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沐霭的推测, 程心头大震。

    明明听起来匪夷所思，但直觉告诉她, 这应该就是真相。

    两人一时都有些沉默。

    程将目光转向窗外。

    图书馆外此时已是阳光灿烂, 夏天在冬青树墨绿色的叶片间留下来过的痕迹。

    沿着墙角的地方爬上来的一片丝瓜藤。绿油油的叶片执着地向上生长, 似乎想把这一片墙壁都覆盖上浓荫。绿茵茵的墙壁上, 已经开出一丛丛明黄色的花。

    一只甲虫爬上窗台, 晃悠着油黑发亮的脑袋, 极悠闲地前进。

    ……

    这些不知名的生命, 生气勃勃地在夏天里享用着丰沛的阳光和雨露, 热烈地生活着。

    程闭上了眼, 让阳光在她脸上投映着树叶斑驳的影子。

    沐霭坐在她身边, 静静地陪着她。

    眼睛看不见, 听觉和嗅觉却更加敏感。

    鼻尖闻到雷雨后青草的气息, 耳边听到冬青树上的蝉在嘶鸣。

    程却并不觉聒噪。

    她想，这一只只蝉，或许也是穿越了千万黑暗，才到达了这个明丽的季节。

    这是多么难得的相遇。

    这一瞬间, 她想通了很多事情。

    ------

    放学之后, 程带着沐霭一起去见了师兄杨光。

    三人约在了一家烧烤店。

    服务员很快将烧烤送了上来。

    想到程无肉不欢，杨光将一整盘烤肉串都放到了程面前。

    “快趁热吃。”他笑得一脸宠溺。

    杨光高大帅气，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成熟男人的魅力，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好像整个黑夜都亮了一般。

    旁边桌的两个女生忍不住偷看了好几次。

    沐霭却觉得他的笑容相当碍眼。

    他倒了两杯啤酒，递给杨光一杯。

    “师兄, 我敬你。”

    听到沐霭跟着程叫他师兄，杨光挑了挑眉，“不用客气，我不过虚长几岁，你叫我杨光就好。”

    他才不要当他的师兄呢。

    沐霭笑笑，不置可否。

    虚长几岁？

    别以为他不知道他的什么主意。

    杨光觉得程的男朋友挺有意思，饶有兴致地跟他聊起天来。

    程本来还有些担心会不会尴尬，但杨光对于沐霭的出现似乎并不反感，相反，两人聊得挺开心。

    程觉得怪怪的。

    虽然师兄性格开朗，但是以沐霭的性格，才刚认识的就相谈甚欢，实在有些反常。

    不过程并没有纠结太久。

    因为，眼前的烤肉串实在太香了！

    热腾腾的烤盘中，烤熟的蒜和洋葱微甜，散发出迷人的香气。

    看着眼前满满的烤肉串，程非常开心。

    这家的蒜香烤肥肠是一绝，她眼馋很久了。咬一口，肥肠外酥里嫩，又很有嚼劲儿，特别好吃。

    之前因为生病的原因，沐霭许多东西都不让她吃，每次跟田兰和张弛一起去撸串，程都只有在旁边眼巴巴看着的份。这对于从就嗜肉的她来，完全是一种非人的折磨。

    现在，她终于可以大快朵颐了。

    至于美拉德反应？有害物质？

    Who cares？

    程吃得非常开心。

    沐霭虽然在跟杨光聊天，但余光一直注意着程。

    他从跟着爷爷，养成了饮食清淡的习惯，晚上也很少吃东西。

    看着她一个劲地吃肉串，他有些担忧，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眼睁睁地看着程吃完了大半盘烤肉，啃了4根鸡翅，在她还算来一个烤猪蹄时，沐霭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心积食不消化。”

    程嘴里正含着东西，还没来得及话，杨光先开了口，“没事儿，以前下了夜班，她吃得更多，而且专门吃肉，哈哈。”

    杨光的是实话。

    程其实很爱吃肉，不挑食的那种。

    以前每次跟师兄去宵夜，她都是风卷残云地扫盘子的那个人。

    杨光还常常趣她，怎么吃那么多还瘦骨嶙峋的全身没二两肉。

    其实她不是真的饿。

    时候那会儿白天吃不饱，经常半夜饿醒，有时她实在忍不了，就起床灌一肚子水。

    尽管后来自己挣钱了，想吃什么都买得起，但那种精神上的、好像永远都填不饱似的饿，却似乎一直如影随形。

    杨光随口出的一句话，沐霭却莫名的在意。

    明知道不该计较，他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比较。

    和师兄认识了七年，而他们，满满算，真正相处的时间，不过半年而已。

    沐霭的眸中闪过一丝黯然。

    程敏锐的察觉到了沐霭情绪的变化。

    她其实也吃得差不多了，只是太久没吃烤肉，眼睛馋。

    她收回了伸出去的手，朝沐霭笑笑，“好，我不吃了。”

    吃完烧烤，三人结账离开。

    杨光提出送两人一程，沐霭淡淡拒绝了。

    他也就没再坚持。

    他走上前，轻轻抱了抱程，“预祝你考一个好成绩！”

    “谢谢师兄。”

    “，沐霭，咱们约好了，等你高考结束之后江州见哦。”

    “好的，师兄。”

    “那我就不送你们了，回去的路上心。”

    “嗯。”程坐在沐霭的自行车后座，跟杨光挥手，“师兄再见。”

    杨光站在原地，看着自行车上的渐行渐远。

    他慢悠悠地从裤兜里掏出一支烟，叨在嘴上。没有点燃。

    路灯昏黄，自行车上女孩穿着棉布裙子的背影终于消失在视线里。

    想着大晚上两个孩子不□□全，他启动车子，悄悄跟在两人后面。

    沐霭骑着自行车，从烧烤店到百货大楼，穿过一片公园，然后到了程家的别墅。

    夜幕很淡，路灯也不亮。

    他看见程轻轻一跃，从沐霭的车上下来。

    两人不知道了些什么，沐霭骑上车欲走，程拉了拉沐霭的袖子。

    他从未想过，程竟然会撒娇。

    更让他意想不到的是，程拉完袖子之后，主动走上前，踮起脚，双手搂着沐霭的脖子，吻了沐霭。

    杨光点着了烟。

    他突然感觉这个夏天的夜晚有些冷。

    他收回视线，一眼看到昨天程请自己喝的那杯奶茶。

    昨晚程离开后，他却舍不得丢掉杯子，仔细洗干净了放在车上。

    学校门口的奶茶店，杯子做得很廉价，但不知怎么，他看着看着，眼角感觉到一丝凉意。

    杨光伸手揩了一下眼角。

    食指上赫然残留着晶莹的液体。

    反应过来指尖的液体是什么，他的眼里全是错愕，迷惘和不敢置信。

    杨光的人生正如他的名字一般，活得潇洒而快乐。

    他很少为什么事情难过，活了这么多年，除掉还是婴儿的时候，大约从来没有哭过。

    这突如其来的泪，让他慌了神。

    这么多年来，他和程互相扶持，他一直当程是自己的妹妹一样。

    但今晚，此刻指尖的泪告诉他：并不是这样。

    他忽然明白了，程为什么今晚不带爸妈，也不带自己的偶像哥哥，而是要带沐霭来见他。

    然而，他似乎领悟得太晚了。

    夜幕下，晚风卷起一只塑料袋，哗啦地响，让人感觉无比的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