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章二六·魂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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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无咎是被耽误好些天才给送回来的,虽冬日天气冷,但也禁不得放,巫洪涛便做主只停灵一夜,第二日就将叶无咎送葬了。

    虽洪涛水寨上下对叶无咎都十分尊敬,可到了捧灵之时,巫洪涛仍旧不想假手于人,自己亲自捧着牌位行了一路,将叶无咎捧到了一处风水宝地。

    不仅如此,巫洪涛连盖棺封土都不曾假手于人,自己用一柄铲子开土,心地落下棺材后又仔仔细细地填了图,然后将数倍于人的纸钱冥宝慢慢焚化了,仍旧不肯走,只是坐在叶无咎坟前。

    良久之后,巫洪涛才笑了笑,笑得却比哭还难看,“臭子啊,许多年前你就保证过,日后一定会给我养老送终,得用最贵的金丝楠喜木,都忘了吗?”

    沈望舒暗想叶无咎倒是到做到的——洪涛水寨倒是有一副现成的棺木,就是金丝楠的,总比他那阴沉木的强上许多。叶无咎是真的敬重自己的养父兼岳父,所以巫洪涛也格外喜欢他。

    “当年我们一起送娇娇的时候你就了,一定会好好陪在我身边,我要长命百岁的,你也一定不会走在我前头,都忘了吗?如今阿灵走了,也娇娇走了,你也高高兴兴地跟着他们母女俩到底下团聚去了,我这个糟老头子就没人管了吗?”巫洪涛原本是肃着脸指责他的,只是越越激动越越伤心,到最后竟是老泪纵横了。

    底下人连忙安慰他,“寨主,您可千万别伤心坏了,夫人姐还有少主在那边,也不想看见您这样的。”

    “他要是怕我伤心,怎的不自己走回来见我?”巫洪涛哼了一声。

    沈望舒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低声道:“对不起巫前辈,是晚辈的错,连累了叶无咎。”

    巫洪涛也不曾理他,仍旧对着新刻好的墓碑道:“无咎儿,这些年我到底也没白教你。从前在九嶷,都赞我一声最仗义的,你学得很好,到底是没让我失望。但有一点,讲义气也得掂量着自己的斤两不是?可没见过为了救人却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的。”

    沈望舒听得更是不好意思。难得萧焕也并不帮他话。

    柳寒烟心觉有异,目光在他二人身上转了一道,才低声道:“此事便是那燕惊寒实在可恶,他存了害人之心,也是无法的。只见千日做贼的,却无千日防贼的道理啊。”

    巫洪涛仍旧不置可否,只是絮絮叨叨和叶无咎话。

    虽然得琐碎,但众人却听明白了巫洪涛是怎的把叶无咎捡回来又是怎的教养、怎的成了他与巫娇娇的亲事,不由得有些唏嘘。只是这样听来,叶无咎虽油腔滑调了些,也做着水匪的勾当,但骨子里却不是个坏人,还时常将从贪官污吏或是一方恶霸手上劫掠来的物资用来救济贫弱。

    一念至此,柳寒烟不由得越发痛恨燕惊寒。

    只是沈望舒还比她更难过,心中纠结着,不知该如何决断。

    巫洪涛在叶无咎坟前生生坐了一上午,到底是不想连累一众洪涛水寨的兄弟陪他受冻挨饿,这才下令回程。匆匆用了午饭之后,巫洪涛又派人来单独将沈望舒找了过去——只他一人,偌大的议事厅里,连个伺候的人也没留。

    “不知前辈唤晚辈来,有何见教?”从前是瞧见过巫洪涛的处事的,沈望舒直觉他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巫洪涛端坐上首,沉声道:“前几日仓促,你师父又不曾清理现场,许多事情得不明不白的,如今我只要你,无咎儿是怎么死的?”

    “寨主,毕竟他人都去了,这些还有什么意思?若是您心中有气,只管冲着晚辈来就是了。”沈望舒摇头。

    “是你杀了他么?”巫洪涛哼了一声,“本座对着你撒气,却放任真凶逍遥法外,与那些没本事的泼皮无赖又什么区别?”

    沈望舒被他堵了嘴,又想了想,方才道:“那日叶无咎遇害,动手的统共就两个人,不是燕惊寒便是崔离。只是崔离已死,也决意要找燕惊寒偿命了,不知前辈还要问什么?”

    “是当时你的身份被人识破,被人关进柴房重重把守,无咎儿为何要去找你,又是怎么进去的?”巫洪涛并不在乎沈望舒的解释,只能自己想知道什么便问什么。

    见他并不会善罢甘休,沈望舒也是无法,只能老实回答,“叶无咎是来带我出去的,因为武林大会一开,我必定没有好下场。他进得柴房,是因为有人帮他了地洞,那人叫包海,是从前在九嶷宫管着文卷的。”

    巫洪涛略一沉吟,“却有这么个人。你们怎么遇上他的?他又为什么要帮忙?”

    沈望舒便简单了是如何认识包海的,又道:“晚辈在他面前露了行迹,叫他认出了大司命的功夫,他便自己在九嶷宫四散之后竭力将九神的功法收集辑录起来,想让我将大司命的功法告知与他。便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帮着叶无咎来救我。”

    “想不到他还有这份心。”巫洪涛颔首,“我九嶷功法虽不闻名于世,却自成一脉,强过了多少名门大派,若是这般遗失,着实是可惜了。”

    他这样一,沈望舒便是心中一动。

    巫洪涛又问:“燕惊寒为何要杀无咎儿?”

    “他并不是要杀叶无咎,而是要杀我。叶无咎他只是……帮我挡了一剑。”沈望舒垂了眼,“因为我知道他与崔离私下盟约之事。”

    “崔离的脾气,哪里信得过太华?不过就是想借他之手让岳正亭身败名裂,待真相公之于众,便会毫不犹豫地将太华拖下水。”巫洪涛得仿佛亲见一般,“燕惊寒想杀你,崔离应当不允,毕竟你还是东皇太一的孙儿。”

    沈望舒有些诧异,“并不是。崔离亲口所,当年沈宫主气愤之下,将自己的孩儿与岳正亭之子对调,又因气恼而掐死了岳正亭之子,后来想着掩人耳目,才重新抱养的晚辈,对外称作是自己的孩儿。”

    巫洪涛一愣,“怎会如此?不过就算是这样,崔离也犯不上与你计较,为何要帮着燕惊寒杀你?还有,本座看过无咎儿身上的伤……”

    好好这话,巫洪涛忽然腾身而起,手上也没有兵刃,并指如剑,直刺沈望舒胸口。

    没料到还有此等变故,沈望舒一惊,往后退了两步。

    只是巫洪涛还不曾杀到,便左手一挥,将一旁的凳子掀了过来,正好撞在他指尖。灌注真气的手指一下子便戳穿了凳子板面,留下一个窟窿。

    “前辈……”沈望舒惊疑不定地唤道。

    巫洪涛一言不发,一个回旋步又立回原处,只是不等沈望舒什么,他又忽地出了手,仍旧如方才一般,抬手引来一只木凳做挡。

    沈望舒知道他并不会真的伤着自己,也便镇定不少,竟还能细细分辨,却见这次巫洪涛在戳到凳子前是稍稍作了停留,再一举刺出的。虽这停留只有短短一瞬,却足够巫洪涛再次蓄力。

    这回巫洪涛终于满意了,负手在后,只抬了抬下巴,“你且看看那两处痕迹。”

    沈望舒不敢有违,果然认真查看起两处不同来。却见先前巫洪涛所戳的一指,在凳子面上所留的印迹是略有倾斜的一个孔洞,边缘十分不平整,还有拖曳的痕迹。而他第二次所为,那孔洞却是正正一个,比起第一个也规整得多。

    “倘若无咎儿不替你挡,你所中一剑也应当是本座第二次出手一样。”巫洪涛瞧也不瞧两张凳子,“若非蓄意要刺,伤口便不会平整。不知道你看过没有,无咎儿身上的剑伤,并不是撞上来的样子,而是被人蓄意所刺。燕惊寒不是误杀,而是定要了无咎儿的命!”

    沈望舒紧抿薄唇,不敢轻易答话。

    “若只是来偷偷救你,犯在谁手上都不是必死的过错。无咎儿从前得罪过燕惊寒吗?”

    “并不曾。”沈望舒连忙摇头。

    巫洪涛逼近一步,“既然如此,燕惊寒为何要杀他?你自己因为知道了他的秘密所以他动了杀心,那无咎儿又知道了什么?”

    “他……”沈望舒咬了咬牙,正在思量怎么才好。

    巫洪涛却是一声暴喝:“回答本座!不许编瞎话!”

    沈望舒艰难地道:“之前燕惊寒是想下毒……神不知鬼不觉。可叶无咎是用毒的行家,正好就撞见了,给晚辈提了个醒,所以晚辈幸免于难……”

    “果然如此?”巫洪涛将信将疑,“别无咎儿,便是我们洪涛水寨,在江湖上也是人微言轻,还算是个不黑不白的门派,即便他知道了燕惊寒要杀你灭口,莫他讲话会不会有人听,便是在那种地方,他连开口的资格都没有!”

    沈望舒微微侧过脸,低声道:“可燕惊寒生性多疑,万一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而动了杀心……也不算是什么稀奇事。”

    巫洪涛便定定地看着他,良久之后,才沉声问道:“是么?”

    沈望舒只觉得自己背后浸出一层薄汗,甚至有些站不住,却仍旧咬牙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