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两人回到家时，已经快点。

    雨换下身上的湿衣服，强撑着去冲了个热水澡，终于感觉浑身暖了些。穿好衣服，又吹干头发，现在她只想一头钻进被窝里。然而大概是精神上终于松懈下来，觉得自己可以不必再逞强，刚出门她便晕倒在地。

    季枫刚刚换好衣服，正拿干毛巾在客厅擦头发，听到动静过来，只见雨瘫倚在门框旁，人事不省。他急忙将她抱回房间，盖好被子，又抬摸了下雨的额头，果然滚烫。

    在酒吧的时候季枫就觉得这家伙的状态不太对劲儿，没想到现在淋了雨竟昏了过去，也不知是撑了多久。于是起身回房，向抽屉里搜摸楼下24时药店的电话，叫人送退烧药上来，投湿了毛巾敷在她头上，随后坐在雨床边的地毯上，等药送来。

    夜很静，窗外的雨声渐渐偃息，房间里只剩下雨轻微的呼吸声。她的鼻翼微微扇动着，睫毛也带着水雾一般跟着呼扇呼扇，好似刚刚哭过入睡了的婴儿。

    季枫忍不住蹭着地毯凑近了些，单支在膝盖上打量，只见雨眼球缓缓滚动，像在做着梦，脸颊也赤热微红，一绺头发黏在嘴边，半干不湿的样子，也不知是没吹干，还是又被汗水打湿，怎么看怎么像个生病的宝宝。

    呆看了半晌，突然，季枫伸出指向雨的下唇摸去。向下一拨，发出“啵”地一声。

    他抬眼看了下雨，见她无知无觉，于是放肆地不住拨弄起来。

    “啵”

    “啵”

    “啵”

    “啵”

    “啵”

    “啵”

    似乎沉迷于这“啵”的声响，季枫饶有趣味地玩着雨的嘴唇。相信如果有第三人在场，绝对会他幼稚。然而季枫却一副乐此不疲的样子，一边憋笑一边挑逗，直到门铃响起，雨轻轻皱起眉头，别过脸去，他才罢了。

    拿到药，季枫扶起雨的头，让她就着温水服了下去。她迷迷糊糊的，稍稍睁开眼看了下他，刚想要什么，大概是“谢谢”之类，却被季枫制止，抢先道

    “睡吧。”

    虽是祈使的强硬语气，却莫名带着一种温和。

    雨也不坚持，她实在没力气，于是乖乖地闭眼，又睡了过去。

    季枫低眼看着雨，莫名恍惚了几秒。她的头发有些濡湿，贴在脸颊和纤细的后颈，滚烫的体温透过掌心向季枫传来，他突然感觉喉结干痒，心头有些燥热。

    季枫立马坐直身体不再看她，将水放在床头柜上，扶着雨的肩膀重新让她躺好，逃也似的起身准备出去，没想到走得太急，一脚绊在旁边的书桌上。

    桌上的鼠标却被他撞得一晃，电脑屏幕亮起。季枫看到，顺帮忙去关。临出门前，他惊异地看了看昏睡着的雨，心中滋味莫名。

    第二天，雨醒来，感觉脑袋混混沌沌，浑身酸软无力，她翻动半天，本不想起床，却无奈想要去卫生间，于是强撑着起来，虽然动作缓慢，起身的一瞬间还是感觉眼前一片乌黑，挣扎着扶墙而去。

    待到她从卫生间出来，只听玄关门响，季枫提着早餐进了来。雨见他进来，一时竟不知该什么好。她想起昨晚的事，隐约记得自己晕倒了，之后的事便不记得了。

    “估计又麻烦他了吧。”

    雨心想，有些不好意思，呆呆地站在走廊看他换鞋。

    见雨起来了，季枫径直朝她走了过来，将早餐放在餐桌上。突然，俯身伸摸向雨的额头。

    雨本来看他走向自己就有些不知所措，见他这般举动更是惊得无法动弹，他的脸距她那么近，近得可以细数他的睫毛，满满占据着她的视线，让她无法闪躲，也无处可躲，只能静静地等他自动离开。

    只见季风摸了摸她的头，又摸了摸自己的，了句

    “退烧了。”

    便走回餐桌旁，一一解开早餐的塑料袋。

    雨还沉浸在惊愕里，忽然，昨晚的场景浮现在她眼前，那是季枫喂她服药时的脸，她感觉脸有些热，脚也有些软，眼睛呆呆直直地看着前方不能动作。

    季枫解完袋子，回头见她仍傻站在那里，道

    “吃点东西吧。”语气平静得出奇。

    雨一听，更慌了，这是什么情况

    如果上次喝醉季枫背她回来，两人算是扯了平，那这次无疑是她欠了季枫的人情。她想起起床时枕边的湿毛巾，床头柜上的药和水，估计都是季枫弄的吧，现在，他连早餐都带了她的份，这份恩惠她怎么想都感觉有些受不起啊

    哦不，其实她还隐约担心季枫又要想什么奇葩招数让她来报答他。

    但看看眼前的早餐，米粥、生煎包、茶叶蛋、菜，季枫分明是在照顾她这个病人的胃口，她突然心里又一暖，有些感谢，也有些惭愧刚刚那样想他。

    “昨晚麻烦了谢谢。”

    雨喝了口米粥，低头声地道。

    季枫不语，顾自吃早餐，雨见状，也不再言语，专心吃饭。

    刚刚不吃还没感觉，这一吃饥饿感瞬间被唤醒，她才想起来昨天竟一天没吃饭，难怪浑身无力，于是大口大口吃起来。季枫在对面用余光瞄到，嘴角若有似无地扬了下。

    待雨吃完，她感觉自己终于活了过来，一脸满足的撂下筷子。一抬眼，却见季枫正看动物园里的动物一般欣赏她的吃相，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抹了抹嘴，冲着他挤了个笑。

    只见季枫突然坐直身子，一脸严肃状，问道

    “吃饱了”

    雨不好意思地低了头，点头。隔了两秒，又突然抬脸看向他，傻傻地笑了下，眼睛弯成月牙。

    季枫没想到她会傻笑，倒是一惊，清了清嗓子。

    他站起身，不再正眼看她，随后一脸嫌弃地道

    “吃饱了就打起精神来，别总给我找事儿，知不知道自己多麻烦。”

    完便作势回房，朝背后的雨丢了句

    “把东西收了”

    雨在他身后见他这幅样子，觉得又可气又想笑。这家伙要不要这么分裂，明明都已经照顾了自己，偏偏又要难听的话嘲讽她，就是不想让别人好好感谢他是吧什么毛病

    不过，虽然她受不了季枫话的方式，心里却还是感谢他昨晚的照顾，这么一想，昨晚他喂她药的那张脸又浮现在眼前，雨不禁又有些脸红，不过马上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过来，分散注意力一般迅速将桌子上的垃圾收拾好。

    回到房间，雨想起程放，想起昨天晚上的事，刚刚吃饱肚子的畅快瞬间消散，心里又如梗住一般，上上下下。

    她总觉得昨天的一切不太真实，也不想相信最后在马路对面看到的一幕。可那些的确发生了，即便她脑子再混乱，心里再不想承认，也都是事实。如果没有答应程放跟他一起去看那个演出就好了，她想，至少那样她还可以以“久别相见的老同学”身份待在他身边，这不就是她一开始想要的吗

    难道这样还不够吗

    “不够”

    雨惊了一下，被自己脑子里的这句话吓了一跳。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贪心了

    人的欲望果然无止无歇。然而那又能怎样程放就是不属于她啊。

    雨想起昨天自己走得匆忙，又没电了，连声招呼也没跟程放打，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担心。这么一想，她又觉得自己真够没出息，都这时候了还在想他的感受，然而里动作却还是一气呵成，点开微信，翻动着找出与程放的对话。

    “你在哪”2:

    “我回来了，你在哪”2:3

    接下来是两个语音电话，显示“2:5”“2:6”以及两个“已取消”。

    “你走了吗”2:22

    “抱歉”2:25

    “到家告诉我下，担心你。”2:3

    雨看罢，心里闷闷的，好像有什么堵住一样，又默默看了两遍，心里又酸酸的。

    “担心我吗”

    “抱歉抱歉什么”

    “叫我来却把我一个人扔在那还是让我见证你和别的女生的真情流露”

    雨越想越气，把重重砸在床边，倒在床上，拿枕头捂住头气愤地叫了几声，好似一头愤怒的狼，她感觉自己要郁闷疯了，然而过了半分钟，又“噔”地坐了起来，重新拿起，狠狠点着按键回复道

    “所以，你昨晚到底去哪了”

    “啊，是见别的女生去了吧”

    “那你叫我来干嘛”“耍人吗”

    “还有你那番话到底谁呢讲清楚别叫人误会好吗”

    雨飞速地按着按键，一脸咬牙切齿地凶狠状，边打字边碎碎念，恨不得分分钟把屏幕按碎。然而，当把全部的问题打完要“发送”时，指却停在屏幕下方的按键上怎么也按不下去。

    停了几秒，她又歪身一把倒在床上，泄了气一般，对自己，对程放投降。

    她厌恶死这种感觉了，懦弱胆，不敢面对，心里想的话从来不敢真正表达出来，从以前到现在，她在这方面简直是毫无长进。

    然而，这就是她啊。

    雨握紧，将脸重新埋在被子里，有点想哭了，然而半天眼泪却只有几滴溢出眼角而已。

    她抬起头，按亮屏幕，重新回复道

    “不好意思，昨晚有些不舒服，先走了。”

    “没电了，刚看到。”

    尽管犹豫，却还是一咬牙发了过去。

    本打算就这样，隔了几秒，却鬼使神差本能般地加了句

    “没打招呼就离开，抱歉。”

    埋头叹了口气，那是完败的叹息。

    她最讨厌这样的自己了。

    为什么她要道歉，明明她是最难过的那个吧

    将静音扔在一边，雨蒙上被子，任由烦躁的情绪和感冒的偏头痛侵袭全身，半晌，郁闷着又睡了过去。

    等到雨再醒来，是因为听到开门声，昏睡中睁眼一看，不禁吃惊地坐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