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唐暮帆没出声,牛奶脑袋探过来。
“他他看见舔狗就心烦——在他眼里,主动给三天不回的人发消息就等于舔狗。”
这就算舔狗了?
标准也太低了。
唐暮帆挑了挑眉,不置可否,他低头在背包里找东西。
“你,不怕被拍到?”
姜桥刚想‘不怕’,就有一副墨镜朝着他脸过来,唐暮帆指腹按着镜架轻轻一推,微凉的指尖刚好擦过他的鼻梁。
可能是因为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跟人有过肢体接触,姜桥当时只觉得被他碰过的那片皮肤微微发麻。
墨镜给了人勇气,他隔着镜片去看唐暮帆的脸,头发依旧是干脆利落的板寸,眉眼画似的深邃精致,是个俊俏的少年模样。
他笑道:“我怕啥,我又不喝酒,不酒驾。”
牛奶等人自然不是第一次在这个livehouse演出,当然知道这个地方的‘门票’是按酒来算的。
“你没喝,那你点的酒呢,朋友喝了?”
“没有,我一个人来的。”
于是他们顺理成章地蹭到了一堆啤酒,还有消费过千送的水果拼盘和吃。
二楼的卡座。
几个人把自己往皮质沙发上一甩,仰面灌了好几口。
“哥,门槛就580元,你点这么多干吗。”
姜桥拿过菜单,翻到最后一页:“这里写你们还有提成。”
“屁的提成,就是包饭而已,况且我们还是过来救场的临时工,连饭都没有。”到临时工,他们队里还有一个更临时的临时工。
牛奶从兜里抽出一百块钱往坐在他身边的白T男生手里一塞。
“来,给你的辛苦费。”
白T男生赶紧往外推:“哥,我只是来帮忙的。”
“帮忙也不能让你白帮忙,这都是好的。”
男生还要再什么,被唐暮帆冷了一眼。
“拿着。”
他虽然没有出来,但姜桥还是清楚地看见了他眼底有一个‘滚’字。
白T男只好揣着钱,放下啤酒瓶,站起来,干巴巴地了句‘那我先走了’。
姜桥手在膝盖上抓了一下,没藏住嘴角的笑。
“虽然你们年纪差不多,但他这业务能力差得实在是太多了。”
唐暮帆一副‘你烦死了’的表情,开始包卡座上所有的饮料和吃,递给身边的人。
牛奶无比熟练地拎着东西下楼,其他人则去搬他们的乐器。
“我们去收拾东西回家。”
卡座很快就姜桥和唐暮帆两个人。
“什么时候回国的?”
“七天前,涨房租。”
言简意赅,不等问,就把原因一起了。
“太惨了。”来自一个刚从一栋别墅搬去另一栋别墅的姜先生非常真诚的同情,他想了想,道:“我的别墅大部分时候都空着,你们要不搬过来住?”
唐暮帆抬眼看着他,好似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姜桥拿下墨镜:“怎么,还不愿意?”
唐暮帆伸手给他推了回去。
“不用。”
被拒绝了?
姜桥有点迷糊,继被拉黑后又被拒绝了。
他懒散地坐在沙发上,想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
牛奶回来了,见他俩气氛不对,便问了句怎么了。
姜桥如实明情况,牛奶的表情竟然跟唐暮帆差不多,震惊,却没有半点惊喜。
他拉着姜桥的胳膊,声:“桥哥,老实讲,你想睡谁。据我所知,队里暂时就我一个弯的,虽然我想当零,但是如果你真的不介意的话,我也可以勉为其难为了我兄弟们当回1。但在那之前,我们先去医院做个艾滋检测。”
姜桥皓白的牙齿咬着下唇,朝着他的腿给了一脚。
“滚。”
这整句话没有哪一个字不离谱。
“那你还图个啥!”牛奶单条腿蹦跶,一副想不明白的表情,“难道是……你江郎才尽了,看上了我们老大的词,还是曲?”
“……”
这话得就真的一点逼数都没有。
要是没看过他们的现场演出,除非有把刀架在脖子上,姜桥才会把放着他们的歌的耳机塞到耳朵里。
姜桥:“我就不能单纯的因为钱多烧得慌?”
唐暮帆起身,:“那你换别的地方烧去。”
操。
姜桥有种热脸贴上冷屁股的尴尬和委屈。
他脚步快了一些,挣脱了牛奶的手,擦着唐暮帆的肩膀过去。
他快步走向楼梯,但因为灯光昏暗又被强行戴上一副墨镜,脚下突然一歪。
“桥哥!”
声音是牛奶的,但及时抓住他胳膊的手却是唐暮帆的。
少年的手比他想象中更大一些,更热一些,握着他的胳膊,缠着他下楼,没有再松开。
姜桥唇微抿,想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什么。
换做是他,应该也不敢吃相处时间加起来不到十天的人递到嘴边的馅饼。
他想到了它后备箱那把吉他,大概要继续落灰了。
唐暮帆握着他的胳膊,走到一楼也没有放开,直到他们离开月亮湾,来到了地下车库,找到了姜桥的车。
“走吧,我送你们。”
“谢谢桥哥。”
牛奶等人将乐器拎到后备箱,然后上了姜桥的车。
副驾坐的是唐暮帆,给自己系好了安全带,然后了地址。
距离此处不远,姜桥开了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
他隔着车窗往外看,是个旧区,抛开破败的环境不提,区大门连个门卫室都没有,就一盏要灭不灭的路灯,任何人、车都可以随意进出。
“这里不安全吧?”
唐暮帆推门下车,去拿乐器。
牛奶还跟姜桥多唠叨了一句:“桥哥,你这话就像讲外卖不干净一样,都只能点外卖了,谁还在乎干不干净。”
“……”倒也不必活得如此粗糙。
姜桥坐在车里,车窗缓缓向下,落得还没有一半,就被当唐暮帆的手挡住了。
“谢了。”
“……行。”
姜桥刚开始还以为拉黑只是‘欲擒故纵’的手段,这会儿才明白了,人家真的不喜欢他,也不稀罕他的好,从头到尾把他拒绝得透透的。
他视线从唐暮帆手掌上移开,稳稳地落在了前方。
唐暮帆看着从身后经过的一群年轻女生,确定她们走远之后才回过头来,才发现姜桥的车已经往前开去。
他杵在原地没动。
牛奶碰了碰他的肩膀。
“老大,你干吗呢,走呀。”
唐暮帆眉心抽了一下。
“他走了?”
牛奶一脸疑惑:“对啊,那么大辆慕尚开走了,不要告诉我你没看见。”
唐暮帆收回手,又习惯性地往后脑勺伸去。
“走吧。”
“要不要整点宵夜,配桥哥送的好酒?”
“行。”
唐暮帆把琴包递过去,朝姜桥离开的反方向走去,穿过一条漆黑的巷,找到了一间正在营业中的烧烤店。
切成片的藕和土豆泡在水里,水看着很干净,也不知道泡了一天还是两天,金针菇蔫儿了,肉眼可见的黄,所有的肉都是冻货,他挑挑拣拣,选完了递给老板。
“197,算你190,帅哥。”
“嗯。”
唐暮帆到一旁坐着等待,一个没注意就在桌上蹭了一胳膊的油,他扯了几张纸巾,无声地擦拭。
擦完之后才拿出手机。
他手机里存了一张图,是当时姜桥关注乐队微博跳出来的通知页面,虽然当他点进去的时候这个关注已经取消了,不过随后又看见了新粉,姜桥这种微博大咖无法理解,他们这种八百年不涨一次粉丝的微博,突然有了新关注,不用猜都知道是他又换了号。
他没去看这个号,而是点开了姜桥的大号。
粉丝4000万,关注3000,比较起来是算是挺喜欢随便关注人的明星了,可他们也无法成为这3000分之一。
姜桥微博数量不少,三分之一是广告,剩下的三分之一随时想到的歌词笔记,剩下都是在转发别人的微博,没怎么分享过自己的生活。
他的生活应该是怎样?
唐暮帆无法想象,贫穷限制了他的想象力。
他将手机锁屏。
抬头看着头顶那盏昏黄的路灯。
飞蛾绕着灯飞,飞啊飞啊,前赴后继。
鼻息间是刺鼻又呛人的油烟味,可他却觉得有点饿。
有只橘色的奶猫喵喵叫着凑过了,唐暮帆看了它一会儿,单手拎起来,放在膝盖上撸着。
老板问他:“喜欢猫,喜欢就带回去养吧。”
唐暮帆看着趴在他膝盖上那只巴掌大的奶猫,指尖蹭了蹭它柔软的耳朵。
老板又继续劝道:“家里猫下得太快,养不过来,都得送人。”
唐暮帆想问为什么不做节育,但立刻又想到了答案——舍不得花钱。
而他现在连猫也养不起。
“帅哥,好了,二维码在桌上。”
唐暮帆将奶猫放在地上,拿起手机扫码,了句谢谢后,起身接过他的烧烤走了。
他开了手机的闪光灯走进巷,回到了他们四个人的出租屋。
出租屋是群租房,跟学生宿舍差不多,一间房放两张上下铺的铁架床,按铺位出租,加上其他房间,超过二十个人公用一间卫生间、一个厨房,没有阳台,阳台也放了一张床。
他们四个人住在一间房里,一个月租金六百,方便的是随住随走,但也听有租客在这里住了半年以上。
他们刚搬进来不久,房间还没造得很乱。
牛奶往地上铺了一张旧床单,把包带回来的酒和吃放在地上,其他人围着圈坐下来。
唐暮帆把烧烤递过去,弯腰换了拖鞋,然后朝外走。
“我先去洗澡。”
卫生间的门锁早就坏了,他洗澡的时候也不停地有人进进出出,洗衣服的洗衣服,上厕所的上厕所。
七分钟是忍耐的极限,一秒钟都不想多待,他衣服都没时间穿,套了条裤衩,顶着一头滴水的湿发回来了。
牛奶瞧见了,给他丢过来一套干净毛巾。
唐暮帆站在窗边擦头发,听他们在身后聊天。
聊今晚的演出,聊姜桥送的好酒,聊……未来。
“老大,接下来怎么办啊。”
唐暮帆听到这句话时,首先想到的是他们过去这一年。
找中介弄签证的事几乎花光了他们所有的积蓄,出去的时候做的春秋大梦此时都碎了,不仅没有成名,更是连爱情都没有。而此次归国也不仅是因为房租涨价了,而是罗冶挑事。走的时候乐器他们没法全部带走,酒的鼓便宜卖了出去,结果所有的钱还花在了看病上。
然后是他们回国后,面对疯涨的房租手足无措,押一付三的钱都掏不出来,只能选择这种只交一个月房租随住随走的群租房。
脑海中闪过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姜桥那辆网络上报价500W往上走的慕尚,估计还是他车库里比较低调的一辆了。
在遇见姜桥之前,唐暮帆从未觉得自己的人生哪里差了。
他始终觉得只要双手在,他就饿不死。
只要饿不死,理想就不死。
但现在的问题是,他的手受伤了,乐队找不到合适的吉他手,便宜的他嫌弃,好的他请不起。
姜桥那句话一直像根针,梗在他心上隐隐作痛。
‘如果没办法,那就回去上学,拍个毕业照也不是不可以。’
他也祝他前途似锦,结果他还是半路失踪了。
“狒狒回去念书吧。”
他这句话一出,房间内所有的声音停住。
牛奶把手机的音乐关了,不可思议地看过来,质问的话刚到唇边,看见唐暮帆后背的伤痕时,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好。”狒狒。
牛奶气得把酒瓶丢在地上,在他腿上用力拍了一巴掌,‘叛徒’两个字呼之欲出。
狒狒在他的手背上拍了一下,轻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我会尽快修完所有的学分,周末和节假日会留出来陪你们练琴,其他时候如果有演出也可以请假。”
牛奶那口怒气又吸了回去。
“不就是一两个月没法演出吗,你养伤我们养你,明天我就去找个工作。”
“我也去。”酒附和道。
唐暮帆只觉得喉间憋了一口气,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他哑着嗓子:“随你们。”
丢开毛巾,拿起他的琴包。
颜色都是黑色,但摸到手上的时候就感觉不太对劲,他拉开拉链开。
牛奶嘴里的中翅掉了。
“靠,gibson黑卡!”
“……”
唐暮帆嘴角抽搐,几个时不见,他一千八的二手货居然学会了自抬身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