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章二六·魂归
巫洪涛一早就得了叶无咎过世的消息,正准备率人去迎接叶无咎的遗体,在临走之前,寨中的灵堂已经准备好了,甚至还替他备了一副上好的棺木,沈望舒这才放心些。
沈望舒原本是想亲自参与丧仪的,只是巫洪涛体谅他们一路风尘仆仆,为了守护叶无咎的棺木已经许久不曾好好睡过一觉,又频繁与人交手,或多或少都带着些伤,便让他们先下去歇息,养好精神再治丧的事。
从武林大会前起,沈望舒便受了伤,又日夜悬心不得安宁,如今总算是把叶无咎给送回来了,他也算是长长出了一口气,竟在沐浴更衣的时候就直接睡了过去。
感觉有人把他捞出来擦干、上药再穿衣沈望舒也没有醒过来,甚至觉得那人身上的气息十分熟悉,天气又实在冷了,还往那人的方向拼命凑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沉,直到很晚的时候沈望舒才做了个梦。
他梦到叶无咎来了,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候的那个扮。
“沈,”叶无咎依旧嬉皮笑脸的模样,轻声跟他着话,“谢谢你送我回来。能回到洪涛水寨,能再看一眼我与娇娇共同待过的地方,我也……可以放心地走了。”
沈望舒觉得自己很清醒,他始终还记得叶无咎早就死了的事,都不曾试图阻拦与留恋,只是道:“那你……路上心。嫂夫人应该在下面等你许久了,你再不去,她就该着急了。”
“是啊,娇娇离了我,也有五年了吧。也不知道我现在这个样子,她还认不认得出来。还好只是一箭穿心,岳父给我收拾得齐整,骗一骗应当也不能吓着娇娇。”沈望舒看见叶无咎满不在乎地笑着。
于是他终究忍不住道:“你真是傻……你还有位泰山大人记挂着,为什么要帮我挡剑?”
叶无咎就笑,“岳父这一生,白发人送黑发人也应当是……习惯了。我太想娇娇了,他应当理解的。不过如果是你出了什么岔子,那位萧少侠,只怕是要发疯的。沈,他都为了你脱离松风剑派了,抛起了从前他所视之如命的一切,你还不想原谅他吗?”
沈望舒没回答这话,只是道:“你放心吧,安心去。你的仇,我一定会亲手帮你报了。无论躲到天涯海角,我都会把燕惊寒揪出来,用他的人头给你祭奠!”
“燕惊寒算一个,但绝不仅仅是他一人。”叶无咎摇了摇头,“只是另外一人,我是在不好去怪罪。沈,若是可以,劳烦你有空的时候问他一句话。”
“谁?你想问什么?”沈望舒眉头一皱。
“就是你的好师兄苏慕平啊。”叶无咎轻轻叹息一声,“似乎当年我与他认识,还是他主动招惹的我。他同我,兄台,你的毒术精妙,在下佩服,能否找个时间切磋一番?他学医我学毒,这有什么好切磋的?但我还是答应了,我看这人老老实实的,有时候话也挺有意思的。”
沈望舒有些迟疑,“你的意思……”
“在你之前,苏慕平算得上我唯一的好友,我所有的毒方都给他试过,他也都能瞧出是怎么配的。那天你的饭菜中如此琐碎的毒,就算旁人能配出来,便是燕惊寒的脾性也不会用。”叶无咎摇头,“他想杀你不假,只是这把刀应当也不是他自己选的。”
沈望舒的脸色更不好看,“你的意思是,我师兄要杀我?他为什么要杀我?”
“这我就不知道了,需得你自己去问他。”叶无咎叹息一声,“沈,日后你见着了他,只请你替我问他一句话——他究竟是不是真的把我当朋友?若真的是,为何要用我制的毒去加害于你?”
“我记下了……”沈望舒只觉得心绪难安,模模糊糊地答应一声,“你放心,若他真是有什么,哪怕、哪怕他是我师兄,我也绝不会姑息的。”
叶无咎又量他许久,才淡淡一笑,“好了沈,我的话都完了,我就要走了。”
“那你……当心些。”沈望舒与叶无咎作别,看着他原曲的背影,又低声道:“祝你……早日与你的娇娇团聚。”
叶无咎走后,身周又陷于一片混沌,沈望舒只觉得有些恍惚,一时间竟不知今夕何夕,直到许久之后,他才恍惚听见有人在叫他。
睁眼所见的,是一张放大到极致的脸,飞扬的眉眼,高挺的鼻梁,还有因为睡得舒服而微微湿润的薄唇。沈望舒吓了一跳,就想往后退,却蓦地觉得腰间一紧,细细一看,才发现原来自己竟是被搂在怀里的,胸膛相贴,好不亲密。
见沈望舒醒了,萧焕松开手,刚要什么,沈望舒便径直坐了起来。
“啊!”他短促地低呼一声,又倒了回去。
萧焕也轻嘶一声,伸手到枕畔,帮着去解。
二人如墨一般的发丝恣意铺散在枕上,缠绕勾连,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密密匝匝的,一时之间竟难以分开。
沈望舒越解越生气,脸上也开始发烫,一时气恼,甚至想动手去拽。
“祖宗,手下留情。”萧焕连忙握住他的手,自己仍旧耐着性子去解。
沈望舒便越发气恼,“你怎么会在这儿?”
“听你在浴桶里睡着了,底下的侍女不好意思动你……我怕你着凉。”萧焕语气淡淡的。
既然这样,捞出来擦干就好了,为何要同塌而眠?弄成这样,还以为他们多亲密似的!
刚还想呵斥两句,萧焕却低声问道:“你做梦了?”
沈望舒也不知自己方才是否了梦话,神色稍稍一僵,只作不在意,“多新鲜啊,萧少侠,每个人睡觉都会做梦,不过看多少罢了。”
“你在梦里叫了叶无咎。”萧焕语气不变,解着发丝的动作却快了些,“你还叫了你二师兄。”
沈望舒便笑了笑,“我一路千辛万苦地将叶无咎送回来,如今终于送到了,梦见他跟我道个谢也是常事吧。至于二师兄……他比我更早认得叶无咎,二人交好,既然我们二人都认得的人,话之时起,也没什么奇怪吧?”
萧焕终于将发丝全部解开,颇有些留恋地理了理,然后才轻声道:“舒……我见你入梦的模样很多次了,你梦见什么,我也能大致猜得出来了。今日与叶无咎话别,你既不轻松也不开心,还提了几次苏慕平,实在不寻常啊。”
沈望舒果然一下子就坐了起来,神色微变:“萧焕,都过去那么久的事了,为何还要挂在嘴边?”
“我并没有别的意思!”萧焕也坐了起来,将放在一旁的氅衣拿来与沈望舒披上,“只是我发现你有心事。你若不想,自然是不能强迫与你。但如果你遇到了什么难处,尽管和我……们就是了,如今我们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帮你的。”
沈望舒眼神一转,并没话。
萧焕又道:“若此事与叶无咎有关,你还是不要瞒着的好。柳姑娘不提,巫洪涛也是十分关怀叶无咎的。若是唐他知道叶无咎身死另有隐情,报仇雪恨自不必,只怕你也会遭了埋怨。”
“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陡然被戳中心思,沈望舒不由得提高了嗓门。
“不是吗?”萧焕微微一笑,“这几日我细细想了想,只觉得其中着实不少漏洞。那日我们赶到的时候,你们已经和崔离还有燕惊寒了起来,饭菜是并不曾动的,明你已经知道了饭菜有毒。可是你……我猜是叶无咎告诉你饭菜有毒的吧?但崔离又那是九嶷宫秘制的毒药,这样来你师父认得并不奇怪,叶无咎又是怎么认出来的?虽他号五毒公子,但老实,苏慕平都能解开他的毒,想必……”
沈望舒眉心一抽,“萧焕,你想我与叶无咎才疏学浅就直!”
萧焕摸了摸鼻子,佯装没听见,“叶无咎能认得的毒,也不可能是谁都能瞧出来的那种,唯一的可能便是他自己所制了。想想也是,那毒配得繁琐,无论是崔离还是燕家父子,都不是会用那个的性子。而在武林大会场中的人,可能知道配方的就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你,一个是……”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沈望舒挑眉看他,“我……还是了解你一些,你会准备什么饭菜我大概能猜到。”
萧焕则认真地道:“你被关着,哪知道什么时候轮得到松风剑派值守?又怎么去买通厨房?”
“难道我二师兄就知道?”沈望舒轻哼一声。
“他不知道,可是燕惊寒知道。”萧焕摊手,“你二师兄甚至你师父可能在此之前都不认识燕惊寒,但你师兄将药方给你师父,你师父再递给崔离,通过崔离交给燕惊寒,他布置起这一切岂不得心应手?叶无咎遇害之时我也在现场,瞧得是清清楚楚,叶无咎挡得快,若是燕惊寒想收势他不是做不到,可他仍旧一剑刺下。你告诉我,叶无咎到底有什么非死不可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