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2 章
产房里传出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
“夫人生了,是个男孩子, 很健康。”
得到消息的老陆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现在家大业大, 虽然嘴上不,但他心底里是希望要一个男孩子做继承人的,在夫人刚怀上的时候,他就在喜滋滋的计划着买各种男孩子的玩具和衣服,计划着将来要娶谁家的女儿。
“现在这个是不是太早了, 万一是个姑娘呢?”王淑华问道,她的身体不太好,医生,生孩子有风险, 但她爱她的丈夫, 希望能拥有两个人的爱情结晶, 哪怕有风险也要生。
老陆喜气洋洋的脸,忽然阴沉下来:“肯定是男的!”
幸好, 真是个男孩子。
这个男孩子能吃能睡长得快, 什么都很好很好的,就是有一点怪,他跟普通的孩子不一样, 一岁左右的孩子,已经会明确表达出自己的喜怒哀乐,可是这孩子不会。
他不哭、不笑、从不生气、从不无理取闹,像个八十岁的老人家, 特别佛性。
家里的佣人他是个怪物。
老陆担心他有先天性的疾病,比如智力低下什么的,陆氏继承人不能是这样的。
去了很多地方检查,但是也没有什么结果。
测智商的结果是,这个孩子的数值比普通人高很多。
也许,天才都是这么的古怪?
老陆这么想着,同时也暗暗起了别的心思。妻子在生完之后,医生做过检查,她的身体情况已经不允许她再生了。
万一这个孩子有什么毛病,活不到成年……老陆怀着这样的心思,找了一个性格内向的女孩子,再生一个。
性格古怪的孩子渐渐长大,学什么都一学即会,过目不忘,从到大都是成绩榜上的头名。
老陆觉得这个孩子不好,但是佣人们都很喜欢他,有一回,做少爷的下午茶点,厨师不在,助手不心搞错了调料,等发现的时候,少爷已经吃了一块了。他心惊胆颤等着挨骂,没想到少爷竟然把它吃完了。
老陆得知此事后,开始担心儿子的病是没有味觉,命人给他的咖啡里多加了一倍的糖。
少爷把负责煮咖啡的女佣叫过去,平静地对她:“以后放4.54克糖就可以了,10克对身体不好。”
原来他不是没有味觉。
但是上次放错调料的茶点,就连佣人的孩子都不愿意吃,他怎么不仅吃了,还吃得干干净净?
难道是少爷品味特殊?
上学之后,的富二代们也会时常被家里大人带到社交场合,拉近关系,将来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在一次游园会上,有三个孩子特别突出。
一个作天作地的女孩,她长得漂亮又可爱,大人视其为撒娇,但是同龄人不喜欢。
一个阳光灿烂的男孩,他对谁都彬彬有礼,嘴甜,大人和同龄人都喜欢他。
还有一个,就是神色冷峻的陆少爷,他就好像一本行走的《商务礼仪》,行为举止没有一处可以指摘,但就是少了点人味儿。
他对作妖的女孩子没有表现出恶感,对受欢迎的男孩子也没有表现出喜欢。
他就站在一边,冷冷的看着这一切,好像上帝在俯视人间。
回家的路上,老陆提出两个问题:
“你不讨厌她吗?”
“她没有触犯我的利益。”
“你不喜欢他吗?”
“他没有给我带来好处。”
老陆决定去带儿子测测大脑,是不是少了什么激素。
结果出来了:
陆少爷的体内多巴胺少到可以忽略不计。
这种物质会让人快乐,缺乏这种物质会让人感到空虚,许多药物会促进多巴胺分泌,让人感到快乐。
不仅如此,他的体内血清素含量超过正常人许多倍。
血清素是一种情绪稳定剂,缺乏的时候,会产生易怒、焦虑、疲劳等等一系列的心理问题。
简而言之,陆少爷不会生气、不会高兴、不会因为某个人某件事而激动兴奋。
对食物味道的接受阈值相当宽广,他可以吃出食物味道,也可以分辨调料是否比标准放得过少或是过多,但是,他自己没有特别的偏好。
只要不是不该生的生,不该糊的糊,调料量没有超过或低于严重需要校准的范围。
对他来,五仁月饼炒罐头桔子和顶级大厨的招牌菜之间,没有任何区别。
“我可怜的孩子。”王淑华得知这事之后,伤心不已。
她认为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为了能确保生男孩,她在怀孕前和怀孕期间吃了许多稀奇古怪的生男孩偏方,也许就是因为这些药,影响了儿子的大脑。
“我挺好。”陆少爷不明白为什么母亲这么悲伤,他没有比谁缺胳膊少腿,甚至很多地方比别人还要强一些,比起那些还处于七八岁狗都嫌的同龄人,他应该是家长们眼中的表率。
“可是,你感觉自己过得快乐吗?”
“快乐?”陆少爷对这个词的认知都来自于书本,他不知道什么叫快乐,活到现在,世间的事没有一件值得他扬一扬嘴角,也没有一件值得他皱一皱眉头。
“只有拥有过再失去,才是值得伤感的事情,既然从来都没有得到过,那为什么要在意?”
陆少爷在同龄人在地上撒泼滚的时间,都拿去啃家里书库里的那些大部头,出来的话,让母亲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接。
王淑华到底还是知道了老陆在外面有女人的事,她的精神状态很不好,为了家族的脸面,她不能跟丈夫闹,上层圈子里的男人,有几个能管住裤腰带的,只不过只要别把人带进门来逼宫,正室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可是她是真的爱老陆,对这样的背叛非常受不了。
她只能把心里的埋怨跟儿子,想听儿子安慰她几句。
不料陆少爷却只对她了两句话:“如果要离婚的话,需要先把财产分割清楚。想要争取更多利益,最好找专业律师。”
“可是,我……我没想跟你爸爸离婚啊。”王淑华怔住了。
陆少爷困惑地看着她:“那你跟我这些的目的是什么?让我去帮你教训那个女人?”
教训是没有用的,只会让外人看笑话。
王淑华只想找人倾诉一下,她什么都不想做,因为什么都做不了。
怎奈唯一的儿子根本没有情绪,听她了一堆之后,给的不是安慰,而是解决方案,而这些解决方案她一个也不想要。
现在她觉得,如果自己也像儿子这样没有情绪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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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岁那年,陆少爷远渡重洋,去海外读高中,还是一张不喜不怒的扑克脸。
他整天与各种数据为伍,独来独往,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
直到有一天,从天空中落下一只篮球,砸在他手中的书本上。
“不好意思,咦,你不是陆……”眼前是一张灿烂的笑脸。
陆少爷认识他,是一位世交伯伯家的儿子,叫乔少爷,年少时在游园会上初遇,当时刚七岁的乔少爷,就善于察言观色,大人们都夸他:“年纪这么会话。”
现在他也是混得风生水起,身旁哥们儿姑娘都不缺。
各种社交场合,乔少爷都是众星捧月般的最中心。
“好久不见,上次听陆叔叔你也来留学了,没想到,跟我同校。”乔少爷笑嘻嘻。
陆少爷点点头,把篮球还给他:“你的队友在等你,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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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连续十天,陆少爷每天都能按时按点看见乔少爷在自己眼前晃。
开学三个月以来,不,应该自从认识以来,乔少爷都没有如此高频率的出现过。
如果在国内的时候,就是好友,到了国外还这么粘乎很正常。但是在国内他们也仅限于过一年半载才会在某某举办的宴会上见一次,而且见面时,也只不过把彼此当背景板。
如果乔少爷是在国外空虚寂寞冷,才会粘上来,那也很正常。
但是乔少爷简直就是突破种族歧视的神人,跟什么肤色什么性别什么性格的人都能聊得来,每天找他的人可以从校西门排到校东门,拐个弯,队尾一直能甩到隔壁学校里去。
大概是偶然遇到认识的人,稍微有点激动?陆少爷并没有往心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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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陆少爷觉得自己是一个很不讲究的人,只要室友别烦他,他跟谁都能处得来,所以第一学期没有想着要找房子住。
不幸的是,这位同屋是个party动物,整天半夜三更才浪回来,也不管陆少爷是不是在睡觉,一抬手就把屋里的大灯开,自顾自的洗漱。
快要神经衰弱的陆少爷决定搬走。
他想找一个离学校近的房子,但是此时已经开学很久,合适的房子早就被一抢而空,只有一套很大的别墅没有人租。
其实面积大不是问题,留学生里有不少人家里特别有钱,为了孩子读书,直接下手买了一套别墅的都有。
那个房子,传闹鬼。
有了年岁的老房子里,总是有那么一点恩怨情仇。传中,有一对情侣因为感情不合而在这个房子里开枪对射,最后双双身死。
但是除了这套房子之外,更好的房源就在需要开车二十分钟之外的地方。
陆少爷在全面考察了这套房子的阳光、水电气、通讯、附近邻居等等情况之后,决定租下这套别墅。
“你不怕?”有同学问。
陆少爷摇摇头:“我不怕从未有人证实的东西。”
“可是听,世上真的有鬼。”
“听谁的?有什么证据?经过多组对比实验了吗?”
同学:“……”
跟这个死硬理性派实在是聊不下去。
国外大多数出租屋里空荡荡,连床都没有。这个别墅不一样,里面有许多看起来用了很有些年头的家具,厚实的橡木长桌,银色的烛台,还有暗红色丝绒的窗帘。
如果半夜不从夹墙里蹦出个吸血鬼,都对不起这个屋子的陈设。
屋后有一个花园,里面开满了五颜六色的花朵,墙上攀着蔷薇,此时正是蔷薇开花的季节,粉嫩的花将矮矮的篱笆墙装点的很有童话屋的意境,空气中飘着蔷薇花特有的浓冽脂粉香。
遮阳棚下有一个吊椅,陆少爷坐在上面看书。
不是因为花草令人心情愉悦,而是因为光合作用使植物吸收二氧化碳,吐出氧气,氧气有助于思考。
傍晚,光线渐渐暗下去,陆少爷收起书准备回屋,一抬头,看见有一个脑袋,隔着篱笆墙冲他笑,在微光之下,那张脸又在花影间,一时看不清是谁。
陆少爷走过去,认出那是乔少爷。
“你也住在这?”他礼貌地寒暄。
乔少爷笑嘻嘻:“他们你租了鬼屋,没想到是真的?”
“嗯。”陆少爷点点头,他看着乔少爷,等着他进入正题。
乔少爷抓抓头:“其实我也想搬出来住,室友实在是太吵了,找了很久,我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房子,唯一一间就是这个鬼屋,我害怕。不过,如果是跟人一起住的话,我就不害怕了。你愿不愿意那个……嗯……跟我合租?”
“如果你要跟我一起租,就要按我的规矩来,明天我会给你一份详细的确认书。”陆少爷平静的。
“乔,门口有人找。”一个同学跑进来,乔少爷一望,是陆少爷,手里还拿着厚厚一撂纸。
《合租协议》
第一条:双方本着公平友好……
中间一长串,详细规定了关于卫生、带朋友回来、公共空间的使用等等一系列的详细规定,详细到大多数人认为“没什么大不了,写太细了伤感情”的事,也都列明在上面。
一共二十一页。
最后一条:本协议解释权归陆恒昭所有。
连一句“如有未尽事宜,可由双方协商解决”都没有。
因为陆少爷认为已经没有什么事宜是未尽的。
乔少爷大笔一挥,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在上课之前把协议交还给陆少爷。
当天放学后,乔少爷就拎包入住。
这间别墅有两个浴室两个主卧两个客卧,还有一个佣人房。
上面有阁楼,下面有地下室。
陆少爷进来的时候已经请专业公司全部检查过了,只有一些普通的工具,别的什么都没有。
连墙壁和衣橱都没放过,保证不会半夜蹦出个吸血鬼、伽椰子,或者不心穿越去纳尼亚。
“晚上想吃什么?”乔少爷兴致勃勃,“我们可以一起去采购。”
陆少爷淡淡地应了一句:“三明治。”
他正在吃,两片面包、夹鸡蛋、培根还有几片生菜,还有一杯牛奶。
“你就吃这?”乔少爷抓抓头发,心想可能是因为他们班快要考试了,所以无心吃饭,只想复习?
想要征取一个人,就要先征服他的胃,这一条暂时行不通了。
也许积极收拾屋子可行?
然而,陆少爷早就请了钟点工对公共区域进行保洁,至于他自己的屋子,人不在的时候就锁着,根本没有机会让他扮演田螺姑娘。
乔田螺转悠了半天,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讨好陆少爷,最后放出大招:一起学习吧!
“你的成绩不是挺好的吗?”陆少爷看着他,不知道他要补什么。两人平时分数差不多。
他们所在的高中没有详细分数,哪怕数学,都是ABCDE按等级来,陆少爷和乔少爷常年全A,根本就没有什么可以研究的。
乔少爷表示做人要积极进取,不能满足于现状。
“上次的附加题,我只想出来两种解法,你想出来几种?”乔少爷腆着脸往上凑。
在学习过程中,两人肩并肩,头挨头,时常还会有一些肢体接触,陆少爷没有明确的表现出特别的反感。
转眼两个星期过去了,乔少爷完全没有机会与陆少爷一起做饭,增进感情。
陆少爷早、中午、晚上,都吃着同样的东西:三明治加牛奶。
下午会吃一个苹果。
三明治里面夹的品种都没有变过:两片面包夹着鸡蛋、火腿和生菜。
甚至连火腿和蛋黄酱都是同一个牌子的同一个口味,连换都没有换过。
“你不腻啊?”乔少爷忍不住问道,“好歹换个花生酱试试。”
“不腻,营养值达标了。”陆少爷回答,“我对花生过敏。”
乔少爷很难理解竟然有人可以这么执着的连续吃一个东西吃这么久。
他决定用美食引.诱陆少爷。
俗话的好:我什么都能抵御,除了诱惑。
第一周,乔少爷请来各个菜系有名的大厨。
陆少爷漫不经心的点点头。
第二周,乔少爷请来各个国家的名厨。
陆少爷不置可否的吃掉属于自己那一份的食物。
第三周,乔少爷请来了各种创意菜的大师,就连奶,也给换成了骆驼奶。
乔少爷亲自喝了一口尝尝,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从撒哈拉运来的骆驼奶,跟国内处理过的完全不同。
光是闻着那味儿,就令人全身不适。
那是一种动物园里草食动物区的味道,动物的粪便混合着腐败草料的气息,实在是让他没有喝下第二口的勇气。
陆少爷平静地喝完了。
“你喜欢这个味道?”乔少爷震惊。
“还行。”
当天的菜是埃塞俄比亚风味,每道菜里都带着奇怪的酸味,乔少爷只吃了一口。
陆少爷吃得干干净净。
“你赢了。”乔少爷无语。
期末很快来临,他们所在的高中,有好几门课跟大学的玩法一样,不是靠一张卷子定生死,而是要写各种论文,这些折磨人的妖精,能让很多人疯魔整整一个月。
学校内的咖啡销量陡然拉出一根笔直的上行曲线。
什么,你问见过凌四点的洛杉矶没有?
期末复习周的各位莘莘学子们告诉你,那个点儿我们还没睡。
凌三点,别墅忽然停电了。
正在疯狂码字的乔少爷爆发出一声哀嚎,不过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停电,如果是什么地方短路的话,还是要先把隐患解决掉,免得着火。
尽管两位少爷对电路的所有认知都来自于物理课,也不知道怎么查看电路,甚至手上连个电笔和万用表都没有,但是这不妨碍他们到处走走,稍微意思意思,至少证明自己努力过了。
银色的烛台上插着三只白惨惨的蜡烛,这是前人留下搞烛光晚餐用的。
蜡烛的光实在太微弱,只能照到持烛人脚下一块地面,稍微站得靠后一点就看不到。
“光线不行,我去看看,你别动。”陆少爷手里擎着三叉戟一般的烛台,刚迈出一步,就被乔少爷拉住:“我……我陪你一起去。”
“可能会被绊倒。”陆少爷摆事实讲道理。
听在乔少爷的耳中,脸上浮起一丝笑意:“你是在关心我?”
陆少爷认真地想了想:“这就叫关心?”
如果乔少爷真的摔伤了,半夜三更找车送他去医院会很麻烦。如果站在身边的不是乔少爷,而是别人,他也会这么,因此,陆少爷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乔少爷会这么开心。
“算是吧。咳,我有点,那个……不是很喜欢黑暗的环境。”乔少爷努力寻找着合辞的措词。
那不就是怕黑?两个字就能解决的事情,为什么要这么多?陆少爷不解。
他曾学习过心理学和人际关系学相关常识,知道此时直接破,只会给人际关系带来阻碍,且没有任何好处,因此他选择闭嘴,任由乔少爷紧紧跟在他的身边。
摇晃的烛光照着他们脚下的地板,平时熟悉的房间此时变得十分陌生,到处都是巨大的阴影,看起来就像会吃人的妖怪巢穴。
从阁楼到地下室,两人都并肩前行。
从地下室上来的时候,陆少爷忽然出声:“心。”
同时伸手挡在乔少爷的面前。
“嗯?”乔少爷茫然地转头看了他一眼,下一秒就结结实实的撞在陆少爷的手掌上,几乎是同时,陆少爷的手背上传来一声撞击的闷响。
地下室楼梯半道上有一段横梁,上下的时候都要弯一下腰,乔少爷下来的时候还记着要躲开,在地下室转悠了一圈就完全忘记这回事了。
陆少爷收回手掌,甩了甩,又继续向上走。
两人完全没有找到电路是哪里出问题了,安全起见,先把总闸关了,算明天再找电工。
“你的手,伤到了吗?”乔少爷双手托起陆少爷的手,借着微弱的烛光,可以看到手背上红了一片,他刚才上楼的速度很快,冲击力不。
“没破皮,没骨折,不要紧。”
“疼吗?”
陆少爷觉得他这话问得奇怪,撞上去的时候那么大一声,再加上皮肤红到现在,怎么可能不疼,除非自己连痛觉神经都没有了。
或许,乔少爷是想问疼痛级数来判断是否骨裂?
没听他还有这本事。
“有一些涨疼,应该是毛细血管破裂导致的,很快就会消下去。”陆少爷想把手抽出。
乔少爷却将他的手捧在自己面前,吹了几下:“不疼,不疼,疼疼飞走了。”
“这是什么巫术吗?”老陆年轻的时候就是医生,陆少爷也看过不少医学类书籍,从来没听还有这种操作。
“这是安慰。”乔少爷笑道,“你时候弄伤自己,家里人没有这样哄你吗?”
“我从没有弄伤过自己。家里人也从来没有哄过我。”陆少爷的是实话,他从不调皮捣蛋,干什么都会认真的计算优势与劣势,什么上山下湖,爬树滚之类的事,他又不搞竞技体育,受伤从来都与他无缘。
一个不哭不闹不折腾,能听进道理的孩子,为什么要哄?
不管是老陆还是王淑华,在很多很多年以前,就已经习惯性地把他当大人看待。
有事事,有理讲理。
亲子之间相处得像法律条文,而不是记叙文。
过去陆少爷觉得浪费时间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面是浪费时间,但是现在莫名地觉得,不管是这种挺幼稚的安慰巫术,还是“哄”这件事本身,都让他有一种舒服的感觉,就像夏天的冰,冬天的暖炉,让人想接近。
这在他十几年的人生中,是难得的体验。
“你在想什么?”乔少爷看着垂着头坐在沙发上发愣的陆少爷,烛光将他的侧影投在墙上,高高的额头、挺直的鼻梁还有尖削的下巴,拉出一道锐利的线条,在清冷之中,还带着少年人的单薄。
如同在悬崖缝隙中伸出的树枝桠,危险不可接近,又让人想把它带到水土丰沃的地方,在呵护中长大。
“我在想,为什么我会觉得被你哄会很开心。”陆少爷沉思。
乔少爷来了兴致,凑过去:“因为黑夜让人变得脆弱?”
陆少爷:“不,听熬夜会让用于控制抑郁情绪的血清素分泌减少。现在看,果然是真的。”
乔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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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光,论文是写不了了,只能睡觉。
陆少爷已经躺下,忽然听见“咚咚咚”三下敲门声。
“什么事?”
“我能不能跟你一起睡,房间里太黑了……”乔少爷弱弱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陆少爷脑中迅速做出如下推断:
精神过度紧张——抵抗力下降——生病——传染源——麻烦
床有一米八宽,两个人睡在一起也不会挤着。
综合考虑所有因素之后,陆少爷开口:“门没锁,进来吧。”
乔少爷穿着睡衣睡裤,抱着一个大大的枕头,轻手轻脚走进他的房间,掀开被子钻进去。
从躺在身旁的人身上传来热乎乎的温度,乔少爷有点紧张,虽然是他主动,但毕竟是躺在一起了,下一步应该怎么做,才能更进一步?
一只温热的手搭在他的手背上,乔少爷全身一颤。
他主动了?!
“你为什么这么紧张?”陆少爷不解,他只是感觉到乔少爷呼吸频率不正常,想摸摸他是不是已经发病了,不然怎么会紧张的全身僵硬,好像跟老虎睡在一个笼子里似的。
“因为身边的人是你。”都躺在一张床上了,现在不个直球,以后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
“我不吃人。”陆少爷莫名想到曾经看到一个半夜会吃孩的童话《虎姑婆》。
乔少爷轻声:“我喜欢你。”
完这句之后,他屏住呼吸,紧张地等待回答。
接下来是会被赶出去,还是被抱起来?
“哦。”陆少爷淡淡地应了一声,“睡吧。”
然……然后呢?
乔少爷一脸懵逼,这算什么?
很快,陆少爷就睡着了,只有乔少爷一个人在百思不得其解中度过了不眠之夜。
第二天早上,陆少爷被乔少爷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看着镜子中那个挂着熊猫眼,眼球上满是血丝的自己,乔少爷也想问自己这是怎么了。
他抓了抓头发,去自己常用的卫生间洗漱,早上还有课。
出门就发现在附近的公告栏上贴着一张电工揽活的广告,给这个电工了个电话约下午四点过来检查电路。
两人下午三点就放学了,一起去超市买了许多做火锅的材料,乔少爷特别喜欢重口味的辣火锅,他号称“铁菊”,吃得再辣,也不怕“嘴巴一时爽,菊花火葬场”。
买食材的时候,他问陆少爷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陆少爷平静的:“我不忌口,什么都可以。”
他拿了一罐以花生酱为主的火锅蘸料,想了想,又放回去。
“怎么不要?”陆少爷记得他对花生酱有着谜之热爱。
“要是不心弄到锅里,你就吃不成了,海鲜酱我也喜欢的。”乔少爷抄起一旁的酱瓶扔进购物车。
回家后不久,就有人来敲门,是一个身材瘦的非裔,尽管学校里常听有被非裔抢的事,但两人都觉得以对方的身高体重,想抢他们,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根据墨菲定律,如果事情有变坏的可能,不管机率多,它一定会发生。
“把你们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冒充电工进门的劫匪用枪指着陆少爷的头,命令乔少爷去拿钱。
等乔少爷进屋后没多久,就传来开窗和重物落地的声音。
很显然,乔少爷直接翻窗逃跑了。
劫匪押着陆少爷冲到窗边,手枪的枪柄重重砸在陆少爷的肋骨上:“你给我大声叫,把他叫回来。”
“其实,你这个设想,从一开始就失败了。”陆少爷痛得皱起眉毛,却依旧很平静地对他,“我跟他非亲非故,什么关系都没有,他为什么会为了我而冒险回来呢?”
“你们……不是一对吗! ”
“……你可能对华人表达感情的方式有些误解。”陆少爷摇头,他们的确是一起拎着东西,笑笑地回家,看起来感情很好的样子,不过,这事搁朋友身上,也是很正常的,并不希奇。
“你去给我拿钱!”劫匪拿枪用力抵住陆少爷的后背,逼着他往房间里走。
肋骨被撞的地方挺疼,他一边捂着疼处,一边向前走,速度很慢。
在那个网银还没有诞生,甚至银行卡还没有出现的时代,屋里放着不少现金,这让劫匪心花怒放,他兴奋地背着装满了现金的背包,这些钱够他享受很久。
“你已经没用了,我可不能留你的活口去告发我。要怪,就怪你那个逃走的同伴吧。”劫匪狞笑。
陆少爷平静地看着劫匪:“他应该走的,留在这里毫无用处,还白白搭上一条性命,从策略上分析,他离开了,至少还有人替我收尸,还有通知家里人。可以减少尸体腐败给房主带来的不便。”
“我不信你真的不怕死。”
“从严格意义上来,我没有恐惧这种情绪。”陆少爷看着黑洞洞的枪口。
劫匪扣动扳机,枪声响起。
沉重的身体倒在地板上,发出重重闷响。
陆少爷看着站在劫匪身后的人,是乔少爷,他手里的枪还冒着硝烟。
“你回来了?”陆少爷的声音不悲不喜,就像日常招呼那样,没有一丁点死后余生的激动兴奋。
乔少爷放下枪,身后还有负责这片区域的保安。
尸体被运出去,血迹被清理干净,把被剪坏的电线被接上,一系列的动作做完,天已经黑了。
乔少爷像脱力似的瘫坐在沙发上。
“不是要吃火锅的吗?”陆少爷站起身,去取锅烧水,扔下了重辣的红油底料。
等着开锅往里下菜的时候,乔少爷忍不住开口:“你不怪我?”
“怪你什么?”
“当你发现我跳窗的时候,是不是怪我一个人跑了?”
“没有。”
乔少爷用力搓了搓脸:“其实,当时我是真的很害怕,下意识的就跑了,并不是什么迂回战术,曲线救你。”
“嗯,我猜到了,你那样跑了,劫匪可能会恼羞成怒,一枪把我杀了,再自己慢慢找。”
“那你为什么不恨我?”
“因为这个选择,对你来,是最有利益的。我没有给你保.护.费,你没有义务救我。所以我没有立场责怪你。”陆少爷认真的分析。
他越是一板一眼地分析,越是让乔少爷无地自容。
“而且,你最后回来了,对我来,是有利的。我应该谢谢你。”陆少爷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心里那种舒适的感觉又浮出来。
这种奇怪陌生的舒适感,让陆少爷对发生的事做了一个复盘。
“我好像对你产生了依赖的情绪。”陆少爷认真地,“但又不完全像,如果我用惯的车坏了,我会去买一辆新的。刚才我想了一下,如果你再一次会在这种时候弃我而去,我会感觉很不舒服,这种不舒服,不是换一个人做朋友可以解决的事情。”
“这种,就是喜欢啊。”乔少爷笑望着他。
“是吗?”陆少爷困惑地重复道,“喜欢?我喜欢你?我会不会因此而喜欢上别人?”
乔少爷笑起来,笑容中含着连他自己都不清的苦涩。
在陆少爷检测过大脑之后,确定他缺乏正常人的情绪。
之后,很多陆家的密友都知道关于陆少爷的传闻:他是个无情的人。
而陆家那个时候,已经向外透露出想要找门当户对的女孩子与陆少爷联姻的意思。
其中,有一户人家有意搭上去。
他们的女儿从就会自己找乐子,最大的爱好是购物娱乐旅行,还有吃瓜听八卦,对男女之事并不在乎。
只要能让她买买买、玩玩玩、参与各种八卦。
那么丈夫爱不爱她,她一点意见都没有,简直是联姻最佳人选。
但这户人家又怕陆少爷的“无情”,是指残酷冷血下手狠毒。
他们听陆少爷将要留学海外,正好与自家女儿的表哥一个学校,便拜托他探一下陆少爷到底是什么情况,如果是个有可能会伤害他们家的女儿性命的变态杀人狂,那就算了。
开学后三个月,乔少爷一直暗中观察陆少爷,发现他一直独来独往,确实跟普通人不一样,但是这不能明什么问题,于是,为了表妹的幸福,或者,是生命安全,他就主动凑上去。
本来乔少爷只是来做为一个测试者,试探陆少爷的人类感情到底缺失到什么地步。
现在他也陷入迷惑,发现自己也弄不清什么是友情,什么是爱情了。
他觉得待在陆少爷身边有一种很安心的感觉,因为这个人什么都不怕,和他在一起,就好像什么事都以迎刃而解,大概这就是让人愿意相随的大将之风。
也许一切的起因,只是因为那个夜晚太黑,到处充满着未知的危险,而产生了“吊桥效应”,错将恐惧当成心动的感觉。
“其实我很不想结婚,但是我知道 ,那不可能,家里人已经给我找了很多对象,只怕回国就要结婚,”陆少爷看着锅里翻滚的红油,牛肉下去之后,很快变色,浮了起来。
“我知道我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不能给任何人幸福。如果像旧法式的贵族那样,夫妻俩各玩各的,又很容易招来舆论上的麻烦,我不希望家里的事闹得满城风雨。”
他的声音没有起伏,乔少爷却偏偏从中听出了淡淡的悲伤,他笑着将煮得刚刚好的牛肉片捞起满满一勺,放在陆少爷的碗里:“虽然你没有感情,但是你依据价值和礼仪做的事,就可以让人很高兴。”
“高兴?”
“是的,昨天,你在楼梯上替我挡住木架,还有你以为我紧张,伸手握住我的手的时候……都会让我感觉很高兴。”
乔少爷微笑的看着他:“希望你可以把你当时的思路和做法保持下去,并用在你的新娘身上,你们一定会和和美美,过完这一生的。就算你不是出自爱情,而是出自计算,能够严严实实的被骗一辈子,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陆少爷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被骗是幸福?我需要理一下逻辑。”
“哈哈,一会儿再理,先吃。”乔少爷夹了满满一筷子肉,扔在海鲜酱碗里,了个滚,放进嘴里,鲜嫩爽口。
就是有点烫。
烫得他掉下一颗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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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年之后,陆少爷有了自己的儿子,也见到了让儿子魂牵梦萦的那个男人。
那个叫尹扬的男人与他有些相似,冷静到近乎无情,但是在提到陆云峰的时候,他的眼神和微表情会有变化。
就像自己曾经产生过依赖感的瞬间,也像他的妻子因为自己一些体贴的动作而欢喜。
这就是喜欢吗?
他想找人问问,但是却已经无人可问。
作者有话要: 平静的看着原油期货变成负数,平静的看着有人穿仓,这些事在期货诞生之时就已经有了,见证过千万富豪炒橡胶变成万元户,现在回头看,不过是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