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就是大年三十。晚上点多，雨煮好了饺子，准备给医院里的叶英明和周姨送去。

    周姨是在三天前赶来市照顾叶英明的，雨心里十分感激，幸好周姨来了，她才能抽出更多时间来赶。

    自雨母亲去世后，周姨可以是叶英明找过的众多女人中最靠谱的一个。虽然她的家人不同意，这次她也是偷偷跑出来，可看得出她对叶英明有情有义。雨之所以放心叶英明留在b城，也正是因为有她照管。

    “来啦外面冷不冷”

    到了病房，周姨起身迎雨，将她里的保温饭盒接了过来。

    “嗯。还好。”

    雨边边将羽绒服换下来。叶英明正在跟同病房的两个病友看春晚，见雨来了也笑盈盈地坐起身来。

    “饺子吗谢谢儿子”叶英明习惯叫雨儿子。

    “今天感觉怎么样有什么事儿吗”

    “挺好的好着呢”

    叶英明乐呵呵地回着，看上去精神不错。电视里正放着春晚品，看得他呵呵直乐，医生叶英明一周后便可出院，雨见他这样，心里也很是欣慰她这个做女儿的，能做到什么程度便做到什么程度吧。

    “你吃过了吗”周姨问雨。

    “还没呢，你们先吃，我一会儿回去再吃。”

    现在才不到九点，按照市的习俗，要十点多才吃饺子迎财神。

    不一会儿，叶英明吃完，雨随周姨到水房洗碗。

    “我听你爸，这次住院的钱，都是你划信用卡垫上的唉，他折腾了这一辈子，啥也没攒下，到头来还要拖累你，也真是难为你了”

    周姨不无感叹地。雨听着，心里既温暖又无奈，不知怎么回，只是低头不语。

    “对了，你在北京工作怎么样还适应吗我听大城市里人际关系复杂，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可要当心再忙也要按时吃饭，注意身体”

    “嗯，我知道，放心吧”

    “再一个，有没有合适的对象啊”

    “没”

    雨低头，没想到周姨忽然提起这茬来，脑子里一瞬间浮现起程放的脸。

    回家这些天，她一直忙着叶英明住院的事，尽量克制自己不去想程放，没成想却被周姨勾起来。

    “你这年纪也不了，差不多也该找了有相当的就处一个，咱眼光也别太高，要不挑挑拣拣，女儿家大好的时光就这么过去了，到时候啊那好的都被人挑走了”

    “没事儿，不急”

    雨淡淡地，跟周姨打马虎眼，心里倒忍不住有些憋笑听周姨这口气，怎么这找对象竟跟在菜市场挑萝卜似的，还要先下为强，找个好卖相的。

    “唉，周姨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这些年，你跟着你爸受了不少苦，家里条件又差，你找对象难免心思重，也是耽误你了，可我的话你千万要放在心上”

    “这女人啊，自己再怎么有能耐，也得找个可心的人在身边，后半辈子知冷知热的。你这从没从父母那得到什么爱，以后找老公一定要找个疼你的，给你补回来咱开开心心的，过好下半生”

    周姨着抹起了眼泪，雨听着心里也一阵难受，眼圈不禁泛红。她久违地，感受到了类似母爱的东西。

    晚些，从医院出来，外面已飘起了雪花，马路上也少见人影，估计正常人家都一家人围在桌子旁吃年夜饭呢吧，雨心想，心里顿时有种不出的凄凉。

    几个楼区外，不知哪里燃放的高档礼花，平地窜起，越过远处的高楼，肆意地绽放着。

    雨仰头看得陶醉，眼里不知何时起闪烁着泪花。她想起时候过年时的快乐，一整条街的孩子都聚在一起放烟花，那时的她还不知烦恼为何物，更不理解为什么大人们总是忧愁，而今，她就成长成了这样的大人。

    “可见苍天饶过谁”

    雨在心里自嘲，一抬头，却见前方大门后闪出一个人影，头戴黑色鸭舌帽，脸上带着口罩，完全看不清脸。

    听过年期间经常会有歹徒拦路抢劫，这是让自己赶上了吗雨不由心下提防。

    “不是吧要不要这么倒霉”

    在脑内快速回想了下自己的随身物品，虽然一分现金也没有，可好歹还有个，以她现在的经济实力，换个也要割肉啊

    于是不动声色地步往后退，想要快速跑回医院大厅叫保安，可刚转身就被那人跑过来一把抓住臂，用力往回拽。

    “放开我我没钱”

    她大声嚎叫，心想这人在医院门口抢劫，也太丧良心了一边叫救命，一边在心里念叨“阿弥陀佛”，满心期待着哪位菩萨天神从天而降个路人，顺帮忙报个警。

    “你跑什么”

    “我不跑等着被你抢啊”

    雨心想，嘴里却只顾喊着“救命”

    “喂你看清楚了，是我”

    那人着，稍稍松开雨，摘下口罩。雨听闻，试探着回过头来，半眯着眼看去，半晌，终于适应了周围的黑暗，借助远处烟花的微光，看清了对方的脸。

    蓦地，她突然一股火上来

    “你有病吧”

    没错。是季枫。她很想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却脱口而出这句话。

    “喂喂，我大老远过来，你就这么招呼客人的”

    季枫语带责备，一副不满的语气他在外面等了老半天，给她发微信也不回，也不知道这家伙在搞什么鬼。

    “客人”

    什么客人雨不忿，眯眼皱眉地看着季枫，心内疑惑这家伙怎么会突然来市而且，又是怎么找到这的

    “你来这儿干嘛”雨问，心里的气未平。

    “过年。”

    “啊”

    季枫轻描淡写甩出这两个字。雨听闻，更加一头雾水。

    她记得贝贝曾经对她过季枫的老家，虽然记不得具体是哪个城市了，但印象中应该是在南方，所以这家伙来这儿是过哪门子的年

    “你在这儿有亲戚”

    “没有。”

    “那你来这儿干嘛”

    “回家再吧冻死了”

    “哈回家回哪”

    “当然是，你家”

    “啊什么东西你清楚”

    见雨问个不停，季枫有些站不住了。他只穿了一条秋裤，早给冻透了，他知道东北冷，却不知道这么冷着便去路边打车，雨追上去，被他一把塞进出租车里。

    “喂我可没收留你”

    上了出租，雨仍不松口，刚要骂他又抽哪门子疯，只听司问道

    “到哪”

    “”

    她瞥了瞥季枫，却见那家伙一脸无辜地看着她，示意她报地址。雨无奈，知道这家伙找上自己，是打定主意赖上她了，顿觉一阵头大，只得先报上区的名字。

    本来她现在就够焦头烂额，没想到这货又过来添乱，真是没处理。可这大过年的，宾馆都关了门，他也没处投宿，总不好让他睡大街吧只好硬着头皮带他回去。

    “你家就住这儿”进了门，季枫道。

    “是我表哥家。”

    是收留季枫，其实雨自己也只是借住。自她初二转学去b城，叶英明便把老家的房子抵押了出去，搞什么工程，结果再没赎回来，现在他们爷俩回来看病，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只得借住在雨姨家的表哥这儿。

    好在雨和表哥一起长大，高二转学回来时，便曾借住在这儿。那时她表哥还没结婚，正跟女朋友也就是雨现在的嫂子同居，两个女生自那时起就一直相处得不错。

    这次雨遇上这么大的事儿，两口子也没多想便应了下来。都患难见真情，雨想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儿吧，这份恩情她也只能先默默记在心上。

    年前，表哥带着雨的嫂子和侄女回女方老家过年，要到初七八才回来。这几天，她就一个人住。

    “你就睡那吧。”

    雨拿下巴向沙发努了努道，又不知从什么地方找出了张毛毯，丢在沙发上。

    其实，他哥嫂的房间现在空着，雨本可以住那边，让季枫睡她现在住的客房，可这毕竟不是她的家，已经给表哥一家添了够多麻烦，若再没个分寸感，恐怕只会惹人嫌恶。好在东北给的暖气足，就算是睡客厅半夜也不会冷。

    雨觉得自己已经对季枫仁至义尽，何况这位不速之客是不请自来，她也无需格外款待。

    换下外套，季枫在屋里四处打量，从四处散落的娃娃玩偶，很容易推测出这位表哥有个女儿。

    转悠了半天，终于暖和了过来，季枫一把瘫在沙发上，肚子叫了起来。他早起便忙着收拾东西，只在飞上吃了一餐。

    “我饿了”

    季枫冲雨房间的方向喊道，只见她换好睡衣出了来。

    “等下，我煮个饺子。”着进了厨房。

    去医院前，雨已包好了饺子，除去给叶英明和周姨送的，她也给自己留了份。虽她并不爱吃饺子，可这毕竟是习俗，好歹应个景儿。

    烧开了水，雨把饺子悉数下了进去，沿着锅边顺时针搅动。顺着窗口往外望，她能看见对面楼里的人家，团团而坐，把酒欢笑。顿时，她心里又是一阵空落落。

    人世间有千千万万家的灯火，却没有一个真正属于她。

    正有些感怀，却听季枫将客厅的电视打了开，里面正播着央视春晚。蓦地，雨这才反应过来，家里还有一个人。尽管春晚已经不再好看，尽管里面的品尬得人无语，听个热闹也好吧。

    不一会儿，雨饺子煮好了，又将下午做的菜热了热，季枫一一端上了桌。

    “这家伙今天倒肯帮忙。”

    看着季枫拿碗筷的背影，雨一阵惊异。她怎么也没料到自己竟会跟这家伙一起过年。

    “喂，你为什么会来这儿怎么不回家”

    坐在饭桌旁，雨终究还是又问了一遍。可季枫却只顾闷头吃着，并不理睬她。半晌，只听他回了三个字。

    “我没家。”

    语气淡淡的。可听在雨耳里，她只觉心里咯噔一下，有些后悔问出口。她知道季枫跟家里的关系不好，可不知道这么不好。一瞬间，她忽然觉得他俩有些同病相怜她也没家。

    这么一想，雨眼圈又泛红了。季枫坐在对面，隐约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不动声色她不知道，他只是搪塞她随口一，并没什么痛感，真实的原因其实很简单。

    “想来就来喽”

    季枫在心里回答。

    他怎么会承认，他只是不愿让她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