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个人热热闹闹挤在一张长桌子上，周正坐在林院长和沈峣中间, 一直在吹沈峣成绩多好工作多优秀, 彩虹屁放得叭叭响，最后连一直夸沈峣的林院长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沈峣听着满耳朵“聪明懂事帅气可爱尊敬师长成绩优异”的鬼话, 麻木地往嘴里填白饭, 甚至连胖恶作剧塞到他碗里的姜片都直接塞进嘴里嚼。

    然后差点咳死。

    周正忙着给沈峣拍背，王二虎飞速跑去给沈峣倒水, 胖子被吓了一跳，赶紧把自己的炸鸡腿上交给沈峣赔罪。

    沈峣满眼被呛出来的眼泪, 周正看得喉咙发干，裤子裆部似乎越来越紧，赶紧移开视线。

    饭后几个女孩主动承担了洗碗工作，周正也想搭把手, 在险些碎一个碗两个盘子之后被沈峣郑重其事地请出了厨房。

    临睡前林院长把沈峣叫到办公桌, 将一张崭新的银行卡推到沈峣面前。

    “你过来的钱我没动，都存在这里了。”林院长叹了口气, “虽然最近几年国家的拨款越来越少, 拿到手里都不剩几个子儿, 但我也不能用孩子的钱……你一个人在北京不容易，听那边消费很高, 就业难, 这钱你自己留着, 买点儿吃的。”

    “没事, 我工的地方包吃住的。”沈峣把卡推回去, 淡淡地，“国家拨的款被地方那些蛀虫一人分一口，真正拿到手里的也就勉强维持温饱，孩子都是长身体的年纪，给他们吃点儿好的……还有您，您这两年腰托是不是又严重了？有时间去附近市里的大医院看看吧。”

    林院长来不及话沈峣就站了起来，他不给林院长拒绝的时间，快步走出房间，“十点半了，我去洗洗准备睡觉。”

    福利院的房间是真的，要不是这两年几乎没有成年的孩子回来过年，周正恐怕连活动室的沙发都捞不到。

    沈峣回去的时候周大神正呲牙咧嘴地捂着被床板磕青了的额角，艰难地在下铺翻身，试图达成“翻来覆去”成就。

    见沈峣回来了，周正对他招了招手，极力后退想腾出一点儿地方，“峣峣过来，一起睡啊。”

    “你看看我能躺下吗？”沈峣走到床尾，伸手比划一下床的宽度，“一个成年男性平躺都挤得慌，你想让我半夜把你踹下床？”

    周正压根没算听他话，骤然起身抓着他的手臂将人往怀里一带，沈峣的膝盖卡在床沿，登时腿一软，整个人压在周正身上。

    “你别乱来！”沈峣在周正一手摸上自己屁股的时候揪着他的领子，压低声音警告，“这里隔音可不如酒店！”

    “我我想做什么了吗？”周正哼笑一声，“你这么紧张，该是我问你在想什么少儿不宜的东西吧？”

    被强词夺理的沈峣憋着口气，在周正肚子上狠狠一怼，翻身下床，“啪”的一声关了灯。

    沈峣爬到上铺，硬邦邦地丢下两个字：“晚安。”

    周正捂着被沈峣怼疼的肚子，痛并快乐着。

    翌日清，王二虎惦记着周正“不能单排吃鸡叫你爷爷”的玩笑话，拖着周正起来，囫囵吞了两口早饭便直奔镇上唯一一家网吧。

    镇上基本没有WiFi这种东西，大部分人想上网都会去学校附近的网吧。

    周正带着沈峣和王二虎，浩浩荡荡开往镇上唯一的网吧，破旧的门脸夹在一排同样灰败的“XX早点”、“XX五金”、“XX修车”中间显得有些可怜。

    “怎么没人？”周正推门一看，没有想象中烟雾缭绕的场景，只有两三排空荡荡的电脑椅。

    “哦，正常。”沈峣眼皮也懒得抬，“在我们原始村落里，家长们的思想还停留在‘电脑游戏’是洪水猛兽这一阶段，成年人也基本不来。”

    王二虎秉承着“峣哥什么都对”的原则疯狂附议。

    周正搭着沈峣的肩膀笑成傻逼。

    三人一起进了网吧，正撞上一个年轻人骂骂咧咧地往外走。

    年轻人身材高大壮实，走路也不看路，重重撞上躲闪不及的王二虎，王二虎还没骂街，他先骂上了：“哪儿来的不长眼睛的玩意儿，不知道看路吗？”

    周正见过不讲理的，但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还嘴。

    年轻人抬起眼睛横了三人一眼，看到沈峣时也是一愣，收回了算薅王二虎领子的手。

    他似乎突然尿急，不想跟沈峣一行人多做纠缠，扒拉开王二虎，嘴里不干不净地吐出几句脏话，快步往街对面走去。

    日路走多了总会遇见傻逼，沈峣看都懒得看他，也没算找人算账——万一是个砍人不犯法的神经病，麻烦的是他们这些正常人。

    他叫上周正和王二虎往里走，周正跟着走了几步，突然猛地回头看向年轻人的背影。

    刚才那年轻人的正脸他没看仔细，可如果刨去常年日晒形成的肤色以及杂乱浓密的眉毛，五官轮廓乍一看和沈峣简直像得不能再像。

    周正又想起那个和沈峣眼睛很像的女人。

    这特么到底是什么地方，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也不是这么养的吧？

    养出一村子的批量生产洋娃娃吗？！

    周正被自己丰富的想象力吓到了，不禁了个寒战。

    走在前面的沈峣狐疑地回过头，“你发什么呆呢？”

    “没、没什么，马上来。”周正收回视线，快走进步跟上沈峣进了网吧。

    网吧老板显然认识沈峣和王二虎，宰熟人宰得心安理得，各种所谓的“新年优惠价”绕得王二虎这傻子头晕眼花。

    介绍完优惠老板又假惺惺地提醒“适度消费”，毕竟刚才那个年轻人就是因为没钱了才被赶出去的。

    周正不耐烦了，身份证和一张粉红票子往桌上一拍，“先来一百的。”

    网吧老板：“……”

    行叭，你有钱，你牛逼。

    老板默默收了钱，把身份证推回去，“你把身份证给我干嘛？”

    沈峣拾起身份证插进周正大衣内侧的口袋里，“在这儿上网都要身份证的话，网吧早倒闭了。”

    一旁的老板突然不想做生意了。

    他想把这个坏话都不知道背着人的臭子请出去。

    破网吧的电脑配置一般，但时下热门的游戏还挺全。

    虽然卡的要死。

    可在周正的操作下，鱼塘局依旧轻松自如。

    “怎么样？就问你牛不牛逼。”周正得意洋洋地掰了掰手指，他用的是王二虎的账号，一片灰暗的战绩终于有了起色。

    王二虎都看傻了，完全忘了昨天周正会给自己送人头的不要逼脸是谁，真心实意地竖起大拇指，“牛，真牛！以后你就是我周哥了！”

    “想叫我哥？成，来点儿表示。”周正是二十一世纪给脸上鼻梁的典范，他二郎腿一翘，笑嘻嘻地，“一瓶奶茶，教你八百米爆头——比你峣哥高中时的六百米爆头还厉害，学吗？”

    职业大神来乡下网吧骗中学生饮料，出去估计能在微博热搜上挂个十天八天。

    沈峣翻了个白眼，趁着王二虎乐颠颠跑去买奶茶的时候揪着周正的耳朵，低声嘲笑道：“最强王者畅游英勇青铜，你还很骄傲？”

    “游戏嘛，开心最重要。”

    不管别人怎么想，周正开心开得理直气壮。

    他们卡着午饭点回去，吃过饭后孩子们被林院长赶回去睡午觉。

    沈峣提着一个纸袋和周正一起往镇子边缘的荒地走去，他自己的手套给了那个陌生女人，于是周正从自己箱子里挑了一副咖啡色的鹿皮手套送给了他。

    ——感谢周神出门习惯性带三四份必需品。

    镇子外围的荒地据最早是乱坟岗，什么无人认领的尸体都往那埋，后来经过改造，变成了一个墓园，虽然管理松散，但至少有个碑，知道下面埋的是谁。

    周正跟着沈峣在密密麻麻的石碑中绕圈，终于在其中一座前停下脚步。

    沈峣开纸袋，周正只看了一眼就了个激灵——

    袋子里各种纸质武器应有尽有，任何一个绝地求生老玩家都不会认不出来。

    手/枪P18C、霰/弹/枪S686、冲/锋/枪UMP9、步/枪DP-28、狙/击/枪AWM、手榴弹和八倍镜，甚至还有个急救包。

    周正：“……”

    这是哪个机灵鬼发明的冥府求生？

    一百个人里只有一个能投胎吗？

    那真的是很刺激呢。

    “东西给你烧了，不过少了防具，我给你画个三级头，你凑合凑合吧。”沈峣把做工精致的纸模都烧了，又捡起一块石子，在墓碑旁边的雪上画了个简易的三级头。

    周正探头看了一眼，“噗”地笑喷了。

    ——这是三级头，三级头第一个不答应。

    因为沈峣画的实在是太抽象了，简直可以赞一句毕加索在世。

    见沈峣瞪着自己，周正连忙转移话题，“听二虎，Sunny这个账号原来是张奇的？他不是你亲弟弟吧？”

    “嗯。”沈峣对某人转移话题的行为翻了个白眼，“我记得是高考完之后吧，暑假的时候他哭着找我帮忙，他被人杀了，让我给他报仇，我差点儿报警……再之后他的号经常是我帮他上分。”

    “大学以后得比较多？”

    “是啊……”沈峣像是想起什么，无奈地笑了，“躺床上还自己画了个键盘，自己跟自己玩儿云吃鸡。”

    “挺有意思的孩儿。”周正蹲在沈峣旁边，和墓碑上的照片面对面。

    头天晚上下了场大雪，墓碑上的凹槽也覆上一层白霜，沈峣伸手抹掉那层遮挡，露出下面的黑白照片。

    “是啊，特别有意思。”

    在那层薄薄的冰霜下，少年笑容灿烂，仿佛路过此地的春风，能吹散一切寒冷。

    两人回去的时候孩子们已经堆起了一个雪人，雪人的眼睛是用揉成团的巧克力包装纸做的，黑色的光面纸上，一根金色的细线反射着天边最后一抹夕阳。

    周正勾着沈峣的肩膀，借着那个雪人做背景拍了张照片，按下快门的瞬间偏头在沈峣脸颊上落下一个吻。

    老旧的红砖墙和上面干枯的爬山虎被周正加上七八层滤镜，倒像是哪里的旅游景点。

    沈峣看着周正有条不紊地P图、叠滤镜、发微博，发自内心地赞叹道：“……你可真厉害。”

    怎么在哪儿都秀得起来呢？

    “那必须的，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秀。”周正欣然接受来自男朋友的夸奖，头也不抬地为EG经理和公关人员的发际线后退贡献力量，“只要有一颗搞事的心，给我一根网线，我就能炸掉整个服务器。”

    于是当天晚上，微博真的炸了。

    所有人都没想到，年前居然还有一碗惊天巨狗粮吃。

    在大年三十儿头一天秀恩爱，人干事？！

    微博热搜榜和话题榜原来的第一第二被甩出去两条街，之前被EG总部宣传部顶上去的MOBA分部战队热搜都快淹没在群众的海洋里了。宣传部负责人哭着去找PUBG分部总负责人陈经理的联系方式，抱着金大腿求她让周正消停点。

    陈美伊疯了一样给周正来夺命连环call。

    “周！二！狗！子！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陈美伊气到破音。

    “床照都放出来了，吻照算个啥。”

    周正懒洋洋的一句话堵得陈经理哑口无言。

    “再，谈个恋爱还得藏着掖着，什么道理？”周正换了个坐姿，顺手调了通话音量，以免吵到隔壁的孩子们，“陈女士，你扪心自问，如果你哪天脱单了——我是如果，你会怎么做？”

    陈美伊自动忽略掉那两个欠揍的“如果”，她认真地想了想，果断回答道：“我二十四时秀恩爱，秀你们一脸！”

    “这不就完了吗？”周正拍板下结论，“你没恋爱的时候可以坦然鄙视满大街的酸臭狗粮，可当你坠入爱河，你就会很自然地加入发狗粮大军，经理你是不是这个道理。”

    好像还真他妈是这样。

    陈美伊被服了。

    是的，她居然被服了。

    上海浦东黄浦江边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陈大经理，竟然也有被周氏歪理服的一天。

    陈美伊决定放弃周正岌岌可危的直男宠粉人设，哪怕为了适应当下某电政策不能将这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发扬光大，但适当的、不越线的暧昧还是可以的。

    毕竟现在很多女孩子最喜欢一边管爱豆叫老公一边看着自己老公被别的男人搞——这也许就是所谓的“爱他就要让他受”吧。

    最重要的是陈美伊对总部宣传部也颇为不爽，队内语音剪辑不经她过目就往外放、成功为周正搭建了出柜的第一个阶梯，这事她还记得呢！

    而可怜的宣传部工作人们还不知道金大腿无情地踢开了他们，仍在流着眼泪疯狂加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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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正：酒色穿肠过，搞事心中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