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暑假过完, 面临着开学。
朋友长得快,几乎一天一个样。阮天心在开学第一天踏进教室的时候,险些认不出。
朋友们实在太热情, 下课的时候一窝蜂地涌过来, 把阮天心围住, 不停叫“老师老师”。
直到放学,阮天心带他们背着书包, 走到接送点的时候, 他们也还是很兴奋。几十个毛茸茸的脑袋聚在一起左转右转, 像一群鸡仔一样。
阮天心正看着他们, 谢灵均朋友突然从队伍里蹭出来, 慢慢地走到她面前。
阮天心微微蹲身,“怎么了灵均?”
谢灵均温吞吞地回答道:“老师……今天是我妈妈来接我, 但是要晚一点。”
阮天心捧起他糯米团子一样的脸蛋,惊讶:“那刚才怎么不和老师呀,可以在教室里等的。”
谢灵均沉默了一会儿,可怜巴巴地仰头道:“朋友好多, 我挤不进去……”
阮天心:“……”
他不算高,在人群里更不占优势。阮天心几乎能想象这么一颗土豆被挤来挤去的凄凉场景了。
她安抚道:“今天是开学第一天,朋友们太激动啦。老师已经跟他们讲过了哦,明天就会一个一个排队了。”
她看了看攒动的队伍, 马上就要开校门了。“那先在这里等一等好不好?老师待会儿陪你去教室。”
谢灵均点了点头,手一伸,勾住了阮天心的手指。
校门准时开了, 家长拥入,纷纷带走自己的孩子。阮天心牵着谢灵均,和自己班级里的朋友及家长一一道别。
人走完之后,阮天心和谢灵均一块儿走回教室。
谢灵均坐下来,踢了踢鞋子。肉脚丫蜷了又松,把不心藏在鞋子里面的沙粒赶走。
他又一边开书包,一边对阮天心:“阮老师,我有礼物要送给你喔。”
他从书包里掏出了一个盒子,里面装着一朵向日葵。
谢灵均一看到那朵花就呆掉了,隔了两秒,眼泪源源不绝地从眼眶里冒出来。
阮天心也被他吓得差点呆掉了,赶忙把人搂过来问,“怎么了怎么了?”
谢灵均一只手捂住眼睛,一只手指着盒子,泫然道:“折断了……”
阮天心探头一看,果然是折了一点,可能是因为盒子长久被书本压着的缘故。
“没关系的,”阮天心主动把盒子拿过来,捧在手里端详,“这么漂亮的花啊,只是花杆下面一点,剪掉就没事了,跟新的一样。”
她又苦恼:“但是老师不能白拿你的礼物,怎么办?”
谢灵均一听更着急了,玻璃球一样大大的眼珠哭成两颗荷包蛋,“呜呜——我就知道老师不要我的……”
他抽噎着,跟天塌了似的,“我跟妈妈,开学要送阮老师花的。妈妈,你自己电话问舅舅。”
“然后舅舅跟我讲,这种事情,轮不到我。”
阮天心:“……”
谢灵均到这里,又觉得很难过,捂着脸蛋又哭起来。
阮天心把他的手拉开,他哭得满脸通红,发出灵魂质问,“我为什么不可以送给阮老师花呢?”
阮天心拿这个伤心欲绝的男孩没有办法,只好抱在怀里反复地哄。一边“当然可以了”,一边给他擦眼泪。
她对谢灵均保证:虽然老师不可以随便收学生的礼物,但是可以把花养在教室里,供大家欣赏。
“老师明天选一个漂亮的瓶子,把它放进去,”阮天心轻声,“这样全班的朋友,还有老师,都能收到灵均的礼物了。”
谢灵均也许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渐渐不哭了。他垂着脑袋,突然低落道:“其实我知道,因为舅妈……”
还没等阮天心开口,他又大惊失色地把嘴巴捂住了。
阮天心笑了,“捂嘴巴干什么?”
谢灵均抬头,瞄了眼她的表情,老实答:“因为舅舅,现在还不可以叫舅妈,这样子会让阮老师羞羞。”
他心翼翼看向她的样子,就好像“舅妈”是一种两个字的咒语,会让脆弱的阮老师在他面前碎掉。
阮天心:“……”
心里蓦地涌上一股又酸楚、又温暖的泉流。她把谢灵均搂得更紧了一点,轻轻地:“对啊,现在叫阮老师就可以了哦。来,老师带你去洗把脸。”
……
谢灵均洗完脸后,不再那么眼泪汪汪了。又在教室里看了一会儿书,谢美香这才姗姗而来。
谢美香一跨进教室,便十分不好意思,连连道歉:“对不起阮老师!临时有点工作。”
阮天心忙摆手,“美香姐,没事的。”
谢灵均却从书里抬起一个脑袋,慢吞吞道:“妈妈,你等一下我,我把这一页看完哦。”
谢美香:“……”
她叹了口气,看了谢灵均一眼,转而和阮天心聊天:“阮老师,最近有喜事儿吧。”
阮天心愣了一愣,脖子并耳根一下子变得通红。
“你放心,我也不是什么八卦的人。”谢美香笑道,“你能和谢观在一起,我最高兴了。本来还以为他要孤独终老呢。”
阮天心抬头直视谢美香的眼,迷惑道:“应该也没有那么夸张……”吧。
谢美香摆摆手,“就是有这么夸张!跟他相处了一段时间,你也知道他这个人吧,内里和外在表现出来的特不一样。”
阮天心赞同地点头。
谢美香继续道:“他这个人好听叫不爱社交,难听点就是宅,死宅。没工作的时候就是咸鱼一条!又没什么别的爱好,有时候看看……也挺孤单的。”
阮天心不话,静谧地听着。
傍晚的落日余晖斜映入室,照得她半张脸微微发烫。那脖颈往上,连着脸颊等处的皮肤,细腻如瓷。冷不丁一瞧,便知她有何等的婉约与美丽。
谢美香无意间量她一眼,不由在心里感叹这老谢家眼光就是好,阮天心比之其他娱乐圈美女也丝毫不差的,脾气又可人。
她满脸欣慰:“不过现在他跟你在一起,我就放心了。就是有一个事情……”
她话锋一转,脸上的表情突变的沉肃起来。
“……不知道谢观有没有和你过,关于他父母的事。”
书房里的记忆一闪而过,阮天心犹豫道:“只提过一次,书房里有很多书,都是谢观爸爸和妈妈的。”
谢美香愣住,“他让你进书房了?”
阮天心不明所以地点头。在她看来,这并不是一个“闲人免入”的场所。因为谢观带她进去的时候,是一个非常平凡的下午,谢观的表现也正常极了。
直到看到那本《观童笔记》。
阮天心踟躇一阵,定主意要问问谢美香关于《观童笔记》的事情。
然而谢美香一挥手,向她道:“那这事儿……他早晚会自己跟您,犯不着我操心了。”她用上了敬语,“我先跟您透个底,谢观的爸妈都是车祸去世的,同一辆车,一下子没了两个亲人。”
“但是这两个人,也不是什么做父母的材料。谢观从亲缘淡薄,除了跟我稍微走得近一点,就没别人了。”
“我希望,你们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您能好好地陪他走这一段。”谢美香又道,“当然,这个不是唱衰啊,只是不想绑架您。毕竟谈恋爱这件事情嘛,本来就是有缘便聚,无缘便散。”
“如果要我,我最希望的,还是你们好好走下去。”谢美香的表情认真到近乎憧憬,“谢观现在有个伴,临了能有个家。”
……
谢美香带着谢灵均走后,阮天心一直在想谢美香的话。心里总觉得吊着,不太踏实。
她回到家,在电脑上搜索了一下“观童笔记”,一圈看下来,并没有发现什么有用信息。就好像它从来没出版过一样,连和这本书同名的记录也没有。
她有点儿摸不着头脑,又搜索了一下谢观父母,结果也是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的。
谢观在公共场合从来没提到过自己的家人,除了谢美香。
正理着头绪,手机忽地一串震动。阮天心拾起来一看:谢观的视频通话邀请。
顿时,她眉头一松。按下接通键。
谢观的脸出现在眼前。网络好像有延迟,他的声音传过来很慢。
阮天心看到他扬了一下左边的眉毛,迷人道:“hi。”
阮天心:“……”
她被吓坏了,对着手机屏幕反复地摸,“你是谁?为什么要夺我男朋友的舍?”
这回轮到谢观“……”了。他恢复了平常冷淡、矜重的表情,缓缓道:“surprise。”
阮天心松了口气,发自内心地对他:“还是冷面笑匠的形象比较适合你。”
谢观持续“……”着,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在阮天心心目中的定位是这个样子。他话有很好笑吗?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问的。阮天心举着手机,同他对视:“因为你私下里总是这个表情嘛,但是……我一见到你就开心得不行了。”
谢观头一次听“冷面笑匠”还能这样解释,一时被甜到,突然咳嗽起来。
对于谢观而言,非常可怕的事实是:他的女朋友还没察觉到,她在恋爱这方面的本领是无师自通。
而他刚好相反,一直在用很庸俗的套路掩饰自己的无聊和笨拙。
他用手指碰了一下屏幕,就好像是碰到了阮天心的脸一样。她还在睁着大眼睛看自己,像蜜一样甜的,像孩子一样天真的。
他恍神道:“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阮天心觉得神奇,“我为什么不喜欢你?”她反问。
“除了帅,一无是处。”谢观低声做自我检讨。
阮天心:“……”
她仔细端详谢观的表情,发现他眉眼垂落,似乎有一点消沉的情绪压着。她这才惊讶地发现原来谢观真的不是在讲冷笑话!
“前一句对,后一句不对。”阮天心条理分明地,“天底下帅哥这么多,但是懂哲学的帅哥就不多呀。”
谢观沉思一阵,忽然道:“如果苏格拉底长得确实像雕塑里那样英俊,你也会答应他的追求吗?”
阮天心头脑一懵,被他问傻了。这跟苏格拉底又有什么关系?大哲学家干嘛要追求她!何况都多少年前的人物了!
不过,重点显然不在这里。无论是苏格拉底还是柏拉图,对象变一下,一样是道送命题。
她反应过来,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不不,不不不不,”她谨慎道,“我只喜欢你一个。他们再懂得多也没有你好。”
这应该是标准回答吧!
但谢观看上去并不很满意。他眉头轻轻一蹙,阮天心就感觉自己的心脏像被揪得悬空了一样。
她忍不住沮丧道:“那怎么嘛,反正感情这种事情,是没有逻辑的。不上来什么,就是喜欢你。”
着,脑海里灵光一现,阮天心企图极限反杀:“那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因为可爱。”
不到半秒,谢观不假思索地。
他望进阮天心的眼睛,专注道:“因为漂亮,因为善良,因为真诚……”因为突如其来的浪漫,因为妙趣横生的逻辑……
谢观还在像一个机器人一样,没什么表情,但源源不断地向外吐形容词。阮天心被这些鲜花一样的词汇埋没,脸红得要命,强忍着羞耻听到最后,猛的道:
“好了好了,你不要再了,再我就要亲你了!”
“——因为完美。”
谢观慢慢地,吐出最后一个词。
然后,他面对屏幕那头的阮天心,闭上眼睛。
那张英俊的、春日雪山一般暗藏柔情的脸就奉献到阮天心跟前了。谢观轻声道:
“我完了。”一个极短暂的停顿,“赏我一个吻吧,公主殿下。”
作者有话要: 我的评论怎么越来越少了?我难过得像一只没有家的鸟。
ps明天6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