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头一回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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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娇娇去了老刘家里,将手上的伤口消毒又包扎了起来。

    老刘啧啧道:“也是邪了,你这丫头怎么一受点伤,就能碰上白明时救治呢?”

    胡娇娇撇撇嘴,“明明是我一碰上他就会受伤,不是头破就是血流的,准是八字不合,相冲!”

    老刘憨憨笑笑,“大闺女,现在咱这新社会可不兴这封建迷信的。”老刘眼尖,一眼看见胡娇娇放在门口的鱼篓,眼睛顿时放光,“这么多黄鳝?”

    胡娇娇忙护住鱼篓,连忙朝老刘笑笑,“这是我拿回去给我妈补身子的。谢谢你啊,刘医生。”着忙不迭拎上鱼篓走了。

    回到家,已经过了晚饭点。杨玉乔在床上歇着眼睛,不方便出去找她,其他人就更不管了,连个残汤剩饭都没给她留。锅都刷干净了。

    这样正好,胡娇娇干脆自己起了炉灶,开始动手炖莲藕黄鳝汤。

    鲜嫩的莲藕配上黄鳝,简直是鲜美中的鲜美,汤熬得浓浓白白的,飘着几根葱段和黄黄的姜片。

    胡娇娇亲手将汤碗端到了杨玉乔跟前,汤味浓郁、黄鳝肉炖得酥烂、莲藕清甜,几口吃下去,杨玉乔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娇女儿做的。

    “娇娇,你什么时候学的做饭?”

    胡娇娇笑眯眯道:“不是跟你你了嘛!我爸会做,我是他女儿,这是遗传。”

    在杨玉乔看来,会做饭跟她会做手工刺绣一样,都是一门手艺,将来也能有一技傍身,不至于饿死。所以颇感欣慰。当看到胡娇娇手指上缠绕着的纱布时,杨玉乔顿时心疼起来,她想起黄鳝是会咬人的,女儿一个娇滴滴的姑娘,不知是怎样在泥塘里走来走去,想想就又要滚下泪来。

    忙被胡娇娇拦住了,“妈,黄鳝是知青们看我不会捉,好心送我的;手指是不心被树枝划破的。已经找刘医生包扎过了,不碍事的。”

    杨玉乔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妈,我再给你盛一碗。”胡娇娇见杨玉乔喝得很欢喜,便起身去了厨房。

    “妈!奶奶!抓偷抓偷!”

    胡娇娇被这脆生生的声音吓了一跳,差点撒了汤,以为家里进贼了。堂弟胡天宝站在厨房门口,气势汹汹地指着她,那样子跟他母亲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大晚上的瞎咧咧什么?”于彩霞闻声,只当儿子又是在瞎胡闹,也忍不住骂骂咧咧起来。挨了于彩霞的训斥,胡天宝不大高兴,更加起劲地嚷嚷道:“是大姐!大姐拿我们的东西,偷偷煮好吃的!不信你看!”

    胡娇娇不客气地训斥胡天宝道:“孩子乱话会烂嘴角、坏牙的,谁拿你家的东西?我煮的是我自己抓的黄鳝。”

    于彩霞过来一看,胡娇娇还真站在厨房里,旁若无人地从她身边经过,手里端着一个汤碗,那浓郁的香味飘了出来,分明是荤汤!怪不得刚刚在屋里,他爸就谁家煮鱼汤还是肉汤的这么香,还以为是邻居家的,原来是这个死丫头!

    “你给我站住了!谁让你煮东西的?”

    胡娇娇转过身来,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于彩霞,“二婶怎么了?这锅是我们胡家的,难不成是你一个人专用的?”

    “我是你碗里的东西!”于彩霞叉着腰,质问道。

    胡娇娇莞尔一笑,“这汤啊,喏,是我拿黄鳝和莲藕煮的,黄鳝是我跟知青队的人从泥塘里捉的,莲藕是荷塘里拔的,不信你去知青队问田知青她们去。”

    “知青?”于彩霞轻蔑地冷笑,“人家能愿意跟你搭话?全村上下谁不知道你胡娇娇……”

    “谁不知道我胡娇娇人美心善一枝花,勤劳聪慧能当持家,田知青她们今天还夸我呢,我煮的菜好吃。”

    “你煮菜?你还会煮菜?”于彩霞一脸不可置信,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胡娇娇吗?平时又懒又馋,连个家务事都做不得,还煮菜?可朝那汤碗里望望,又的确香气扑鼻,做得像模像样。

    “妈,我也要吃!”胡天宝闹着。

    于彩霞哄道:“乖,孩子不能吃鳝鱼,会流鼻血的。”目光中边透露出精光,鼻子里哼哼,“就算是你做的,你怎么可以一个人吃独食?有了好吃的,要先想着长辈,你这碗端走,剩下的给你奶奶和你叔叔了。”

    “凭什……”胡娇娇气急败坏,还没来得及争辩,就被屋里杨玉乔的轻唤声给阻止了。胡娇娇气鼓鼓地端着汤碗进了屋,杨玉乔起身,“算啦,我都听见了。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二婶,她就是喜欢争,也喜欢占便宜,哪怕是一碗汤。这么多也够了,妈今天喝了娇娇亲手做的汤,非常高兴,娇娇你终于长大了。”

    胡娇娇有些心酸,也更下定了某个决心。

    “妈,明天我带你去县城吧。”

    杨玉乔吓了一大跳,“去县城?去哪里作甚?妈不是了,休息休息就好了,哪里就那么娇弱要去县城的大医院!”

    胡娇娇朝那些鞋垫、手绢努努嘴,“你不是不信我跟你的话么?我带你去县城,找个懂的人问问价。”

    第二天一早,胡娇娇便搀着杨玉乔出门了。可巧有个村民要赶驴车去县里走亲戚办点事,胡娇娇给了那老乡五分钱,老乡便同意捎上她们一程。

    铜钱乡离仙鹤镇不远,仙鹤镇就是县城最大的镇,也是县政|府所在地。在山村里待久了,看见县城里这么多的人,胡娇娇差点激动得热泪盈眶。当真成了乡巴佬进城了,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老乡将她们送到后,便互相道别走了。

    杨玉乔虽是从南方城市来的,可已经很多年没有进城上街了,乍一见到这么多的人,还真有点害怕,竟是牢牢抓着女儿的手。

    胡娇娇知道她们母女长相上容易被一些不怀好意的人沾上,于是出村前便各戴了一顶破草帽,十足的乡下村姑样,走在人群中压根让人注意不到。

    “娇娇,我们去哪儿啊?这些东西又不能卖。”杨玉乔十分担心道。

    “妈,您别夹着个包裹鬼鬼祟祟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抱着什么值钱的东西呢,回头再来抢。您就大模大样点,就当揣了几件旧衣服。”

    杨玉乔一听,立马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胡娇娇哭笑不得。

    这是76年,年底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现在东西是不能卖的,只能换,等再过两年就可以了。

    杨玉乔指了指丁字路口的一家供销社,“我们要去这里吗?”

    胡娇娇摇摇头,“进去得被人轰出来,那是只能凭票换的,谁会拿票换我们的这个?”她心里已经定了主意去哪里。于是便拉了个路上看起来挺和善的人听,“师傅,请问县民俗文化馆怎么走?”

    杨玉乔不明就里,“不是问问谁能换下我这些东西么?去什么文化馆呀?”

    “您就跟我走吧!”胡娇娇拉着母亲,一路往文化馆走去。

    胡娇娇记得原书里提起过,铜钱乡的这帮知青因为将乡里一些传统手工艺品,拿到民俗文化馆,又被报到了更上一层,当地独特的一种传统文化手工艺品得到了极大的赞赏,后来八十年代后,铜钱乡靠当地的民俗制品,不少人走出了山村,几个聪明大胆的青年人还借此走上了发家致富的道路。

    是什么东西,她忘了,但“民俗文化馆”这个地方她是记得的。

    走了大概半个多时,总算来到了目的地。彼时还是很简陋的一处两层楼,大门口挂个牌子。

    杨玉乔看到这样的单位,心里发虚腿也发虚,“娇娇,这不是我们该来的地儿,咱走吧!”

    “妈,来都来了,怕什么?”着便拉着杨玉乔往大门口走。

    果然刚进大门,就被传达室看门人给叫住了,“哎哎,哪儿来的什么人啊?你找谁?”

    “师傅,我找馆长。”

    “你找馆长有事吗?”看门人量着母女二人的扮,眼神中流露出鄙夷,语气也不善。

    “我是他乡下亲戚,来送东西给他。麻烦您带我们去一下。”

    看门的将信将疑,这时候,胡娇娇摘下了草帽,露出了洁白无瑕的一张俏脸,看门人吃了一惊,刚刚还像个村姑,这会儿看倒像城里哪个干部家的孩子。现在知识分子都下乡,别真是哪儿插队的知青吧?

    想到这里,看门人也吃不准了,语气不由好了很多,“跟我来吧。”

    “谢谢您。”

    在看门人的带领下,胡娇娇和杨玉乔进了楼,到了一间办公室门口。

    “杨馆长,有人找,是您亲戚。”

    屋里一个戴着很厚眼镜的中年男人正在看一本厚厚的书,听到声音茫然地抬起头来,看着胡娇娇。“谁呀?”

    “杨伯伯。”胡娇娇忙冲他鞠了一躬。

    看门人听到胡娇娇喊得这么亲近,便也不多听了,以为真是亲戚,便自觉地离开了办公室。

    杨馆长犀利的目光透过镜片,大概猜出了什么,“姑娘,我并不认得你,你为什么要是我的亲戚?”

    胡娇娇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从包袱里掏出了杨玉乔所做的一些东西,“您先看看我带来的东西可以吗?”

    杨馆长警惕又琢磨地量了一下两母女,“姑娘,是谁告诉你让你到我这里来的?”

    “是我自己要来的。我那天干活偷听我们村插队知青在聊天,她们夸一位大娘做的鞋子好,精致又好看,叫啥子……艺术品。是放到她们省城文化馆、博物馆什么的,可以供人参观的。我就想着、就想着……”胡娇娇把心一横,诚恳地对杨馆长道:“我爹没了,这是我妈,她身体不好,每天熬夜做活儿养活我们娘儿俩,把眼睛也给熬坏了。我想带我妈来县城的公家医院看看病……”

    尽管胡娇娇的很委婉,但杨馆长已经大概听明白了。看着白净天真的脸,也挺可怜的,毕竟也是一片孝心,于是便终于答应看看胡娇娇带来的东西。

    胡娇娇忙从包袱里一样样拿出来,放到杨馆长的工作台上,当鞋垫、鞋面、孩肚兜一样样摆上来时,杨馆长发出了惊叹声,“这……这都是你们做的?”

    胡娇娇知道有希望了,忙不迭地点头,“我哪有那个巧手?都是我妈做的。妈,你过来!”胡娇娇招呼杨玉乔走近些,杨玉乔却始终有些羞怯,站在门口不肯走近。

    姓杨的馆长仔细研究上了,“嗯,是好手艺,绣的也是当地有特色的的花纹。可……”他推了推眼镜是,话顿了顿。

    胡娇娇急了,“可是什么?”

    杨馆长笑道:“姑娘你别急啊,这手艺是没的,做工不但精致,而且充满意趣。只不过我好奇,这绣法好像跟这边当地老人们绣东西的手法不大一样,有点苏绣的特点。”

    杨玉乔不好意思地破天荒开了口,“我……我老家苏州的,从做针线习惯了。一时改不过来,您要是想看当地的,我可以学。”

    “你是巧儿?”杨馆长惊讶地盯着摘下了草帽的杨玉乔。

    听到这个名字,杨玉乔愣了愣,已经十几年没有人叫过她这个名字了。

    “杨安叔家玉巧儿?”

    杨玉乔怔怔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