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章八·无踪
“能清楚这几个人的身份,其实也不算是什么难事吧,毕竟再倒回去十几年,都是这一带响当当的人物,知道也不稀奇。”在客栈安置好,萧焕便迫不及待地把人都聚在一起,继续商讨案子的事情。毕竟叶无咎都跟来了,他是切实感觉到一点压力。何况这个事情本来也不算特别复杂,却足足拖了十多日还没什么头绪,倒仿佛松风剑派的人多无能似的。
韩青溪也想过,“但那两个人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最近要心,千万别被我们看出端倪,此事也就十有八|九和他们有关吧,虽然我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关系。”
“胡乱揣测容易,证据呢?”叶无咎好整以暇地坐在一边,多数时间也是听他们,偶尔开口。
萧焕淡声道:“若真是他们做下的,总能留下痕迹的。想个办法混进去查探吧。”
这话到这儿告一段落,一直没插上嘴的岳澄便很是不满地瞪了一眼专心吃点心的沈望舒,“师兄,你为什么把他带过来?苏闻知道吗?”
沈望舒把剩下的半块绿豆糕塞进嘴里,拍了拍手上的渣滓,好笑道:“若不是我,你以为你师兄能顺利地到沅陵?他找得着路么?”
“叶无咎不认得路么?”岳澄不服气。都是做水匪的,洪涛水寨的名气那么大,估计敢伸手的地方也远,岳澄还真的不信叶无咎找不到如何来沅陵赤山渡。
看着沈望舒与岳澄斗嘴,萧焕真是一阵无奈——这两个人,不身世互换,但总觉得沈望舒是在代岳澄受过,偏偏岳澄还被保护得那么好,什么都不知道,专会与沈望舒过不去,委实是让他有些心疼了。
于是萧焕敲了敲桌子,“舒,你就别逗他了。因为前些日子我带着药方上明月山庄想悄悄请人看看是什么药,却不料着实有些蹊跷。”
“怎么?”叶无咎来了兴趣。虽然不是什么剧|毒,但终归不是好东西,岳澄喜欢。
“看药的是明月山庄七弟子容致,只能看出是用了曼陀罗、生草乌、白芷、当归、川芎、天南星、羊踯躅、茉莉根与菖蒲草,不知炮制手法如何……”
叶无咎当即嗤笑一声,用“你们不识货”的眼神望着萧焕,“你找苏慕平啊,这子肯定能看出来。容致么,我都没听过。”
沈望舒点头,“若是二师兄知道叶公子如此夸赞他,定然也是十分开心的。只是不巧得很,他不在山上。”
叶无咎皱眉,“不在山上?他不是刚回来么,怎么这就乱跑了?”
“没办法啊,师兄采买的药材有大量霉变,需得重新购置。”
叶无咎笑得更是得意,“这子,不是素来谨慎得很么,居然还能让买回来的药给发霉了!哎哟不行,下次见到他,我定要好好嘲笑一番!”
沈望舒亦浅浅勾起唇角,“那叶公子知道霉变的药材是哪几味么?”
“这我哪知道?”
萧焕接了下去,“不多不少,正是那九味。”
叶无咎笑不出来了。连韩青溪与岳澄都吃了一惊。
几乎没过脑子,岳澄脱口而出:“所以就是苏慕平配的药咯?”
沈望舒瞥了他一眼,嗤笑一声。
韩青溪有点尴尬,连忙道:“也不能这么,或许只是巧合呢?”
“若是巧合就罢了,我们也不至辗转到沅陵来。只是听闻吕先生家的船一向都是在此修缮,而我师兄……若是往江南采买药材,一路上歇脚的地方也是确定的,这其中一站,便是沅陵赤山渡。”沈望舒不紧不慢地着。
叶无咎一时没想明白,拧着眉头问道:“什么意思?”
“假使,”修长的手指蘸了一点茶水,在桌面上划出几道痕迹,“我师兄押送药材在沅陵上岸歇息,但药材总是不会上岸的吧,是需要停在船上的。恰巧泰兴镖局的船也正在沅陵修缮……药材也有了,船也有了,什么事都能办了吧?”
也不知是听没听明白,岳澄蓦地笑了一声,“沈望舒,你这么怀疑你师兄,他知道么?原来你跑这么一趟,是为了替他遮掩啊!”
“我几时怀疑我师兄了?”沈望舒瞧傻子似的瞧了岳澄一眼,“医毒不分家,叶公子可能知道,药材在运送之时,一定要严密封舱,就怕灌了潮气。凭我师兄的谨慎,这么些年采买药材就从未出过岔子,自然不会是在上船之时出了纰漏,应当是半路被做了手脚。”
“你的意思,是有人趁苏慕平不在船上,然后盗取了药材去炼药,又因为行事慌乱,所以连封也没封严实,所以药材发霉了?”叶无咎觉得匪夷所思。
沈望舒却点点头,“叶公子觉得有没有道理?”
岳澄哼道:“听潇湘一带也多雨,想必也是有些潮湿的吧。难道你不知道器物霉变,也需得好些水汽并暴露许久么?如果真有人偷药,那人是一片一片数的么?不然如何能灌入这么多水?”
韩青溪却摇了摇头,“未必。若是取药那日是雨天,即便只有一会也足以致使药物霉变了。”
这下其他人不知道问什么了,因为这么一解释,这个思路就很像那么回事。
不过沉默一阵,萧焕又突然问道:“明月山庄采买药材没有定数的么?”
“嗯?”沈望舒抬眼看他。
“像我们松风剑派,若需采买,所有的物事都是有定数的,采买之人所携带的银两出入不大。”
叶无咎身子前探,“不错,我们洪涛水寨也是如此。”
“想必你们也是有些定量的吧?即便药材品质不可控制,见品相不好买的少些,买完装船之前也是要登记造册的吧?不然他多少便是多少,这银钱岂不是随意花?”萧焕是从未如此在意过措辞的,生怕惹了沈望舒不快,“下船之时也是要核对的吧?若是药材真的被盗,数量对不上,苏慕平不可能没发现啊。”
此事沈望舒倒是没觉得有意外,气定神闲地从袖中取出一个荷包,开之后将里面的东西倒在了桌上。
“咦,这是什么,脏死了!”岳澄万分嫌弃。
沈望舒却一点没嫌弃那东西脏,反倒是伸手拨拉了两下,笑嘻嘻地向叶无咎道:“叶公子,您应当也是认得一点药的吧?看看这些有什么不同。”
叶无咎研制毒物,别是霉变的,便是腐坏之物也见过不少,甚至还自己动手提炼过,也是半点都不觉得有什么,当即就捻起一撮细细查看。这一看还真教他看出些毛病,剑眉一扬,“这不是一批药!”
“这还真不是一批,有的是上佳的杭白芷,有的却是兴安白芷,品相甚差。”沈望舒细心地解释着,“若不是看到这个,我也不能想到药材被盗上。想来那盗药的也不是傻子,知道东西取出之后还得有东西来填补。只是当时情急,找不到品相相当的药,只好滥竽充数了。不过那日下雨,换药之时就被带进去一些潮气,所以药材霉变了。”
“如果他有这么多上好的,干嘛来换你们的?”岳澄嘀嘀咕咕。
叶无咎摸着下巴道:“也对,听这药粉十分厉害,若不是上好的料,炮制手法再厉害也是不成的。”
韩青溪想了一阵,“但我还有一事不明。”
沈望舒对着女子还是十分温和的,何况韩青溪其实对他也还算得不错了,“韩姑娘请。”
“松风剑派接到泰兴镖局求助,约摸是一个月前。我们来潇湘的速度不快,大概用了四日,泰兴镖局因为失镖而焦急,脚程再快也是两日。也就是泰兴镖局失镖,其实是在一个多月之前。”韩青溪缓缓着。
萧焕明白她要什么了,屈指在桌上一叩,“是了,那日舒与苏慕平一同来找我们,听那一日他也是刚到,也就是苏慕平比我们晚来一两日。药草又是比苏慕平更晚才到……总不至那一船药草是比苏慕平先上路然后用了一个月才从沅陵到天子山吧?”
起此事的时候,萧焕有些心翼翼的,怕是提起此事沈望舒心里不痛快。
只是沈望舒似乎没想到那儿去,专心想着这两人提出的疑点,“或许是用药的人先对泰兴镖局动了手脚,然后想对付下一家的时候发现药材不够了,而一时又买不齐,所以才对我们的船下手了?”
岳澄几乎要笑出来,“哎,你自己信吗?”
好吧,老实,沈望舒是不信的,毕竟也太巧了些。
但此事本就这么巧,他委实是想不到能有什么别的解释。
“舒所也有些道理。”萧焕见沈望舒咬着下唇若有所思的模样,便自觉为他圆起了话头,“不过猜测终归是猜测,还得去求证一番比较好。”
“求证什么,又要怎么求证?”叶无咎问。
萧焕也学着沈望舒那样,蘸了茶水在桌上写:“明月山庄的船是几时到沅陵的、又是几时走的、其间是否下雨,苏慕平又是几时到沅陵、几时离开的。还有这远运船行,到底与泰兴镖局的事有没有牵连、他的东家又到底是何方神圣。”
叶无咎“啧”了一声,“够得查,希望你们十天之内能查明白。”他倒是很无所谓,当然是一个劲地风凉话。
这是原本和沈望舒也没什么关系,他却坚持来了,甚至不是为了洗刷苏慕平的冤屈。“明月山庄的徽记我最熟悉,我去问问附近的客栈食肆有没有见过我们的药船。”
“你身上的伤还未痊愈,不宜奔波,把徽记画出来给我们就是了。”萧焕也没料到沈望舒才因为替自己话被苏闻了一顿便又敢因为他而私自离山。虽然不敢这么想,但萧焕大概也意识到,沈望舒其实是担心他的安危,不是一路上是否会遇到危险,而是十日内他们能否探知真相。
舒其实还是在乎他的,他能感觉得到。萧焕有些开心,不过这份开心却更让他愧疚不已,自然不愿意再让沈望舒受累了。
但他却忘了,沈望舒是个极其要强之人,如今连叶无咎这个原本可以暗中使绊子的人都表示出要帮忙的意思,他怎能因为一点皮肉伤就留在客栈不去听呢。
“你以为有徽记便罢了么?我们的药船与其他船只相差甚大,我认得,你们认得么?”沈望舒轻笑一声,“更何况,如若泰兴镖局的船真是在此处被动了手脚,那么此地不是有人手握大量的迷|药便是有人知道这个方子,想要下黑手也是易如反掌。那迷|药多厉害你们也知道吧,但你们有我熟识吗?”
岳澄还不知道其中的关窍,“你很熟识那迷|药?那你不……哦,万一就是你配的,凭什么告诉我们。不对,你跟着我们不安好心啊!”
“还真不好意思,在下虽然在明月山庄当弟子,医术还真是一塌糊涂,你便是死我我也配不出这药来,不过用起来倒是得心应手。”沈望舒上身微微前倾,语气仿佛是在逗弄岳澄,“你师兄没有告诉你吗?以前我经常用这东西的,得心应手,简直是杀人放火家劫舍的利器啊。”
“你!”岳澄瞪大双眼,“师兄师姐!这事不好就是倚霄宫的余孽所为啊!咱们还是先把沈望舒抓起来,堂堂少宫主陷于我手,我就不信那些阴魂不散的余孽不投鼠忌器!”
他这话一,没人响应。萧焕、韩青溪甚至是叶无咎都神色古怪地望着他。
唯独沈望舒笑吟吟的,笃定他不会拿自己怎样。
那天连叶无咎都看出来了,岳澄与沈望舒应当是有极深的渊源,否则身上也不会有个一模一样的印迹。叶无咎猜测,要么沈望舒与岳澄是兄弟,因着沈千峰与岳正亭的恩怨,故而将他的儿子偷了一个在身边;要么岳澄与沈望舒是兄弟,沈千峰故意把自己的儿子给仇人养,总之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恶心岳正亭,只是还没等到这一天他自己就先折在萧焕手上了。
韩青溪却是知道岳正亭从来就没有双生子的,所以岳澄必定是沈千峰的子嗣。
至于岳正亭原本的儿子去了何处、岳澄如何就成了自己的师弟,韩青溪还猜不透。
萧焕却是几乎知道全部真相的,听岳澄这么,感叹他这个师弟还真是命好、被门派上下宠得如此天真的同时,又开始深深地心疼起沈望舒来。
“莫要胡,倚霄宫还剩下些什么人难道我还不清楚?”萧焕叱了一声,“那大家就一同去吧,当心些,莫要着了道。”
不久前萧焕还当着沈望舒的面猜测过是不是倚霄宫的余孽在为祸,谁知这么快就帮着他话而斥责自家师弟了,不由扫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个戏谑的弧度。
萧焕更是心底一疼,很想把这个人狠狠地揉入怀中。
作者有话要: 习惯性申了榜,不心还真的上榜了,这个周……大约会日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