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荒野地,遮羞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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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玉乔正在纳鞋底子, 听到女儿嘴中出这两个名字,针差点扎到手。

    “啊?他们怎么也来了?”

    胡娇娇也不高兴地噘起嘴, “县里把我们农场算建的砖厂和铜钱乡的合并了, 整成一个大的。新砖窑离南山农场近, 他们就都中午来这边食堂吃饭, 饭的时候我就见到他们了。”

    杨玉乔心有余悸, “那招娣是个有心眼儿的, 听你那话, 许冬宝这孩子也不实诚。咱也不是故意防着人家, 但就别招惹, 绕着道走就行了。老话的, 宁可得罪君子, 也别得罪人。”

    胡娇娇笑道:“妈, 您终于不是傻白甜了哈!”

    “你这孩子!怎么话呢!什么是傻白甜?”杨玉乔虽然不大清楚这个词的意思,但从女儿的表情来看,估摸也不是什么好词儿。

    胡娇娇拍了拍杨玉乔的手背,“就是您终于长心眼儿了, 没那么单纯善良好上当了!您放心, 你闺女我也不是傻白甜,一定离那俩人远远的。”

    不过她心里却纳闷上了,砖厂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进的。光是南山农场想进砖厂的人,为了名额最近都快把陈俊良巴结上天了。胡招娣是个女的,力气、人也看着不机灵,干这种活儿的差事怎么会轮到她?

    个中一定有古怪!

    胡娇娇的猜想是一点没错。

    那次胡兴旺一家到南山农场找胡娇娇, 想要占点便宜,结果不但没占成还挨了胡娇娇一通撵。一家子灰溜溜地回去后,王秀花就将主意到了这个二孙女的身上。

    胡招娣年纪也不了,村里跟她差不多大的早就有嫁人的了。邻村那个鳏夫有点手艺活儿,答应给胡家送粮油、送布、送票,作为聘礼。没了大儿子一家的贴补,胡兴旺一家都指望他一个人,于彩霞、王秀花还都是好吃懒做又不省事的,生活每况日下。

    面对这样的条件交换,王秀花露出了贪婪的目光。

    胡招娣从就会看人眼色,听着墙根儿,又从弟弟宝嘴里套到了父母和祖母的算,恨得嘴唇都咬破了。她恨自己长得不如胡娇娇招男人喜欢,也恨自己没用逃脱不了这个家。

    就在她蹲在河边偷偷哭时,一个下工归来的青年正好路过。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许冬宝。

    胡招娣知道许冬宝就喜欢跟在胡娇娇后面默默看着她;也知道白明时装瘸那事是他举报的。其实她自己又何尝不对浓眉大眼的许冬宝有过心思?奈何许冬宝的眼里只有胡娇娇。

    一想到自己要嫁人的命运,胡招娣一咬牙,也算从到大没在胡娇娇身边白待,将个娇怯的模样学了个大半。在村里见惯了粗野丫头的许冬宝,一下子就被这个正在抹眼泪的妮子吸引住了。

    胡招娣和胡娇娇是堂姐妹,本来长得就有三四分相似,就这样,许冬宝被绊住了脚步。

    一来二去的安慰,二人悄悄好上了。

    许冬宝在砖厂,在村里人眼中是个好差事,他又是家中独子,要是能嫁到这样人家,不比嫁给邻村那鳏夫强多了?

    胡招娣索性豁了出去,诱着许冬宝钻了一趟玉米地。十八九岁血气方刚的青年哪里受得了这个?

    没过多久,许冬宝就通过在砖厂里巴结上的头头把胡招娣也给弄了进去,砖厂有些细致的活儿需要女人干。胡招娣就这样成了家里第二个能挣工分的人。

    嫁了人就会丢砖厂的差事;而且在砖厂,不定往后能更好的人家。王秀花心里盘算了几下,终于将邻村鳏夫那门亲事给消了。

    胡招娣运气好得很。本来也是轮不到她进来的,可就是因为铜钱乡和南山农场一起改建的砖厂扩招,所以许冬宝才想方设法把她塞了进来。

    不用在家里看大人脸色,还能日日跟自己心爱的人在一处,胡招娣心里别提多美了。

    直到在大食堂饭,看到了许久不见的堂姐胡娇娇。那比以前还要窈窕婀娜的身段、雪□□嫩的手腕子,纤长的十指,都让胡招娣嫉妒得眼珠子都快红了。

    饭的时候,胡招娣就站在许冬宝旁边。尤其是许冬宝看向胡娇娇的眼神,像火一样炙热,恨不得在胡娇娇身上烧出个洞来。

    等到晚上两个人下了工独处的时候,许冬宝摸着胡招娣粗糙的手,脑海中浮现出白日里那双雪白细腻的柔荑,忍不住发出抱怨,“你这手也该洗洗了,怎么这么脏?指甲缝里都是泥灰。”

    在砖厂做工指甲缝怎么可能没有泥灰?胡招娣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同时心里也更加嫉恨胡娇娇。凭什么她就可以在大食堂里做饭,干着轻松又工分多的活儿?自己却要在砖厂里跟砖头、水泥交道?

    砖厂建在南山农场和铜钱乡差不多中间的位置。每天下了工之后,同村的都结伴而行走山路回去。为了能和许冬宝有独处的机会,胡招娣总是干活干到最后,等人走得差不多了,两个人才磨磨蹭蹭地往回走。

    一路上,胡招娣强忍着许冬宝三言两语间的对比,自己则心烦意乱着。忽然,路边的荒坟飘出星星点点的萤火,吓得胡招娣大叫一声忙往许冬宝身后缩。

    要是往常,许冬宝一定会将胡招娣护在怀里,然后好言安慰。可这是走夜路,又是荒坟地,许冬宝也不由自主地害怕起来。

    “怎么走到这儿了?”

    “不知道啊,是不是跟大部队走散了?”

    许冬宝尽管心里害怕得很,却依旧佯装镇定地埋怨胡招娣道:“都怪你,做什么活儿要干到那么晚!下了工的工分都是一样的,你多留那一会儿有什么意义?这一路怪渗人的,还不快走!”

    着,倒也顾不上胡招娣能否跟得上步子了,自己带头就往前跑。许冬宝个子高腿长,加快脚步走起来飞快;胡招娣哪里追得上!可要是落单就更可怕了,胡招娣咬咬牙,拼了命迈开步子跑着过去跟上许冬宝。

    “你做什么跑那么快?又没有鬼真的在后面追我们!”终于赶上了许冬宝的胡娇娇气喘吁吁,幽怨地借着月光,望着许冬宝,“要是真遇上危险,你就当真这样丢下我一个人跑了不管了?”

    要是平时,胡招娣才不会对许冬宝这样的话。可白天的事,和刚刚一路上许冬宝流露出来的对胡娇娇的留恋,已经让胡招娣心里的嫉妒滋生,再加上刚刚被一吓,讲起话来难免阴阳怪气起来。

    许冬宝也感到有些不适应,平时的招娣不像城里姑娘那么温柔意,但也是很懂事乖巧的。不由皱着眉头道:“谁丢下你不管了?我要真撒开腿跑,你还能追上我?刚刚那地儿,就我们俩人,不赶紧跑万一碰上不干净的多不好!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哼,又不是没干过为自己坑别人的事。那姓白的知青装瘸不就是你撞见后……”

    “你不要给我胡八道!”许冬宝恼羞成怒。关于这件事,村里知道的人不多,那些知青就更不知道了。他在任家庄是老少口中的老实人,老实人怎么可能干背地里举报、断人前程的事?可因为嫉妒那天看见白明时背着胡娇娇,他想都没想就这么干了。

    村里知青中要推荐一个子弟上工农兵大学,属白明时文化最高成绩最好,可被推荐是要结合品德的。白明时虽然为人清高了些,但自从来插队,就一直帮着刘一舟给村里人治病抓药,口碑还是很不错的。对同样有希望被推荐的赵子林来,就是一个很大的威胁。

    他的举报,让白明时直接被上人品有问题的戳子,也给赵子林去除了一个很大的绊脚石。作为回报,赵子林用自己的私人关系,安排他进了砖厂。

    对家里人来,他是比村里其他年轻人有前途的青年。可他自己一想到是因为损人才利己,就是一阵恼羞。

    此时胡招娣在他面前提起,无异于扯下了许冬宝的遮羞布。

    他恶狠狠地胡招娣道:“你最好给我本分老实一点!别忘了当初自己是怎么进的砖厂!没有我,你早就嫁给张家村那个老鳏夫了!安稳日子不过,在这儿发什么邪疯!我能让你进来,也能让你滚蛋!”

    胡招娣也终于露出了本来面目,“你敢让我走,我就把你对我耍流氓的事情告诉大队,让你也留不成!”

    “你……”许冬宝没想到胡招娣竟然在这儿将他一军。要知道搞破鞋在这年月可是个不的问题,涉及作风问题,往后提干什么的都想都别想了。

    兴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让许冬宝惊到了,胡招娣回过神来,生怕许冬宝对她们俩的关系心生悔意,她刚刚那些只是吓唬吓唬他,并没有真的想鱼死网破。于是又赶忙变回了往日的低眉顺眼,对许冬宝软语,“冬宝哥,都是我不好。我今天白天干活累着了,刚刚路过那片荒坟地,实在是被吓到了。咱们俩是一条绳上的,我怎么会去做对我们俩都有害的事呢?”

    许冬宝直觉得头皮发麻,一个女人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在自己眼面前变脸两次呢?不过胡招娣最后一句话提醒了他,他们的确是一条绳子上的,谁不好了另一个别想往外摘。

    夜间的冷风让他稍稍平复过来,两人一路不再多话,往村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