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章二九·离析
饶是萧焕身体底子还算不错,但陆灵枢这一剑也是没有留情的,剑伤深得惊人,几个老道的医师奋力救了许久,严华与其他门派又流水价地送了许多珍贵药材,又昏睡了四五日才醒过来。
萧焕一睁眼,只见着床前站着韩青溪,眼神稍稍黯了黯,哑声道:“师姐……”
韩青溪立刻做了个手势,“你醒了?快别动了!我去找大夫来给你看看。”
她出去找大夫的时候,便把岳澄叫过来看着,没一会儿,柳寒烟也闻讯而来,围着萧焕问了几句。却始终没见着沈望舒。
萧焕有心想问,却也不大好意思,只能耐着性子忍着,端看沈望舒究竟会不会来。
事实上,沈望舒并不知道萧焕醒过来的消息,此事他正在先前翠湖长老议论他们去留的房间里接受盘问。
“你苏闻也是九嶷宫的人?为何在武林大会上不?”心直口快的那个长老都没等秋暝和沈望舒把话完,便立刻质问起来。
不过沈望舒都还没开口,秋暝便道:“到底是有过救命之恩的,望舒总不想他身败名裂。”
“可当初巫洪涛所,都被苏闻一一驳斥了,你又如何能证明自己的话是真的?如果拿不出证据,你连我们都服不了,如何能服其他江湖同道?”阮清挑眉道。
出来见长辈,沈望舒总不好佩剑的。他道了一声得罪,并指为剑,缓缓使出一招。
姜畅倒是眼尖,“这是你们明月山庄的剑法。”
沈望舒点点头,又使出另一招。姜畅迟疑了片刻,“为何要倒过来使?”
也不置可否,沈望舒接连使了几招陆灵枢教授的剑法,又将他自己悟出的对应的招式也用了出来,然后道:“方才晚辈所使的招式,的确一套是明月山庄的,另一套是倒着练出来的。父亲与阮居士从前都与薛无涯交过手,也见过崔离与巫洪涛的功夫……”
“系出同源。”秋暝不紧不慢地点头。
姜畅微微皱眉,“只是你子啊武林大会上替他瞒过此事,如今却告诉我们,又有何用?听闻明月山庄都已经启程回潇湘了。”
沈望舒眼神自嘲地笑了笑。
他这几日一直在翠湖居的地盘上行动自如,而门下的其他弟子也对他十分友善,倘若陆灵枢遣人来问他的情况,他不会不知道。不过如今看来,陆灵枢根本就没想过来问一问。
“三年前师父与苏师兄救了晚辈一条性命,晚辈自然不能随意出卖他们二人。只是晚辈其实是个睚眦必报心胸狭隘的人,对于救命之恩,晚辈已是仁至义尽,可如今他们二人想让我死……”沈望舒微微勾了嘴角,“晚辈从到现在也不知遭了多少灾厄,至今仍然安然无恙,可见命硬得很。”
他这么一,秋暝便止不住地心疼,伸手在他发髻上揉了揉,“你放心,有为父在,不会再让人伤害你。”
姜畅玩味一笑,“普安紫微还不曾回程,请那两位过来商议也是易事。但望舒,如今你手上没有证据,亦不知陆灵枢为何要陷害与你,即便告诉了他们,去找陆灵枢对峙,终究也是师出无名。”
“何必惊动那二位前辈?”沈望舒摇头,“他只想让我死,怎么就惊动了旁人?今日告诉姜掌门,不过是因晚辈决定不日动身上天子山,不与各位一道回翠湖了。待此事毕,晚辈再上翠湖复命。”
姜畅立刻皱了眉,“你要自己去?”
沈望舒想了想,“或许韩姑娘柳姑娘他们也会去,毕竟大家都受过巫洪涛前辈的照拂,如今人平白无故就被冤死了,都是要去讨个法的。”
“沈望舒!”姜畅的语气严厉了些,“你以为这只是你一个人的事么?陆灵枢他与崔离狼狈为奸,必有所图。害得岳掌门身败名裂后,崔离都觉得心愿已了,再无牵挂,可陆灵枢却连自己的身份也不敢承认,若他别无所求,这话你信?便是他真的没有其他目的,在武林大会现场信口雌黄搬弄是非,还害死了自己的同门,这样的人,留在江湖上就是个祸害!”
沉默片刻,沈望舒才道:“可方才姜掌门也了,此事没有证据。”
秋暝也道:“掌门师兄,一直以来翠湖居都是与世无争的,也从不做出头的那一个。这次陆灵枢的事也算是引起了轩然大波,却由我们翠湖去……”
沈望舒便道:“姜掌门,翠湖居不方便插手,可晚辈如今还是明月山庄的弟子,是可以想法子套话找证据的。待晚辈拿到了证据,您再找其他前辈来商议此事也不迟啊。”
“不行!”姜畅断然拒绝,“只要是有人意图为祸武林,这事便不算与翠湖居无关。我们翠湖居从来没有让弟子孤身涉险的规矩,哪怕你如今不是翠湖弟子也不行!静安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好不容易才寻了回来,若是再有个三长两短,你让他怎么办?”
“我……”沈望舒张了张嘴,一时没找到合适的话。
姜畅立刻就断了他,“不管你怎么,不行就是不行。陆灵枢的武功多高我们都见识过,他还一心想杀了你……外头是谁,鬼鬼祟祟的!”
被他这一呵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门口。
但见一名掌门弟子规规矩矩地推门进来,拱手道:“禀掌门,萧秋山醒了,您看……”
沈望舒立刻神色一震,连藏在袖中的手指都有些不安分,拧着衣角摆弄。
秋暝一眼便看出了他的心思,也不点破,只是道:“掌门师兄,此事一时半会也商议不出结果,与其在这而争执,不如先去看看萧焕。”
姜畅觉得十分在理,点点头,率先负手而出。
翠湖一众长老去屋里的时候,几名大夫已经诊过脉了,是萧焕恢复得很好,并无大碍,又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便告辞离去。这一众长老也没什么好的,也就是随意问候几句,便着让他好生休息,纷纷告辞离去。
萧焕将沈望舒与翠湖弟子一道进门的时候还有些奇怪,见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才准备问问他是怎么回事。
谁知刚清了清嗓子,站在门口的秋暝便回头道:“望舒,还愣着做什么?走啊,别扰萧少侠休息。”
沈望舒颇有些惊讶地望着他,见秋暝的确是一脸正经,才犹豫着答应:“是。”
萧焕对沈望舒也算是熟悉了,他从前对着沈千峰的时候是畏惧有余尊重不足,对着陆灵枢则是感激有余亲近不足,但他对秋暝……虽是有些犹豫,却并没有反感的意思,看神情也没有被迫,不由得十分惊讶。
情急之下,萧焕脱口而出:“舒,你不留下来吗?”
“留下来做什么?”沈望舒没话,秋暝便退了回来,神色淡淡的,语气却并不十分友善,“莫不是萧少侠这里还缺人照顾?”
秋暝这么话也让萧焕没有想到,他愣了愣,才摇头道:“晚辈绝无此意!只是……只是晚辈与舒同行许久,多半都待在一起……”
“如今萧少侠也伤着,需要多休养,待在一处对谁都不方便,望舒便不能出去么?”秋暝笑了一声,“萧少侠,你有没有想过舒愿不愿意与你待在一处?又有没有想过他与你待在一处方不方便?”
这还是第一次听秋暝话这么不客气,萧焕又愣了愣,才道:“晚辈并不是……不过舒与翠湖弟子,也不大熟识,若是与他们一道……”
秋暝乜了他一眼,让萧焕有些不下去。然后秋暝才开口:“从前望舒的确与翠湖居没太过交道,顶多认识无瑕与雪茶。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了,望舒总归是要与他们熟识起来的。再者,明月山庄与翠湖没什么交情,与松风剑派……似乎就更谈不上。望舒与翠湖弟子待在一处不方便,难道与松风弟子待在一处就方便了?”
见他越越离谱,萧焕也越来越迷惑,沈望舒忍不住低声道:“父亲,和他这么多做什么?走吧……”
“父亲?”萧焕乍一听,着实惊得眉毛都要挑出脸去。
秋暝却大大方方地点头道:“不错。对了,前几日萧少侠昏迷不醒,还不知道,望舒便是我秋暝失散多年的孩儿,如假包换。他如今还是明月山庄的弟子,但过不多久便不是了。脱离明月山庄之后,他也不会去别处,自然是跟着我了。莫不是萧少侠也有加入翠湖居的意思?”
萧焕一时之间不出话来。
倒不是他觉得秋暝不该是沈望舒的父亲。毕竟沈望舒是沈千峰捡回去的孤儿,总该是有生身父母的,是谁都不足为奇。
可秋暝一向都是和蔼可亲的,却不知为何,这回与他话竟有些夹枪带棒的意思。
萧焕认真反省了好一阵,也没想起自己会有什么地方是得罪过秋暝的。
真真是奇怪。
偏在这时候,秋暝又道:“萧少侠,从前望舒的身份有些尴尬,总是无处可去,所以才总是靠着萧少侠的名声照拂着。如今可不一样了,即便望舒如今还不是翠湖居的弟子,但秋某自问还是有一张老脸,江湖朋友不会不卖面子的。”
沈望舒只记得离开房间的时候,萧焕的表情十分精彩,他是有几分心疼,也有几分解气。
不过他也十分不解,“父亲,萧秋山才醒过来,也一直都对您礼敬有加,您何必如此?”
秋暝却恨铁不成钢地扫了他一眼,“望舒,从前他怎么欺负你的,莫不是你都不记得了?从前没人在意,可如今有我在,他休想再对你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