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喂兔子

A+A-

    胡娇娇脸煞白,搓着两只手不知所措。

    刘一舟见了这副神态,乐得哈哈大笑,“怎么着?昨天是谁跟我再三保证,自己能吃得了苦,什么累活儿都能干?这才第一天就退堂鼓了?”

    胡娇娇心里叫苦不迭,是什么累活都能接受,可也没想过去跟着阉猪啊!腌猪肉她倒是能做。

    刘一舟憨憨笑笑,将草帽带好,背起药箱,“胡家大闺女,天下没有一样活儿是简单的,也没有白吃的饭。”

    “知道了刘大伯,我干!”胡娇娇一咬牙答应了下来,捋起袖子,一副豁出去的架势。刘一舟看了直想笑。

    “准备好了,那就走吧!”

    “师父,我来帮您提药箱。”着,胡娇娇便走过去要接刘一舟的箱子。刘一舟纳罕,“呦呵,丫头还挺懂规矩。”这年月,老师也好,老师父也罢,都被骂作“臭老九”了,谁还肯恭恭敬敬地对人喊一声“师父”?刘一舟反倒对胡娇娇真刮目相看了。

    “我了,不要叫我师父,现在可不兴这个。你也不用给我提药箱了,我的这个药箱太大,你扛不动,等过两天我给你做一个的。”

    “好嘞!”胡娇娇眉眼间尽是认真,精神头十足,一扫刚刚娇怯的姑娘样。刘一舟莫名涌上几分欣慰。

    二人朝生产队走去。

    生产队有专人负责养猪,猪也分为种猪和养膘等着用来杀了吃的猪。让老刘来阉的就是养膘的猪。猪到了发、情期,天天想着配|种,不肯吃食,自然也就贴不了秋膘。那等到入冬、过年还怎么宰杀?

    一看到老刘,各人就像看到了亲人,忙招呼上了,“老刘你可算来了,这猪今天早上更发狂了,养猪的毛怎么哄、又也不管用。咦?”有人注意到了跟在老刘身后的胡娇娇。

    胡娇娇在任家庄大算是个“名人”,那一张漂亮的脸蛋,就算抹上锅底灰,走到哪儿也扎眼。

    “她怎么也来了?”话的是生产队的张,村子,人也都沾亲带故,前天胡家的事,没多会儿就在整个任家庄传开了。所以这会子看到胡娇娇,量她的目光也有些意味不明。

    刘一舟回头望望,轻描淡写道:“你胡啊,往后跟着我做赤脚医生了。”

    “什么?她也能做赤脚医生?”张瞠目结舌。

    胡娇娇意料之中地遭受了质疑,旁边听到对话的人也都议论纷纷,对她指指点点。有的看向她和刘一舟的目光甚至带了些许不怀好意的揣测。

    刘一舟却仿佛没看见似的,鼻子里哼哼,冲张道:“她不行你行?”

    张涨红了脸,挠挠头,嗫嚅道:“我不行……您还是赶紧帮我们看看猪吧。”

    刘一舟摆足了架子,这才带着胡娇娇往猪圈去。

    一过去,就闻到一股扑鼻的臭味。胡娇娇忍不住捂了捂鼻子。

    刘一舟转头对她笑笑,“怎么?嫌脏?”

    胡娇娇立马放下手,摇摇头,“不嫌!”

    刘一舟顿觉这个女娃娃确实很有意思,也值得他指点指点。他将背过来的大药箱子放下,当着胡娇娇的面开,里面装了不少刀、剪子什么的。在张的帮助下,制服住了猪,就开始忙活上了。

    张那暧昧不明的笑意让胡娇娇感到一阵不自在。

    “胡娇娇,你跟着刘一舟做赤脚医生,不过来仔细观察观察,学学手艺?”

    胡娇娇心里来了火,反而不闪躲了,直接走到猪前面,俯下身蹲下,虚心地请教刘一舟,“我能做什么?”

    刘一舟扭头笑道:“你给我在一旁递剪子和刀就行。”

    胡娇娇松了一口气,毕竟真让她上手血淋淋的场面还真应付不来。

    阉猪的过程比她想象中要快得多。刘一舟即便是对着一头猪,也是凝神屏气,很认真的样子,活像一个手术台上的外科医生。而此时的自己,就像旁边的护士。

    过了没多久,就听见猪嗷嗷惨叫,刘一舟松了一口气,从地上起来,摊开两只带血的手,冲张努努嘴,“洗手。”

    “哦!”张忙不迭地给刘一舟端水盆。

    刘一舟对胡娇娇夸赞了一句,“行啊,胆子不。一般的姑娘见到这个场面,要么吓哭了,要么臊得脸通红。”

    胡娇娇微微笑笑,“兽医也是医科,医科就是科学,村里大会不是组织过学习么?要讲科学,不讲封|建迷信。”

    刘一舟目光闪烁,觉得白明时真是给自己挑来一个好苗子。

    张端来了水,刘一舟大模大样地在水盆里洗手,一旁的胡娇娇则认真仔细地将带来的工具也放到水里洗干净,然后一样一样摆回老刘背着的药箱里。

    工具上也是有血的,而且还腌臜着。一个长相清丽俊俏极了的姑娘,一板一眼地清洗工具上的血迹,再有条不紊地摆放回箱子,这画面怎么看怎么诡异瘆人。张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刚刚对胡娇娇心存的轻视,此时早就扔到脑后去了。

    刘一舟背起箱子,这时孟大庆正好过来了。同张一样,见到胡娇娇的第一眼,他也流露出了诧异。“娇娇,怎么就你一个人?你妈呢?”

    “我不是人啊!”刘一舟嚷嚷道,“这丫头是跟我来的,正好跟你一声。往后胡就跟着我做帮手了,我教她看病医人;以后我不在村里,你们就找她。”

    “哎哎,不是……你之前不是要我帮忙在村里给你挑个机灵勤快的后生吗?”孟大庆大吃一惊,拦住了刘一舟。

    刘一舟鼻子里哼哼,“后生?就你上回推荐的你们家侄儿冬生?别提了,任二喜被狗咬了,伤口肉连着筋,我让他看我怎么处理伤口包扎,那子扭头就呕了,还看了头晕。这在医学上叫晕血。一大伙子怕看这个,往后还怎么跟学?你别看人胡是姑娘,血淋淋的场面可应付得来,不信你问张,刚刚是不是胡协助我?”

    张目睹了刚刚胡娇娇不慌不忙的样子,连连点头。不知怎的,他总觉得这姑娘,比一般姑娘心狠,睚眦必报,可不是村里人看到的那么娇憨傻,光有一张脸。

    孟大庆被刘一舟这么一怼,也不出话来了。眼睁睁看着刘一舟带着胡娇娇出了生产队养猪场。

    回去的路上,胡娇娇步子前所未有的轻松。她跟上去,问刘一舟道:“刘大伯,别人都给生产队干活,记工分,您的工分是怎么记的?”

    “不好记。给生产队干的活儿,像今天这种,就记上工分;给村里其他人家看看头疼脑热,抓个药什么的,能给点的就给点。一般不是啥大毛病的,给我几颗菜、窝头、米面、用的什么都有。都是一个村子里的穷人,能要人家啥?”

    胡娇娇心里默默想着,其实整个铜钱乡能用得上的赤脚医生没几个。刘一舟岁数最大,家里又是祖传学医的,有的村里人不是不富裕不给,而是仗着都是村里人,能不给就不给。有的毛病去镇上诊所看大夫,光坐诊和拿药就得好几毛,甚至好几块。给老刘几颗白菜、窝头才值多少钱?

    到底还是年代特殊,加上刘一舟为人厚道不计较。

    正想着,张呼喊的声音由远及近,从后面赶了过来。手里提着一个篮子,胡娇娇凑近一看,是一大块猪肉!

    “孟支书让我给你的,今天要杀猪招待县里来的巡视组,这块肉给你,还有粮,上个月的工分就当抵了啊!”着,将篮子放到了胡娇娇手里。

    刘一舟却跳脚了,“怎么是粗粮?不是好了细粮吗?”

    张舔着笑脸,“有粗粮也不错了,生产队又不是你一人的,还得给大家分。粗粮细粮不都是粮吗?”

    “张大哥,那下次你生病了,我给你抓药,甘草里也掺点杂草、药粉里也加点石灰粉,反正也都一样嘛,还便宜!”胡娇娇笑盈盈地道。

    张看着这脸,不由了个寒颤,赶忙换了笑脸对刘一舟道:“那肉您先拿回去,粗粮我先拿走了,明天你来拿细粮。”

    刘一舟这才应了。

    掂量着筐里的肉,刘一舟心满意足,哼起了曲。其实肉也不多,但够吃上顿好的了。

    “刘大伯,回去我给你做炒肉还是焖肉?”

    刘一舟眯着眼,“你你啊,你爸会掌勺做饭,你也会做饭。怎么又愿意跟着我学看病医人了呢?”

    “吃饭和吃药都一样,都是吃进去的学问。药吃错了,也有三分毒;饭吃对了,也能调养身体。其实饭里也能煮药啊!”胡娇娇如是。

    “饭里煮药?”刘一舟倒是对她这个法头一次听到,感到很新鲜,“你的是药膳吧!我听我爷爷过,过去大户人家会这么做。嘿嘿我们嘛,能有口吃的就不错了,哪里奢求药膳?现在都没有大户喽,大户都跟我们一样穷。”

    胡娇娇心想,过不了两年,大户就会重新出现在时代洪流中。

    两个人一个挎着篮子,一个背着箱子,穿过村子,往回走着。照例引来了不少人指点。胡娇娇全都当做没看见,大大方方地一边走一边跟刘一舟讨教知识。

    到了刘一舟家院子,胡娇娇放下挎篮,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对刘一舟道:“刘大伯,我还有件事要做一下,马上回来!”

    刘一舟正弯着腰看那肉,不明所以,冲胡娇娇背影喊道:“早点回来帮我做肉啊!”

    “哎!”

    胡娇娇一溜跑,跑向知青点。早上离开前,她还特地去看了,白明时果然替她收留了那只瘸腿兔子,也不知从哪儿找到一个笼子。田晓萍她们也很欢喜,在乡下日子苦又单调,这些知识青年思想上多少都带有一点浪漫主义情怀。有个毛茸茸的东西,各人爱不释手哪里还有人提起要吃它?

    她心里盘算着,等她们养得有感情了,也就不舍得杀了吃了。

    知青们似乎还没有下工。知青点没什么人,胡娇娇从屋后薅了几把草,直奔兔子笼,却见兔子笼里空荡荡的,压根就没有什么兔子的影子。大树底下,白明时又在晒药,人则躺在那块青石板上,仰面朝天。

    胡娇娇急了,忙问他道:“明时哥,你有看见那只兔子么?”

    白明时没有立即回答,只悠悠抬了抬右手,轻轻拍了两下自己的肚子。

    胡娇娇差点哭出来了,“你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