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章二一·叶落
毕竟武林大会在即,秋暝又是翠湖居的长老,需要操心过问的事太多,也不能一直陪着沈望舒话。不过翠湖弟子都得了吩咐,房门外要守,沈望舒有什么需得着的地方,也要尽量去做。
有什么样的掌门多半就会养出什么样的弟子,得了秋暝的吩咐,一众弟子都老老实实守在门外。不过也有不同寻常的,比如,丁雪茶。
秋暝出去没多久,这位姑奶奶便轻手轻脚地钻了进来,见沈望舒平躺在床上,也没准备折回去,反倒是将步子加快了。
可惜如今沈望舒没心情跟她开玩笑,只是闭着眼,低声道:“不知丁姑娘还有什么事么?”
“呀,你没睡着啊。”被抓了个正着,丁雪茶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只是甜甜一笑。
“莫不是丁姑娘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是一定要等沈某睡着了才能做的?”沈望舒仍旧没睁眼。
丁雪茶连忙摆手,“不不不,其实我只是看看。刚刚你做噩梦了,应该没有休息好,你现在伤得重,我正是想劝你多睡会呢。”
沈望舒终于上了心,睁眼坐起,慌得丁雪茶连忙将他按住,“你躺着呀,有话直就是,又不是我就听不见了。”
“丁姑娘如何知道沈某做了噩梦?”
丁雪茶替他掖被子的手就是一顿,心翼翼地道:“你梦话了呀,一直在喊……叶无咎。”
竟已如此失态了吗?沈望舒愣了神,只觉得一股强烈的不适之感在心里涌起。
只是他这模样,倒是让丁雪茶慌了神,“哎呀都怪我不会话!我本来是想好生安慰你的,谁知道让你更难过了。你……”
“敢问叶无咎如今在何处?”沈望舒断她的话。
丁雪茶局促地绞着衣角,“这……我就不知道了。”
沈望舒自嘲一笑,“也是,死了个勾结崔离的,还是个无足轻重的卒,自然哪里够远够宽敞就拖到哪去便是了。”
“可不是啊,燕掌门既然决定让燕惊寒扶灵送回洪涛水寨了,自然会找个地方好生存放的,只是我人微言轻的,不知道究竟是哪里,但总归不会轻慢的。”丁雪茶连忙摆手,水汪汪的杏眼瞪大,仿佛林间鹿一般。
扶灵送回?燕惊寒?沈望舒嘴角一勾,讥讽之语还不曾出口,忽然眉头一蹙,只淡淡哦了一声,再无别话。
丁雪茶见状,又要绞尽脑汁些让他开心的话,沈望舒却干脆躺了下去,“丁姑娘,沈某有些乏了,想好生睡一觉。”
“哦那好吧,你先睡,我……们都在门外,有事你叫一声就是。”丁雪茶有些失落,却也不能不好,点了点头,有些不舍地向外走。
待房门合上了好一阵,沈望舒才闭着眼,懒声道:“萧少侠最近壁虎游墙的功夫又精进不少啊。不过这可是翠湖居的地方,那么多弟子就守在门外,您这么单枪匹马地闯过来,也不怕被发现了?”
窗户无声无息地开,一道白影翩然而入,又轻手轻脚地合上窗,缓缓走到床前,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
没听到有人回应,沈望舒也只作不知,仍旧闭着眼,且知道这人不会把他怎样,还放心大胆地翻了个身,迷糊了好一阵,竟真的有了些睡意。
只是在快要睡着之时,他终于听见背后的人叹息一声,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你……受苦了。”
“还好还好,没有受皮肉伤,还好吃好喝地供着,哪怕崔离来了都有人相救,我能受什么苦?”沈望舒忍不住笑出声来。
萧焕又不是傻子,当然能听出这人话里有话。那日事发突然,瞬息万变,都没来得及和沈望舒上什么话,唯独一句,便是不要他的好心。而那一日里,为了不让沈望舒暴起伤了燕惊寒,萧焕将他紧紧桎梏,这对于沈望舒来,委实算不上好心。能担得起这话的……
“莫不是……那饭食出了问题?”萧焕试探着问,“可我那日与谢璧、燕惊寒一道盯着厨房做的,又是我亲手装进盒子里,看着燕惊寒送到门口,不该……”
“你又不懂毒术,也想不了那么周密。”这其中的关窍都是叶无咎告诉的,沈望舒不想重复一遍,只是含含糊糊地着,“那是我气急了,口不择言怪罪于你的。此事与你无关,若日后有清算的机会,我是不会找你的。”
这话可谓是轻描淡写,但萧焕却听得有些心惊。这位爷的手段,他是见识过的,谈笑之间便能相处许多主意,管教人必死无疑。虽不心疼燕惊寒,可到底那是燕鸿之子、是太华门的少主,萧焕可不愿意让沈望舒沾染上这个洗不掉的麻烦,不由得急问:“舒,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望舒扫他一眼,未有多言。
“我知道叶无咎身死,于你而言是个很大的击,我也知道按叶无咎的心性,是断然不会勾结崔离的。他并无过错,无端被害,你也定是想给他报仇的。”萧焕诚恳地着,“只是舒,那一日当着天下英豪,师父已经对此事提出质疑了,此事也的确是燕惊寒处置不当,燕掌门也决定命燕惊寒替叶无咎扶灵回乡,这都是丁姑娘同你过了的。”
“萧秋山,若你与叶无咎易地而处,你会希望是燕惊寒给你扶灵?”眼神灼灼地望着萧焕,沈望舒甚至没注意到自己的措辞。
萧焕的脸色一霎铁青,不过到底知道如今沈望舒心绪不佳,并不是那个意思,只好强忍脾气,温声道:“可是舒,这一切都只是因为咱们和叶无咎还算熟识,知道他不会做出这事,在外人那里,不定就信了燕惊寒的辞。若是没有证据证明燕惊寒为了杀人灭口才加害叶无咎,如今燕掌门退让至此,他们该是你……”
“我一个阶下囚,只怕什么都是没用的。”沈望舒摆了摆手,抿嘴沉吟片刻,忽然又问:“对了,那间柴房可有被扫过?”
也不知他会忽然有此一问,萧焕还愣了一阵,才道:“应当是没有的,这几日诸事驳杂,谁还顾得上柴房。那客栈老板也不敢插手武林中事。”
沈望舒一点头,“如此最好,你若是得空,烦请去那里看看,有没有剩下的饭菜,杂草柴枝底下也看看,若不然,当日能在灶间留下些也好,你且取一些……”
依照沈望舒那样的脾气,别是这回三年后重逢,便是三年前,他也极少有求人相助的时候。萧焕听着,不免有些心神激荡,“我知道,给你师父或是师兄去验一验是吧?”
“不,不要给他们,不能让他们知道!”沈望舒侧脸来看他,眼神亮得有些骇人,“若是你取到东西,请你设法托孙神医帮着瞧瞧,若是他不肯,你信得过的医者都好,但切不可让明月山庄的弟子插手,记住么?”
萧焕不免心下生疑,“怎么,莫非……”
“你只记住我的话就是,别问这么多!”沈望舒不容置疑地着。
他甚至没注意到,自己潜意识便认定了萧焕一定会好生完成他交办之事,什么灭门伤身的旧怨,全都不曾顾及到。
好在萧焕也没对此一追到底,只是点点头,“好,我记得。不过若是并没有留下印记,又当如何?别抓不到崔离,就算找到崔离,他也不见得会帮着作证啊。”
那一日萧焕也在场,沈望舒知道他的是什么意思。一想到此,沈望舒又嘱咐道:“没有便没有吧,我想叶无咎也不会在乎在所谓正道面前自己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不过你要记得,这几日最好不要单独行动,注意安全。还有韩姑娘,就是你们两人一道也不行,人越多越好。”
萧焕又猜到几分真相,不由得瞪大双眼,“那你……”
“我如今在翠湖的地盘上,这是秋居士的房间,崔离不知如何,但燕惊寒是不敢这般造次的。”沈望舒摇了摇头,沉默半晌,忽然又问,“对了,你知道叶无咎……如今在什么地方吗?”
萧焕如今在江湖中地位也算是举足轻重的,知道的机密也比丁雪茶多。只是听到沈望舒如此问,他倒是犹豫了片刻,“你……问这个,该不会是想去看他吧?”
沈望舒理所当然,“难道不该么?毕竟他也是为了救我。”
“可你如今身子不好,过两日我再带你去吧?”
“把守很严密么?这似乎不大应该啊。”
“不不不……”萧焕连忙摇头,“只是你身子如今这样,我怕你见了之后,只会徒增伤感罢了。”
沈望舒轻轻一笑,“萧秋山,你也太瞧不起我了。在为叶无咎报仇之前,我是没时间去无谓伤心的。去看他一眼,只是想看着他身后安宁,然后才好专心替他洗冤呢!你只需要个地方,我自己去瞧就好了。”
萧焕自然不会如此言听计从,深深看他一眼,叹了口气,“也罢了,今日也是凑巧,我就带你去瞧瞧。只是你可切不要出声,只管……抱紧我便是。”
“萧少侠,”沈望舒上下瞧着他,语气戏谑,“在下虽然如今身上有伤,但也不至于连翻墙走瓦都不会了。你放心,只管带路,我绝不拖累你便是。”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