拦住太子,魁梧的身材咄咄逼人,赵紊沉着脸问太子替他解释了没有。

    太子不想回他,赵紊却气势凌人,他不耐烦道:“孤的话她都已经不听,就算解释得再清楚又怎样?”

    赵紊皱起了眉,贺端风见状不对,连忙道:“公子该的都了,赵郡王别动火。”

    太子:“孤累了,赵郡王若想去找她孤也不拦着,但若是被闻琉的人见了,别怪孤没提醒。”

    赵紊愿意帮太子,其中有很大一层原因是因为宴卿卿。倘若不是为了她能高兴,他才不会碰这种事。

    但宴卿卿不愿助他们,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你可是要她做什么为难事所以才让她不知道该怎么选?”赵紊质问太子,“我们又不是必须要她帮着做事!你逼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