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章十三·又临
“你就这么把他放走了?你知道他是谁么?”叶无咎似乎真是气着了,也没要手下人搀扶,自己就站了起来。
沈望舒好整以暇,“不管他是哪一位,但总归是太华弟子,是你得罪不起的人。”
叶无咎叫他得噎了一噎,似乎有些心虚,却还梗着脖子,“不是还有你和这位兄弟在么?怎么都能把他拦下来。只要让他不能回去告状了,我们那里能得罪太华门?哎这位兄弟是谁啊,看样子应该也是你们明月山庄的人。看不出来啊沈,难得你还会带着师兄弟来赴我的约,应当是关系还不错吧?”
“在下明月山庄七弟子容致。”老实孩子还真恭恭敬敬地见礼。
沈望舒眉尖一抽,断叶无咎的胡扯,“怎么着,买我们出手啊?你付得起……哦对你是付得起。他到底揣着什么东西啊,拼了老命也要去抢,这东西还能有雇我贵?”
“你知道他是谁吗?”叶无咎又回到方才的问题上,“此人名叫燕惊寒,别你不认识啊。”
这个认识,太认识了,连容致都耸然一惊,“太华掌门之子?”
“就是他。”叶无咎点头。
沈望舒以一种看死人的眼神看着他,“哟,那你这颗胆儿还真的够肥,连他都敢动。”
叶无咎不服,“换你你也得动。你知道他揣着什么东西吗?碧芝草知道吗?”
这不废话吗?那是我们的镇派之宝……“你什么?碧芝草?叶兄,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叶无咎懒洋洋地翻个白眼,“我知道,苏慕平跟我过,那是你们的镇派之宝。不过啊,这东西又不是只有你们天子山上才长。我可是听这燕惊寒燕少侠是西行入蜀,翻遍了好几座大山,才终于找到了一株。”
只要不是从明月山庄偷的,那就和他没关系。“叶兄想弄一株回去以防万一还是怎地?”
“如果不是咒我,你就是送给我都不想要,那是疗伤的圣药,我拿着没用。”叶无咎十分生气,“你知道他弄去干什么吗?”
“叶兄,有什么话,能劳驾您直接一口气明白吗?你这么问我,我也真的不知道。”沈望舒看着他血流不止的腿,都有些替他疼。
叶无咎顺着他的目光去看,也不知是终于想起疼了还是怎地,啊了一声,“我跟你讲啊,下个月就是松风掌门岳正亭的生辰,四十五,也算是个吉利的数字,所以准备操办一番。那一株碧芝草,就是太华门的贺礼呢。”
岳正亭的生辰?他是真的不知道的。不过要是叶无咎也看不惯岳正亭,有什么事大可以冲着他本人去的,为什么要夺太华门的贺礼?
容致原本是老老实实站在一旁听着的,此时也不得不发问:“可是洪涛水寨与太华门又无过节,为何要与他们为难?”
“咦,你们不知道吗?”叶无咎反倒吃了一惊,“岳正亭身子不好,需得用碧芝草入药来调理。”
这个是知道的,否则为何岳澄要千方百计偷上明月山庄呢?萧焕他们虽然是受托而来,却了要顺势找找碧芝草的主意,这些沈望舒早就知道,容致他们也知道。但叶无咎为什么会知道?
叶无咎颇有些鄙夷,“沈兄弟,你这……也太不过关了!容兄弟应当是不知道的,我告诉你啊。知道当年的魔教倚霄宫吧?那大魔头沈千峰便是被岳正亭逼成这样的,你身边这位师兄,本是沈千峰的……养子沈望舒,倚霄宫破,他重伤,被你师父救了,这才隐姓埋名的。咳,不过我要的还是沈千峰的事。当年他和那个岳正亭啊,曾经好过,对就是你想的那样。这沈千峰不是汉人啊,祖上有些苗人的血统。苗人擅蛊,而那时沈千峰与岳正亭正是情浓,于是沈千峰便给岳正亭下了情蛊……”
作为叶无咎口中那不怎么过关的养子,沈望舒有些异议,“你怎么知道?看见了?”
“我没看见,可我就是知道啊。”叶无咎就差给他半个鬼脸了,“是我岳父告诉我的,这事当年人人都知道,你问你师父他也是知道的。”
他的人人都知道,应该还是限定在九嶷宫中。
容致想过来了,“所以碧芝草应当是用来解蛊的?”
“不是,不过也差不多了。”叶无咎道,“情蛊种下之后,倘若变了心,蛊虫就会啃噬心脏,令人死得极其难看。不过这蛊虫也不算难对付,只需要将之逼至心脉处,划一条口子,蛊虫便会顺着血液流出。不过这样逼出蛊虫,到底也是伤了自己,会留下心绞痛之症,在每年的中蛊之日发作,倘若另一个带有蛊的人在他逼出蛊虫之后死了,则会在这人的忌日又发做一次,使人痛不欲生,动弹不得。这种绞痛也不是不能治,不过非得用十余种极其珍贵的药材制成药灸炙烤心脉,反复数十次方能治愈。”
单是想想,沈望舒便觉得心口发疼。
他是听过情蛊的传的,不过一向都嗤之以鼻。诚然情蛊有让两个宿主生情之效,可这份情谊也不上究竟是人自己的还是蛊虫在作怪,而一旦分离,便是惨绝人寰的反噬。之前萧焕对他那么冷淡他也没想过要情蛊的主意,因为他希望若有朝一日萧焕真的对他动了心,不是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邪门歪道,而是他自己动了萧焕。
不知道岳正亭的蛊是沈千峰偷偷下的还是他自愿种的,后来做的事却很让沈望舒不齿了。
而苏闻与巫洪涛则更是恨透了岳正亭,连带叶无咎也同仇敌忾的,不愿意让岳正亭得到碧芝草的心思根本就不屑去掩饰。
只是燕惊寒都让他放走了,这事也跟他没关系了,沈望舒百年没好气地问:“信呢?”
“什么信……”叶无咎啧了一声,笑得十分揶揄,只是碍着容致还在,不能放开了嘲笑,颇有些遗憾,“那东西我能一直带在身上吗?自然是放在寨中了。现在回去,香儿也该把东西收拾好了,顺便就能开宴了。”
都折腾到这时候了,容致也没提什么要走的话,也乖乖跟着沈望舒他们去了。毕竟这时候再回明月山庄,山上的膳堂也早该关了,他连菜汤都捞不着。
先前来过两回,沈望舒没心思也没工夫好好看看,今天都要留下用饭了,也该四下量一下。
叶无咎横看竖看都不像是跟“雅”字搭得上关系的人,但他的院子却真的还挺雅致。
进门之后能看见的那个院子不大,中间开出一方池塘,塘心架了一座拱桥,池边栽了一些花树,可惜这个季节百花肃杀,也看不见什么名堂。过桥之后便是两间并排的屋子,左边是卧房,右边是书房。书房朝着池塘这一面对开有门,而通向后头更大院落的那面,则是月洞门,冬天也仅仅是垂下一道厚帘子来挡风。从那月洞门出去,便是一片梅林,中间用石板堆出一条简单的路,通向梅林深处的长亭,很适宜赏梅。
而叶无咎设宴的地方,便在那长亭之中。
主菜据还在煮,叶无咎的侍女便给他们一人上了一碗汤饼。
这原本是一件极其不风雅的事,不过汤饼又做得十分风雅,堪堪挽救了一下叶公子的形象。
梅花汤饼,原是梅妻鹤子的雅士林逋所创,取白梅洗净切沫,和檀香末、面粉揉匀,用模具凿出一个个梅花薄片;再起一锅鸡汤,将梅花饼放入煮熟,和汤盛碗。沈望舒虽然不爱诗文,但各式新奇菜谱却很愿意看看。
难道叶无咎也是同道中人?
“沈兄弟,我知道自己长得挺英俊的,但你也不要一直盯着我看啊,你这样……有人会不高兴的。”叶无咎对着这么一碗讲究的汤饼,吃得却毫不讲究,唏哩呼噜喝完一碗,牛嚼牡丹一般。
啧,是他想多了。沈望舒诚挚地道:“叶兄,我真的很难想象,这是你的院子啊!你每日在这儿出入,都没想过要讲究一下自己的行为举止么?”
“这不是我的院子啊,这原本是娇娇的院子,成亲之后我才搬过来的。”叶无咎毫无羞愧。
也难怪了,他就知道叶无咎不是这样的人。
趁着菜还没上来,沈望舒又开始催促叶无咎,“信呢?”
叶无咎很想再调侃他几句,不过当着个容致,有点不好意思,到底还是老老实实起身去拿信了,“他也真是的,怕苏前辈一见是他写的就直接丢出去不让你看吗?寄到我这儿我可是会偷拆的。”
“那只怕是要让你失望了。”这点自信还是有的,毕竟和萧焕在一处待了这么就,沈望舒知道他不是什么扭捏缠绵的人,什么借信传情的事是死萧焕他都做不出来的。
果然,略微扫了一眼,这信的内容简明扼要,还真不是与什么情情爱爱相关的。
不过虽然无关风月,但这信的内容,却让沈望舒原本还挺轻松的心情又给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