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黄鳝莲藕汤
胡娇娇回到家,刚进院子,就听见争吵声,王秀花和于彩霞正在一唱一和数落杨玉乔。胡娇娇赶忙丢下挎篮,挤了过去。
“你们干嘛为难我妈?我妈现在是病人。”
于彩霞瞅瞅胡娇娇,阴阳怪气道:“呦,这是哪儿回来啊?又去会什么人了?”
一个做婶娘的对侄女这么难听的话,胡娇娇也不客气,跟讲理的人讲理,跟不讲理的人讲了也白讲。她轻轻笑了笑,“我就是去刘大夫和白知青那儿给我妈这眼疾问问便宜的方子,真按他的那种猪脑啊、猪肝的补,我们哪儿吃得起?不过刚刚路过生产队场地,我看见二叔正跟别的姨套近乎呢。好像看背影像翠兰姨。”
“高翠兰?”于彩霞恨得咬牙切齿,“胡兴旺我看你又皮痒了!”着连围裙都没解就骂骂咧咧一边往外赶去。王秀花连拦都没来得及拦。
剩下她一人,对胡娇娇照样没有好脸色看。她继续数落道:“你和你妈一样都是败家玩意儿!昨晚锅里那荞面条都给你们捞了吧?一口都不剩!还有厨房里的玉米面也少了,是不是你贴了饼子?我数了,你贴给你妈三块,还有的饼子呢?你送哪儿去了?要我,昨天你惹了祸,就不该给一口吃的,关屋子里几天就老实了。”
胡娇娇鼻子里哼哼,“奶,这么热的天,您把我关屋子里还不给吃的,饿死了可就发臭了。”
农村人最忌讳拿生死事,王秀花没想到胡娇娇一点都不避讳,平时脸皮薄的很,上一句就吧嗒吧嗒掉眼泪,今天脸皮怎么就这么厚了?“啊呸呸呸!什么死啊臭的!我怎么摊上你们俩这丧门星?守义我的儿唉!你怎么这么命苦,娶了个会克人的媳妇儿,还生了个祖宗哦,都要骑到我老婆子头上了,你快睁眼看看。”
王秀花坐在门槛上咿咿呀呀哭诉了半天,都是干雷不下雨。可惜于彩霞不在,没人陪她演。热夯夯的天,左邻右舍也没有想出来看热闹的,也不好一个人唱独角戏,只好拍拍屁股回自个儿屋了。
“妈,我回来了。”
杨玉乔刚刚听见女儿和王秀花的争执,“娇娇,不要什么‘饿死发臭’这样不吉利的话。”
“知道了妈。”
“还有,虽然你奶奶对我们不好,可毕竟也是你爸的亲妈,你躲着点便是,不要那样跟她话。”
“妈,去年奶奶得了病,躺在床上是你端屎端尿照顾的吧?二娘当时以照顾宝为由,躲得远远的,二叔这个亲儿子也不曾上前费心。结果呢?你落得奶奶一声谢、一声好了么?”
杨玉乔轻叹了口气,“娇娇,你的妈心里都有数,妈又何尝不寒心?妈自己倒无所谓,妈是怕你,你还,你是不知道这村里人舌头的厉害。嚼着嚼着把你成是不孝顺的人,你将来婆家都难。”
“我不用婆家,我就待在你身边,将来照顾你一辈子。”胡娇娇吐了吐舌头。杨玉乔只当她的是孩子气话,倒也心头暖暖的。
“你去找那个白大夫,他怎么?”眼下杨玉乔更关心这事,万一真是眼疾,那就遭了。做不了活儿不,还会拖累娇娇。娇娇也不了,就算长得再好,可谁愿意娶一个家里有瞎眼娘的媳妇儿?
胡娇娇将白明时的话一五一十跟杨玉乔背了一遍。杨玉乔听罢一怔,半晌才喃喃地道:“怎么会这样?”
胡娇娇忙宽慰道:“妈,估摸奶奶她们最近也不会让你熬夜做活了,你就借着这个由头,趁这段时间歇歇,再吃些东西补补。村里其他这个年纪的姑娘早就开始干活儿了,她们能,我也能。妈,我中午给你留的三块饼子,味道怎么样?”
杨玉乔由衷夸赞道:“娇娇,妈还纳闷呢,从来没见你下过厨,什么时候学的贴饼子,还掺和了韭菜馅。”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爸以前做菜的时候,我也在灶旁看过。我可聪明哩!这就叫有其父必有其女。”胡娇娇将会做饭归结于胡守义的遗传和自己的聪明,成功地糊弄了杨玉乔。
杨玉乔喃喃道:“那倒是,你爸做菜的手艺那是没得,你也是聪明,学什么都一看就会。”
胡娇娇兴奋道:“我回头看看爸留下的菜谱,不定能多个手艺,跟着大食堂底下下手,分我点工分呢。”
杨玉乔听了这话,也十分高兴。毕竟女儿先前因为孟春生的事浑浑噩噩,现在不但完全放下了,还懂事地想要学个本事补贴家用,杨玉乔很是欣慰。
安抚好母亲,胡娇娇却犯了难。白明时的几样补人的东西,红枣现在是没有的,而且红糖也很珍贵;鸡蛋搁在城里再寻常不过,可农村一般都把蛋拿来孵鸡或者换些米面油,很少有一天一个吃的。要是她真那么做,于彩霞她们非跳起来不可。那就只能去泥塘里捉些黄鳝了。
想起黄鳝滑溜溜的样子,胡娇娇蹙起眉。以前在自家餐厅后厨见过大师傅杀黄鳝,那血淋淋的样子让她一想到就忍不住犯恶心,真让她动手做,哪里会做?
“黄鳝、长鱼……”胡娇娇喃喃地念叨着,一边翻着胡守义留下的那本厚厚的菜谱。与其是菜谱,不如是手抄本。可这本子上前半部分工工整整记录着一些菜的做法,后面就字、画、符号都有,一看后者的文化水平就不高。有些不会写的字都用圈圈画画来代替。记忆中杨玉乔是识字的,幼时家中有钱,念过私塾,也上过公办学堂,看来胡守义识的不多的字也是老婆教的。
那本子倒是挺厚,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书页有些旧了,但看得出来胡守义很宝贝它,一点边角卷翘都没有。这年头在农村,一个本子、一支笔也是值钱的,毕竟不少人家里压根用不到。胡娇娇有些好奇,“妈,这书是从哪儿来的?这可是稀罕物,在农村可没有。”
杨玉乔摇了摇头,“不知道,听你爸过是有一回去镇上,一个脏兮兮要饭的老头趴在他脚底求施舍个吃的,你爸分了他半块豆渣饼。老头临走丢给他一本书。你爸随手翻了翻,凭着认得不多的字,认出来是本教做菜的。后来,他就渐渐会做菜了。”
胡娇娇感到惊异,更加仔细地翻开起来,心里想道:这胡守义一开始是个啥也不会光有力气的粗人,后来突然就会了颠勺,能在公社大食堂捞上差事,这菜谱该不会是个金手指吧?既然自己都能穿到书里,那胡守义能有金手指也不稀奇。
可翻了半天,也没翻出什么特别之处来。胡娇娇苦恼地想着,手上的铅笔头不知不觉在手抄本上写下了两个字:鳝鱼。她回过神来,忙去找橡皮擦。忽然想起橡皮对这个年月的乡下孩子来也是奢侈品,于是只得苦笑了下。就在这个时候,胡娇娇惊奇地发现在她写下的鳝鱼二字下面空白处,隐约现出了几行字:黄鳝莲藕汤,健脑益智、护目、健脾开胃,接着是具体的做法;往下看一共六种做法。
又过了片刻,那上头的字就消失了。
胡娇娇高兴起来,真是瞌睡时候送来了枕头。也不知在自己之前是否还有别的穿越者,这书就给胡守义捡了漏子。难怪这上面有一部分字是胡守义歪歪扭扭写的,大概是想趁着字还没消失凭借记忆写下来。只可惜一个是他文化水平有限,二是本身没有厨艺的底子,光凭死记,只记下只言片语,还是用涂鸦似的记录方式。就这,也够他在乡下当作一门手艺了。
而她自己,多少从跟着父亲耳濡目染,对饮食有所了解,现在有了这本书,胡娇娇对过两年改|革开放后能发家致富,更有信心了。
那就先从黄鳝开始。
白明时,可以去泥塘捉黄鳝。这对不论是胡骄,还是原主胡娇娇来,都是一个不的挑战。
黄鳝喜欢在田绳边钻洞,一般白天藏在洞里,夜晚游出来觅食。而且这家伙行动敏捷,耳聪目明,十分灵活,所以钓黄鳝不是件容易的事,得先找到黄鳝洞口。
胡娇娇拎着个篓子,往稻田地走去。绿油油的田野,清风吹得溪边树林子簌簌作响。从来没捉过黄鳝的胡娇娇,以为就像摸鱼一样简单。那稻田地里尽是泥水,不定还有蚯蚓、蚂蟥什么的。为了杨玉乔的身体,胡娇娇忍着恶心,咬咬牙,卷起了裤腿管,露出两节白生生莲藕般鲜嫩的脚踝。
田埂另一边的稻田地里,站着三个村里青年,戴着草帽,手里也拎着鱼篓,跟胡娇娇一样,也在捉黄鳝。这年月在乡下,想吃点带肉的很难,就得千方百计地去向大自然索取。什么天上飞的麻雀、树上的知了、水里游的草鱼,逮来都是一顿美餐。
胡娇娇盯着眼前的泥塘,犹豫着到底该怎么下去。
“这不胡家的娇娇么?”隔壁泥塘的青年笑嘻嘻地开了口,眼睛顺着裤管贪婪地盯上了胡娇娇雪白嫩生的脚踝,不由喉头一紧,咽了口唾沫,“妹子,你这是来干什么?需要帮忙,跟哥哥我话。”
胡娇娇感到脸上火辣辣的,板起了脸,并不跟青年搭腔。对方见没撩到,讨了个没趣,这时其他两个人也趟着稻田地走过来了。
另一个青年瞧了瞧胡娇娇手里的鱼篓,心下猜出个大概,“娇娇这也是要捉黄鳝吧?你这工具不行啊,你瞧哥哥我,捉黄鳝得用钢丝做钩,用蚯蚓做饵,还得找到藏身的洞,来来来,哥来手把手教你。”着就想上手去薅胡娇娇的鱼篓。
胡娇娇灵巧地一躲,闪到了一边去,赶忙放下裤管,拿起篓子,拔腿就走。
那三人见胡娇娇要走,自知占不到什么便宜了,也不忘对着径上快步离去的胡娇娇调笑道:“娇娇你捉黄鳝要做什么?这是要给谁补补啊?哥哥我不用补也壮!”
虽然的隐晦,但胡娇娇也能猜到不是什么好话,离开的步子更加快了。
不知走下多远,胡娇娇停下来歇口气。风从东南方吹来,卷着热浪扑在脸上。胡娇娇擦了擦脸颊的汗珠,环顾四周,见四下里无人,这才放心地找了一处田埂,脱了鞋,往下走。泥水沁凉,给一开始的不适带来了一丝乐趣。
胡娇娇仔细寻找田埂下的洞穴,终于在拐角处,发现了一个洞,洞口不时冒出些泡泡。她不禁喜出望外,弯下腰伸出手去。
“别伸手!”
“呀!”胡娇娇的手指被狠狠地钳住了,吃痛得眼泪都流了下来。这哪里是什么黄鳝洞,分明是螃蟹洞!
身后的大杨树底下,坐起了一个人,跛着脚,一瘸一拐但快速地靠近了过来。
“给我看看。”白明时手里的竹棍也不知在螃蟹哪儿敲了一下,那螃蟹一下就松开了钳子,掉落在地上,飞似的横着爬走了。
血顺着胡娇娇的食指往下流,疼得她龇牙咧嘴,十指连心,那只该死的螃蟹似乎还用了大力气,简直比那天脑门磕破还疼。
白明时似乎有些生气,“叫你别伸手,你偏要伸。”
本来胡娇娇就疼得很,听白明时非但不安慰,反而数落起她了,更加平添了委屈,“你的时候已经晚了,我手都伸过去了,我哪儿知道那是螃蟹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