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天命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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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渊一般的裂口中骤然迸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沉星剑本体正要飞上前去接应,全瑛却忽然喊道:“不好!”

    耀眼的光束从天而下,拦住沉星剑的去路。悬在空中的巨剑剑锋一转,继而截断如同流星的光束,无数星辉落在荒原上,硝烟滚滚。

    斩元戟来了。

    而这头,缝隙间传来踉踉跄跄的脚步声,一个红衣人拖着个昏死过去的白衣少年急急逃了出来,和全瑛撞了个对脸。

    “童轲!”

    红衣人气喘吁吁,像是快走不动路了,他认得全瑛,见了他便急忙将手中拎着的少年丢给他:“接住!”

    全瑛心如擂鼓,生怕藏机有埋伏,飞身上前接住少年,只见那少年雪肤玉肌,双目紧闭,额头上繁复而古老的金色印记正不断发出微弱的光,整个人轻飘飘的,像是能被风吹走。

    那是天命印,这少年就是朝空。

    人形的朝空。

    全瑛也是第一次见朝空的人形,只觉那位最古老的天神怎么长都不应该是这幅样子,却来不及细想,又伸手去拉童轲:“快过来!分散了就危险了!”

    童轲自然也知道这个理,被他拉出巨大的缝隙来,继而紧紧护住全瑛和昏睡中的少年。

    他虽不及沉星剑斩元戟这样的怪物,多少也能替身后两个重要的人挡一刀。

    全瑛见朝空睡得像死了过去,且周身并无神力,除去额头上的天命印几近于常人无异,大骇:“朝空陛下究竟怎么回事?我在他身上根本感觉不到神力。”

    “应该是被封住了!”

    头顶上的两件神兵大出手,兵刃交接的声响在整片天空中撞击开来,浓滚滚的血雾里坠下无数雷电般的花火,血的暴怒与仇怨疯狂碰撞,两不相让,巨大的冲击震得连天都在动。

    他们头顶上像是有两头正在死斗的野兽。两件神兵彼此都很熟悉了,招招毙命,快无需发,全瑛只觉沉星剑的力量像是没有上限,同斩元方戟持续对抗,他虽见不到人影,将天际染红的血光也足以显示对抗的激烈。

    天地动荡,风云皆散,人间边缘的草木早为源源不断的煞气所杀,枯草化为生出冤魂的血泥,千里而不绝,鸟兽皆惊走,亦于须臾间被煞气剥了血肉,化为白骨。

    像是地狱搬到了人间来。

    童轲抬头,神色紧张,许久才道:“和尊者动手的是谁?”

    “斩元戟。”

    魔君难以置信地看他一眼:“禛明陛下,这几年来这魔物追着我好多次了,阴险狡诈得很,气息凶残,怎会是斩元戟?你的是承禾天帝祭天时用的那把么?你莫要逗我,斩元戟早没了。”

    全瑛苦笑道:“我们都以为他早没了。他从神兵堕落成如今这幅德行,吓人的很。魔君大人,朝空陛下这还能醒么?”

    童轲道:“这好办。他不记事才是真难办。”罢手起手落,啪啪啪将少年的面颊抽红抽肿,末了又抬起脚,在他腿上狠狠踹了两脚。

    全瑛脸都绿了。

    他怀里的少年却呢喃两声,眼皮子松动两下,像是又要睡去,童轲哪里会给他机会,直接揪着他的耳朵,将人从全瑛怀里提出来。

    少年“哎哟哟”叫唤着醒了,眼角带泪,对童轲委屈道:“大哥哥,你做什么?”

    童轲沉默不语,抬手又狠狠在他头上扇了几巴掌。

    “少给我装傻!”

    全瑛目瞪口呆,却见少年方才迷蒙又清澈的眼神忽然变得幽深起来,他转过被肿的脸,抬头看向他们,像是换了个芯。

    他明明很虚弱了,轻喘两声,不怒自威。

    “……你是全瑛。”

    朝空盯着全瑛半晌,轻声道。

    全瑛道:“陛下圣明。”心道童轲这法子可真邪,把被封印力量和记忆的朝空喊回这个躯壳,居然是用的。

    朝空眯起眼,望向天空:“那是什么东西?”

    “是沉星剑和斩元戟。”

    “孤没有那两件兵器,”自古以来无所不知的神淡淡道,“孤在天上,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全瑛心中一紧。

    藏机果然就在暗处。

    尽管藏机已经从本体独立出来,甚至反噬本体,但作为本体的朝空仍能感知到他的存在。朝空面露疲色,道:“孤很多事都记不大清楚了,也困得很。”

    “陛下,那东西您不记得了么?”全瑛战战兢兢,“那是您自己送回天宫的司命官,叫……”

    他对上一双顶无辜的眼。

    “大哥哥,陛下是谁?”少年迷茫道,“你又是谁?”

    “……”

    应该是他身上的神力被封印大半,仅存的这些许连维持神的记忆与意志都很难了。

    正好此时,天空中浮出两个血色漩涡,如同猛兽监视猎物的眼瞳,紧盯着他们。

    可怖的威压倾泻而下,不魔君,全瑛都觉心中像是挨了一记重击。

    却见血雾中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剑鸣,沉星剑在缠斗中竟空出一照,血光直上九霄,便是在警告那只眼。

    奈何斩元戟也非善茬,追得又凶,比沉星剑更凶恶几分的怨气追着他昔日的同胞,恨不得能将沉星剑整剑吞了。沉星剑一时间分身乏术,无法下去保护全瑛三人。

    全瑛看了我方剩余人员几眼。

    原本最无敌的那个等同于废了,童轲能,但不过天上那三个,他有心和沉星剑一起战斗,却连童轲都不过。

    他方才偷偷联系了琼渊和崇欢。

    情况有变,请求支援。

    全瑛望着眼前羊一样的少年,叹了口气:“魔君大人,能让朝空陛下再出来一下么?”

    童轲不吭声,手起手落,又扇了少年几巴掌。

    朝空空洞的眼神望向全瑛,半张着的嘴轻声道:“全瑛,逃。”???

    全瑛道:“陛下,我这就带你走。”

    “别带上我,那个东西要杀你,孤看到了,”少年道,“你必须死,因为你是……”

    话音未落,天际中便倾斜下无数由血浆凝成的水柱,如同有意识的怪兽,直朝着几人袭来。他看见天幕中的两只血色漩涡此时业已开,透过那莫测的风云,他看到那虎视眈眈的眼神。

    洪流化作屏障,骤然将全瑛与朝空童轲隔开。童轲祭出法宝去挡,事态紧急,却只能抓住更为重要的朝空。冰冷的魔气忽然在血浆中炸开,形成一个型结界,以抵挡血浆的侵蚀。

    全瑛施法去挡那血浆,金色的咒文由周身飞出,破开血浆,眼见童轲的结界愈来愈远,他忙要上前去和他们汇合,却被汹涌的血拦住去路。

    “……你是道业的替补。”

    少年双眼大张,愣愣地吐出最后几个字,又昏死过去。童轲低骂一声,将他抱紧,又朝全瑛那去,谁知这回的血更为汹涌,他纵是血统极为高贵的天魔,也敌不过那滔天的怨恨。

    那是藏机作为朝空、作为天道的附属,日积月累下来所凝聚的怨恨。

    茫茫血海如同深渊,将众生的仇恨与藏机本人的怨念显露无疑,沾到其中一滴,便会为无尽的怨恨缠身。

    为什么,为什么我是任人驱使的工具呢?

    我为秩序而生,却不愿为秩序而死。

    不,我甚至连死都做不到。天道不会抛弃它永恒的工具,任其驱使便是我的天命。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嘻嘻!自己当天命就好了。

    杀了你们,就没有神或者别的东西能够驱使我了。

    我不需要主人,只要大家都死了,我就没有主人了。

    童轲登时为他这疯癫的想法吓得不轻,心中又念着方才朝空所言,生怕全瑛出事,拉着朝空冲过去,却见全瑛已然被怨恨淹没。

    ……藏机原本要第一个要攻击的,从来都是全瑛!

    他长久以来不出手,是在等全瑛落单的机会。

    “禛明——!!!”

    剑鸣暴涨。

    他的眼前只剩血,黏在周身的也只有血。

    冥冥之中,他竟觉得这血都带着藏机的得意,嚣张得很。无数张长着怪牙的嘴在啃噬他的筋骨元神,好疼。

    识海的深处是一片白雾,他像是失去了肉身,回到最初的一团光团,飘荡在虚空之中。无处不是他的父母兄弟,他自由自在地四处流淌,想象自己是风,是水,是任何不拘泥于束缚的东西。

    “几个孩子里,就属阿瑛最皮了。”

    是母亲无奈的声音。

    “母亲,孩儿当然皮,”他得意洋洋,“你们都了,大哥以后司福运,三弟管礼制文治,四弟主杀伐征战,愁都愁死了,唯有孩儿什么都不用管,当然开心啦。”

    母亲叹气。

    “他这样不好么?”

    这是父亲。

    “阿瑛背负的东西不比其他三个人轻,他是天命最后的保险,他能万事无忧地活着,最好不过。”

    “……那是什么?父亲,是孩儿以后会比四弟还要厉害么?可以把普天下的神魔鬼怪都趴下么?”

    “不,孩子。你没有这个命。”

    “那我的命格是什么?”

    他忐忑地问:“我不会是没用的神吧?”

    “不,孩子,你是最有用的神。为天下谋,为苍生死,就是你的命。”

    【作者有话:下集预告:英雄持续救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