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章十·水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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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涌波山庄是用来住的地方,但到底这庄园太大,而住在此处的薛无涯又是个有偷盗掳掠恶行之人,那便与常人的住处不一样,里里外外倒是放了许多护院。

    这些护院的警觉性也很高,沈望舒试探之时往里头丢了一块石子,便惊动了五六人,而后又捏着嗓子学猫叫,那五六个人依然不信,一本正经地着灯笼要去找猫究竟在何处,慌得他连忙拉着叶无咎藏进了旁边的树丛里。

    若不是此情此景太过危险,叶无咎定时要笑死他的。

    不得已,沈望舒只好领着叶无咎围着山庄高达数丈的外墙行走,饶是这样也不敢让自己的脚步声太大,生怕惊动了一墙之隔的护院们。

    听着仿佛是两队护院错身而过之时,沈望舒终于忍不住声道:“防的这么严实,到底是不让谁好过?”

    叶无咎难得没有嬉皮笑脸,而是认真地道:“沈兄弟,从前你们倚霄宫的护卫与这相比,如何?”

    “应当是要差一些的。”沈望舒仔细想了想。沈千锋其实是个很自负的人,倚霄宫里住着的,又都是他十分倚重的下属,这些人身手都不差,并不需要旁人保护;沈千锋也是个很冷漠的人,宫中一应仆役,在他眼中与草芥无异,也没这个必要去保护。故而倚霄宫的护卫,不过是好看而已,从来都指不上。每每有人想刺杀沈千锋,还都得是他这个少主亲自去应对。

    叶无咎低声道:“用得起这么多武功还不错的护卫,这人却在荆楚籍籍无名,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此前在船上激战之时沈望舒便细细思量过这个问题。的确很奇怪,可他又想不到这究竟是什么人。“算了,不管是谁,咱们也不是为着锄强扶弱来的,只需要弄清楚泰兴镖局的银子是不是他们劫的便罢了。”

    叶无咎闻言不由得轻笑一声,眸色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嘴角的笑意很是揶揄。

    墙里的脚步声又密集起来,二人连忙噤声,又顺着墙根往里走。

    这涌波山庄的围墙也着实是高了些,要看到墙头都得使劲仰头,弄得自己脖子酸。沈望舒倒是能一口气自己跃上去,但叶无咎就很是勉强了。怕帮着叶无咎爬上出弄出响动来,沈望舒也只能忍着没有动作。

    终于,二人走到一处围墙比别处矮些的地方,对视一眼,同时腾身而起,稳稳地落在屋顶上。只是这山庄也是奇怪,墙外分明有一片树林,但树只生在了距墙一丈远的地方,连伸展开的枝桠也没有。而这墙里也未有什么高大的树木,沈叶二人一时竟找不到能遮掩身形的树木。

    于是两人只好伏低身子,趴在了屋脊后面,借着月光量庄里的情形,不由得吓了一跳。

    前头那些有高墙的地方,即便没亲见,也能听出巡逻的护院大约是五六人一队,三队人在固定区域行走,相互照看,每块区域之间大约相隔二十丈。这一处却是不同,后头有一进十分宽敞的院子,院前竟有五道门,每道门上都挂着一把一见便很是沉重的大锁。这五道门并院子里是没有护卫的,但最外间的一道门前却密密麻麻地站着一排护院,两两之间相隔不过五六步,若真是要动手,腾挪都周转不开。而这一排人前头,还有六七队护卫在巡视。

    要知道这院子前头是一方池塘,占地也十分宽广,与前几日他们在山上看到的那个湖泊相差仿佛,水上亭台楼阁一概没有,船也不见一只,前院即便进来了人也闯不过湖,却不知在此处安排这么多护院目的何在。

    “看来这院子里是该有什么很宝贝的东西了。”叶无咎险些没被这诡异的布局逗得笑出来。

    沈望舒确认了一下护卫没有发现他们二人的动静,仍然向叶无咎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慢腾腾地贴着屋脊往那个被一道又一道锁起来的院子里挪去。

    摸到了五道大门之后,沈望舒才松了口气。锁是锁外头的人,里头安安静静的,也无人看守,而被厚重的大门所阻隔,里头就算真的出了什么事,外面也未必知道。

    沈望舒立在院中右边庑房顶上,低笑一声,“这山庄的主人……也是够傻的。”

    “也不知道这院子里是什么东西。这般关法,大概是不怕跑出去的,莫不是金库?”叶无咎亦笑,然后顺手在脚下揭了一片瓦,顾不得自己五毒公子的形象是否还光鲜亮丽,直接就趴了上去。

    沈望舒也不是个在乎这些节的人,有样学样,也开始往里看。

    只消一眼,便知道叶无咎猜错了。里头并没有珠光宝气。

    那间庑房里对坐着两个婆子,大约是老眼昏花,一气点了好几盏灯,昏黄的光都隐隐从瓦缝之中透了出来。其中一个婆子抱着一本很厚的账册,一个则拖着一只大箱子,像是在清点东西的模样。

    “红烛十对……”抱着书册那个婆子道。

    另一个婆子则在箱子里翻来翻去,把合适的东西一个个慢慢往外码,一条一条的,借着光看,竟是龙凤烛。最后实在翻检不到合适的,那婆子才拍拍手,“只剩了八对半,这个叫耗子啃了半截,记八对吧。”

    拿册子的却道:“半截的怎么了?等重新买过之后,再找一支掰一半就是了。剩下的一支半还能掰成两对用。”

    沈望舒听得目瞪口呆,但另一个婆子却深以为然,“还是老姐姐你聪明,买九对,记十对的账,剩下的都是自己的。”

    一时间心头升起荒谬之感,一支烛才能多少钱?这么扣扣索索的又能省出多少来?这婆子莫不是穷疯了?

    “老杀才!”叶无咎在旁边低低骂了一声。所幸婆子年纪大耳朵背,没听见他这一声。

    这才想起叶无咎是成过亲的人,娶的还是他心尖上的巫娇娇,想来举办婚仪之时是带着无限的憧憬与十二万分的柔情蜜意的吧

    在坠崖之前,沈望舒与萧焕亦是一身红衣的。

    两人皆是男子,萧焕又一向正经惯了,饶是沈望舒再怎样任性,也不会不管不顾地拉着萧焕一起冒天下之大不韪硬要成亲。正好那日沈勤峰三十九生辰,按照民间的习俗是该大操大办一场的,总要广邀亲朋好友来热闹一番。

    沈望舒在很早之前便央求萧焕了——今生大约是等不来一个正经的婚礼了,可这个机会正好,又是大喜的日子,你我一人一身红衣,也就当悄悄地成了礼,你好不好?

    萧焕也不是个从前沈望舒所想象的那种一本正经的正道少侠,但至少在此事的反应上,总算是符合自己曾经的身份了。他面色如霜似雪,半晌才呵斥一句——成何体统!

    可那时的沈望舒总没咂摸出其中浓重的拒绝之意,还以为环是害羞了,黏黏糊糊地央了他好久。那人……总是用那种不清道不明的眼神看他许久,最后终是了个“好”字。

    得了他的允诺,沈望舒便欢天喜地地命人裁衣裳去了。纹样不敢太明目张胆,但料子总得要最好的,一个针脚都不能出错,拆了改了多少遍,直到头一日,才总算点头了,点得十分勉强。

    萧焕问过他是何必,沈望舒还十分不悦——这是你我的大事,一生一次,已经很简单了,可不能草率马虎。

    然后萧焕似是无可奈何地同意了。

    但沈千锋寿宴那日,萧焕还是起了个大早,认认真真地焚香沐浴,又给自己绾了个一丝不苟的发髻,戴上玉冠,还极其难得地帮他也整理了衣襟。沈望舒简直心花怒放,恨不能与他十指相扣,到底也还是与他并肩步入了那披红挂绿的礼堂。

    而后,迎来的便是漫天的血色,比红衣更加刺目。

    在明月山庄的三年,沈望舒偶尔回想起萧焕的眼神萧焕的脸色,不由得开始鄙夷起自己的傻气来。他分明都已经厌恶得毫不掩饰了,最后答应陪着胡闹,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安心上路罢了。

    可笑他还珍而重之地亲自挑选了一应物件,连龙凤烛都有偷偷备下,只待宴席一结束,便拉着萧焕回卧房点上,坐看红烛燃尽,从此相携白首……

    连他那样一个可笑的婚仪都布置得如此费尽心思,为何此间的主人还任由这两个婆子欺上瞒下?

    “合卺杯……这个破了口,不碍事的吧?”翻检东西的婆子又问了一句。

    造册那个很不耐烦,“有什么碍事的?你以为主子还真的喝啊,不过摆摆样子罢了。”

    于是另一个婆子也就心安理得地把杯子摆好,“也是,毕竟十个呢,哪有这个闲工夫一个一个的喝?”

    十个?什么十个?沈望舒与叶无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疑惑。

    “剩下的东西凑一凑也将就有十份。只是这喜服吧,十件是有的,但我看这一次的几个姑娘里头,有两个身材太,穿上不像啊。”那婆子絮絮叨叨的,“这要是不顺眼败了主子的兴致,倒是后还不是得怪罪到我们头上。”

    这下两人都听明白了,什么十个,是新娘子有十个!

    那些走失了的极有可能是在涌波山庄的姑娘,就要莫名其妙地成为新娘子了,不是分别嫁人,而是一齐被嫁给这两个婆子的主上!而这两个婆子在涌波山庄干活,他们的主上也自然不会有旁人,当然就是这远运船行的老板薛无涯啊!

    这么来,这个院子里关着的,也就极有可能是那些失踪了的女子,用了不知什么手段给禁锢在此,也不怕逃跑,而那五道大门却是用来防护院的,告他们主子的女人休想染指。

    真是……好生恶心。

    作者有话要:  线索啊,它在疯狂地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