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岁的少年正处于变声期, 话跟变了调的破旧老风琴, 粗嘎难听。

    多数时候，商陆都是懒得开口话。

    暑假时期, 他被父母送到了叔叔家, 不靠谱的叔叔每天都早出晚归。

    偶尔回家, 怀中都会拥着一个女人，对，是不同的女人。

    商陆嫌吵，叔叔回来的时候, 他都会出门逛一圈。

    等他们完事儿了，才回别墅。

    无数次从那扇封闭紧关的铁门前路过, 偶尔能听见从里头传出来的清脆笑声。

    无忧无虑，肆意张扬。

    被那笑声影响, 他停下了脚步，站在门前看。

    穿着红色洋裙的姑娘梳着两个辫子，头发卷曲。

    坐在秋千上，身后还有个男人在推她。

    推高一点，她就咯咯的笑出声。

    他听见她叫那个男人“爸爸”

    他有留意过, 从那儿经过的时候, 他都会往里头看一眼。

    姑娘每天都活得很快乐，笑容从没有在她脸上消失过。

    她家里还有一条大金毛，她特别喜欢狗狗的尾巴。

    一人一狗都能玩上半天, 不知疲倦。

    ……

    那天，天色渐晚, 云层被残阳染红。

    商陆独自从叔叔家出来，路过了她们家门口，一向紧闭着的铁门却开了一条缝隙。

    往里看，院子里孤零零的，没有往日那个熟悉的身影。

    有点失落，但不上来是为什么。

    没见到人，他只好独自往前行。

    往前行百来米左右，有个公园，公园里有孩子的吵闹声。

    “还给我！”

    “我不！你松手！”

    ……

    “啊！好痛！”

    被咬了一口的男孩儿用力推了一把跟他抢东西的姑娘，他看了一眼，见到被推倒在地的姑娘正是他常常偷看的那个。

    快步过去，将熊孩子赶走。

    姑娘也没哭，特别坚强的爬起来，怀里紧紧抱着个东西。

    他蹲下来，帮她拍了拍裙上的尘土。

    姑娘疑惑的看了他好久，倏地，弯起了眼睛笑，嗓音又软又甜：“哥哥，谢谢你”

    被她的笑容影响，他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不客气，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姑娘苦恼的皱起脸：“我把礼物藏在这里啊，爸爸要生日了，我来拿回我的礼物”

    “那快回家吧，天要黑了”

    “哥哥跟我一起回家吧！”姑娘毫无戒备的笑着。

    他也不知怎么想的，牵着姑娘温软的手将她送到了家门口，他没进去。

    蹲下了身告诉她：“以后不要随便将陌生人带回家，知道吗？”

    “可是哥哥不是陌生人呀”

    姑娘鬼灵精怪的一笑，指了指他脚下站着的地方：“我发现了哦，哥哥都在这里偷看呢”

    “……”他一怔。

    里头却传来了叫她的声音，姑娘着急的拉着他的手，勾着他的手指：“哥哥要记住哦，你要嫁的人叫池清然”

    “是娶的人啦”笨蛋

    “我不管，哥哥一定要记住哦！”

    “好”他笑着答应。

    没过多久，他从叔叔嘴里听前头池家死了人。

    他惊愕交加，匆匆跑过去，池家却是大门紧闭，空无一人。

    后来，他跟着叔叔去参加了葬礼，他远远看着脸上失去了笑容的姑娘，沉默寡言的站在一个扮精致貌美的妇人身旁。

    她好像没有注意到他。

    他有点失落，想过去安慰她，可是没来得及，她就跟着那个妇人走了。

    再后来，他就再没有看见过她。

    假期结束，他也被迫离开。

    一个算不得承诺的承诺，他却牢牢记着，这一记就是一生。

    也不算深刻铭记，他就是偶尔做梦会想起那个在院子里追逐嬉闹的姑娘。

    直到——

    “商陆你干嘛呢？杵这儿看什么？”卓凡走上来，手搭在他肩上。

    商陆目光从布告栏上掠过，眼底隐有笑意，面色平静：“没什么”

    “没什么？”卓凡不信，凑过去看。

    布告栏上密密麻麻是各式各样的通知，他也不知道商陆在看什么。

    商陆却是嘴角微微翘起，手插在口袋，手里攥着那张被他扯下来的一寸学生照。

    姑娘扎着马尾，双眼炯炯有神，笑容依旧明媚。

    找了半天没找到关键的卓凡很快就将困惑抛到了脑后，兴致勃勃的紧了紧手臂：“去篮球吗？”

    “不去”

    “你这么没劲儿啊？真扫兴”卓凡叹气，“还想好不容易回一趟学校好好跟他们过几招，让学妹们都看看学长的风采”

    “是前学长”

    “前学长不也是学长吗？较什么劲儿！”

    卓凡着，想起来了一件事：“不过我好像听他们篮球啦啦队有个漂亮的学妹加入了，好像是新生吧？叫什么池…池什么的，诶呀，记不清了，你真不去看看啊？”

    池……池清然？

    商陆直接迈步往前，卓凡一时不查还差点摔下去。

    看见他离开的身影，卓凡问：“你去哪儿啊？”

    “篮球场”

    “哈？你不是不去的吗？”眼见人越走越远，卓凡追了上去，“你就是奔着漂亮学妹去的吧？太骚包了，没女生你还不了？你个重色轻友的家伙！”

    卓凡摸了摸下巴，嘚瑟道：“你学妹要是看到我在篮球场上的英姿会不会就此春心萌动，陷入情网，深深爱上我？”

    “不会”

    “为什么？”

    “萤火之光岂能跟日月争辉？”商陆神色淡淡。

    卓凡念了一遍，终于理解了他什么意思。

    “你要不要这么自恋啊？是是是你长得好看呗，我站你旁边就成陪衬了是吧？真是……你能活到现在真得感谢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这种毛头子一般计较！”

    “PK吧”

    “什么PK？”

    商陆淡淡觑了他一眼：“篮球随便，什么都可以”

    “……”

    卓凡赔笑：“我开玩笑的”谁不知道商陆是个全能变态啊？跟他PK等着被虐死吗？

    他脑子又没病，干嘛跟个变态比拼啊！

    卓凡单方面解释，没有被接纳，商陆单方面宣布的PK，卓凡却必须接受。

    篮球场上，卓凡被商陆单方面碾压到没脸见人。

    别是吸引学妹的目光，趁机泡妹了，他险些放弃篮球这项有益身心的运动。

    了半场，卓凡就瘫在了地上喘着粗气投降了。

    “不了不了，再下去我会死的！”

    再下去，他这张老脸真要丢光了。

    中场休息，坐到了一旁休息。

    卓凡总算是喘上气了，他喝了一瓶水问：“你这么猛干嘛？这场子有你看中的马子啊？”

    商陆球从没这么猛过，干什么都是悠哉悠哉的，悠闲的不得了，偏偏他这个变态就这态度还能秒了他们。

    商陆没，卓凡也就没往深处想。

    毕竟商陆是个性冷淡这件事也不是什么秘密，在这学校读书的几年，各式各样的女生拿着情书找他，或者当面告白，不是被他无视就是被直接拒绝。

    他可是从来没有怜香惜玉过！

    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

    在他被各种女生纠缠的时候，他们这群苦哈哈的苦行僧连个对象都难找。

    主要是有商陆当对比，他们很难不会被挑鼻子挑眼。

    “学长，啦啦队要训练了，你们去看吗？”同球的学弟兴致勃勃的来通知他们。

    卓凡眼前一亮：“哪儿？在哪儿训练？当然得去啊！我就是奔着这来的！”

    “在旁边训练场，走啊，这会儿估计都练起来了”学弟蠢蠢欲动。

    卓凡用手肘捅了商陆一下，“走，我们也过去”

    商陆被卓凡拉过去时，训练场已经围了很多学生，以男生居多。

    他看了一眼，啦啦队员都是穿着露脐装跟超短裙。

    “身材真不错诶！这群子可有福了，我们球的时候怎么就没有这种福利？”卓凡着开始唉声叹气。

    商陆眸色一沉，冷着脸。

    “对了，你的那个叫池……什么的女生是哪个啊？我怎么瞧着这几个长得都差不多，也没有特别好看的”卓凡问着学弟。

    学弟恍然大悟：“哦，她没来，好像是生病请假了。”

    “那太可惜了，我还想一睹学妹芳容”

    听见池清然没有来，商陆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很担心。

    生病了？

    “生什么病？”商陆没忍住问了声。

    “不知道诶，好像是感冒吧”学弟也不是很确定，“她已经一个星期没来学校了。”

    商陆微蹙了下眉心，一个星期没来就肯定不是感冒。

    “商陆你去哪儿啊？你怎么又走了！商陆？”卓凡嚷嚷着，怎么叫他都没回头。

    出了体育场，商陆拿着手机按电话，行色匆匆没有注意前路。

    “砰”的一下，手机落了地，他也因为撞击而往后退了两步。

    空中散落的纸张，地上分裂摔成了三部分的黑色手机。

    他抬头，在纷扬的纸张中终于看清楚了对方的长相。

    穿着白色上衣，黑色百褶裙，头发编成了麻花辫拢在右侧。

    相片中的人此刻变得鲜活，触手可碰。

    看她蹲下去捡东西，商陆才后知后觉的半蹲下身帮忙。

    不心拿到了同一张纸，他抬眸，女孩儿眼睛弯成了月牙，笑盈盈的：“谢谢”

    商陆心像被什么狠狠撞击了一下，他也弯起了唇角，仿佛是来自时空深处的声音：“不用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