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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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游乐园之行并不很尽兴。

    阮天心很悲伤地发现, 游乐园并不是自己的童年记忆中,被无限美化的那个游乐园。的时候精力无穷,勇气无边;然后越长大越怂, 怂得连空中过山车都不敢坐。

    不过谢观坚持认为, 游乐园约会的不顺利, 主要还是由于碰上了陆星屿。

    “他像一条竹杠成精。”简称杠精。谢观评价道。

    “……”阮天心想:这两个人真的天生不和,最好不要有机会让他们待在一起。

    不然就是奥特曼大战机械怪, 乒铃乓啷锵!

    她对谢观诚恳地:“我觉得下个周末我们就待在家里吧, 怎么样?”

    “嗯……可以。”

    谢观假惺惺地思考了一下, 看似很勉强地同意了。

    然而……

    那个周末, 却不是一个让他们觉得十分愉快的周末。

    ……

    这段时间太阳一直很好, 晴朗天气持续到了星期天。中午吃完饭之后,阮天心提议去阳台晒太阳。

    她经常和谢观在一起, 谢观便无法时时刻刻保持格调高雅、极富生活趣味的形象,难免有松懈的时候。

    比如他真的很喜欢拉窗帘,包括但不局限于午睡的时候。如果碰到阴天,光线暗沉, 他就像一棵在适宜环境下生长的植物,连呼吸都会比平时畅快不少。

    反之,他并不喜欢艳阳天,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讨厌。在太阳底下, 他只会从一棵植物变成一个吸血鬼,喃喃着“我要被晒化了”。

    通常情况下,阮天心会尊重他的这些习惯, 甚至一起午睡时,她会主动把窗帘拉紧;但有的时候,就像帮他戒烟一样,她想尝试帮助谢观进行纠正。

    就好比今天。

    ……

    “不行,今天下午一定要晒太阳。你已经很久没晒太阳了!”

    阮天心两只手各拿一个板凳,凶巴巴地。

    谢观平淡地“啊”了一声,表示疑问,“昨天不是晒过了吗?”

    “那怎么能算!”阮天心反驳他,“因为你不想晒,所以我只是把窗帘拉开了一道缝,一道的缝!”

    她强调道:“太阳只晒到了我们的脚。”

    “……”谢观认真的表情里甚至夹杂了一丝可怜,“可是我并不觉得冷。”

    “不是冷不冷的问题,”阮天心语重心长地,“你看,你的皮肤捂得都快比我白了。”

    着,阮天心捋起袖子,和谢观对比手臂。谢观扭头看了一眼,道:“胡。”

    还是阮天心更白一点。她的手臂细,是纯粹的少女线条;但是手指不同,长归长,但有一点可以揪起的肉肉。

    谢观看着看着,思绪就开始跑偏。然后突然把她的手捧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

    阮天心:“……”

    她把手抽回来,软绵的脸贴到他背上,“总之,你要和我一起晒太阳。”

    谢观向来是没法拒绝阮天心的请求的,这次也不过多挣扎了五分钟。五分钟后,他拿着板凳跟在阮天心后面,像一只被主人压迫的大狗。

    藤椅也被阮天心搬到了阳台,因为她发现,有阳光味道的藤椅更舒服。

    谢观坐在板凳上,手里握着一叠谢美香交给他的剧本。他要在这段休息期内把属意的剧本挑出来。

    但是现在,他被太阳光破坏了心情,怏怏地把剧本往自己脸上一盖。

    然而阮天心却从板凳爬到藤椅上,拿出一把梳子,兴致勃勃道:“哈哈,别动哦。”

    谢观:“……”

    他的头发又开始长长了,虽然没有像演《请神》那会儿那么长,但阮天心仍然对此抱有巨大热情。

    大概摆弄一个谢观,和摆弄一个换装娃娃没什么区别,甚至可能更有成就感一点。

    她开始帮他梳头发。和她的温柔脾气一样,梳头发的动作也是轻轻的,就像在做头皮按摩。

    但是渐渐地,谢观便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因为她一直在把他的头发向天上梳,自下而上的。

    然后,伴随一个扎紧的力道,谢观感受到一簇头发被捆到了一起。

    他无奈道:“你做了什么?”

    阮天心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镜子,给他欣赏新形象:“看,这个是苹果头哦!看起来还不错吧?梳上这个,你就是潮流爱豆。”

    谢观:“……”

    他只觉得镜子里的自己像一个洋葱。晃一晃脑袋:扎得很牢。

    不过把碎发都扎上去,还挺利落的。横竖没有别人看,谢观并不觉得丢脸。他没有动手拆,而是往阮天心身上一靠,想要睡觉。

    大抵因为有阮天心在的环境总是代表着友好、安全,所以谢观非常容易犯困。而阮天心的怀抱更加妙不可言,是一个与春季有关的,由雏菊和奶香味组成的梦。

    他就在这个尺寸合适、温度合适的怀抱里睡着了。

    ……

    但可惜,梦里并不如他想象的那么轻松。他看到一个男孩站在太阳底下,慢慢地站不直了,蜷缩在地上。他看不清他,但是当男孩转过来的时候,谢观的呼吸停了一刹:他发现男孩的脸像一个冰淇淋一样,正在融化。

    然后他的灵魂便不受控制,被牵引着进入男孩的身体里。

    皮肤融化的感觉刺痛无比,他忍不住哀嚎起来。远处好像有脚步声来,他抬头一看,对上了两张黑色的脸。

    ……

    “谢观?”

    阮天心忍不住叫了一声。她觉得不太对劲。

    隔了数秒,怀里的男人睁开双眼,没有聚焦。眼珠的颜色是混沌的,像滚烫的铁浆顺着眼角生灌进去,让他的眼球烧红,血丝毕现。

    睫毛剧烈颤抖一阵,进而深深呼吸:“……”

    阮天心摸了摸他的背,感觉到一片黏冷的潮湿。不由担忧道:“你做噩梦了吗?”

    喘息、心跳在慢慢平复。过了须臾,阮天心听到他因为克制而低沉的嗓音:“……没事。”

    “可是你看上去很不好……”阮天心的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上面也全是冰凉的冷汗。“刚才睡觉的时候,你就在发抖……而且脸色这么差,是不是梦到什么不好的东西了?”

    谢观:“……”

    他苍白着脸,嘴唇死死抿成一线。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控制自己,不出没有分寸的话来。

    但是唇缝还是蠕动着启开,他从牙关里咬出字句:“……我不喜欢。”不要再观察我了。

    他还扎着那个可笑的苹果头,然而浑身竖满刺,让还拥抱着他的阮天心毫无防备,被扎了个正着。

    那句“不喜欢”在阮天心的脑海里嗡嗡作响。她茫然地坐着,甚至还没反应过来。

    不喜欢什么……?

    可是这句指向不明的话之后,谢观没有解释。只是后悔似的来反抱她,把他被太阳晒得暖乎乎的头颅,更努力地塞进阮天心的怀抱里。

    仿佛一只做错了事情的大型宠物,在用再笨拙不过的手段尝试讨好她。

    “不是不喜欢你。”谢观深吸一口气,轻声道,“对不起。”

    一时间,很多的疑问填塞在阮天心的胸口。但谢观抱她的力度那样紧,紧得如同一根被盐水浸泡过的钢索,渗透了许多的不安和伤心。

    她被他湿漉漉的情绪影响,用很的力气回抱住他,“没关系。”

    太阳依旧明亮而高悬,但阮天心感觉到身上的温度在变冷。

    它要下山了。

    ……

    自从那次午睡做了噩梦之后,阮天心发现:谢观的抽烟次数明显变多了。

    原本她给谢观准备的戒烟罐里,糖果攒起来的速度很快。为了“额外奖励”的亲吻,他几乎不抽烟。但自从那个星期天之后,吸烟变得频繁。

    因为这个,谢观的额外奖励没了,甚至还面临残酷惩罚。完“一个月不许亲我”的阮天心,看上去真的像陈世美一样狠心,因为她确实有点生气。

    面对这样的阮天心,谢观被无限缩了。无奈规矩是自己违反的,他没有什么辩驳的话可。

    那天晚上,阮天心临走之前,对他:“我走了。”

    晚上风大,阮天心围了一条红色的围巾,鼻尖也微微发红,是秋日里的一只麋鹿。

    她完也不走,在原地轻轻跺脚。那一点细碎的脚步声像踩在谢观心上似的,他忍了又忍,没有忍住,握住她的围巾,借力往自己怀里一带。

    然后,快速地偷了一吻。

    阮天心:“……”

    她把下巴埋在围巾里,脸颊肉微微鼓起来,假装滚烫的两颊是被围巾映红的。那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实在惹人怜爱。

    她刚想什么,又听到谢观用很轻的声音对她:“对不起。”

    “……哼,”阮天心毫无底气从鼻腔里挤出一个促音,糯糯道,“这次就先原谅你。”

    ……

    在回家的路上,阮天心在想:这个世界上有很多道理,来得并不是毫无根由。起码前人的经验告诉她,谈恋爱不会总是一帆风顺。

    而她第一次的恋爱,直到现在,已经是非常幸运了。她没有哪怕一秒后悔过和谢观在一起,甚至为自己灵敏的自我感知,和大胆的行动而感到庆幸。

    他们之间的爱情没有问题,但是有可能……他们处理一些事情的方式出了点问题。

    而谢观最近有点躲她。这个事实让阮天心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少许伤心。

    尽管他还是渴望她的拥抱和亲近,但也过分心翼翼。似乎觉得它们温度太高,是无法轻易触碰的火种,稍不留神就有被烫伤的可能。

    有问题就需要解决,但谢观自愿结冰,阮天心短时间内没法把它凿开。也许是缺少了一个破冰的时机。

    然而,没有让阮天心等太久,这个破冰的时机很快就到来了。

    ……

    谢观的生日在11月23日。

    11月22日是他留给粉丝的时间,因为《请神》,他的粉丝数量呈现几何级数增长,所以今年决定组织一次生日会。

    这个消息一公布,广大粉丝集体疯魔。由于名额不多,抢票当天的火爆程度完全超乎了阮天心的想象。

    不过,她从是个有福孩。所以,尽管没有参与过明星生日会门票的抢票流程,但还是借着超级丝滑的网络,再加上那么一点点的运气抢到了生日会前排。

    阮天心鲜少见到他和粉丝互动时的样子,但她几乎有点想念起他营业时的笑容了。和粉丝在一起的时候,他的人设可能并非完全真实,但心情未必是假的。

    阮天心不知道别的情侣谈恋爱是什么样子,她想无非是这样:希望看到自己的另一半拥有快乐,永远快乐。

    ……

    生日会当天,谢观穿了一件白色的、上面有棕色颗粒的毛衣,看上去非常斯文、温暖,甚至在家里养得冷感的皮肤也被衬得很有血色。阮天心也觉得他罕见的甜蜜,好像一颗被牛奶包裹好的巧克力豆。

    阮天心向来善于感知谢观的情绪。即使是坐在观众席上,用一个粉丝的眼光看他,也清楚他今天的心情比往日好。这让她松了一口气。

    不过,也有很短暂的时刻,他会走神。虽然在欢呼声和笑声包围的世界里,他细的停顿显得不那么明显。

    阮天心甚至有点不好意思地想:他走神的时候,会不会有想到自己呢?因为她对谢观撒谎了:谢观问她今天有什么安排的时候,她和宁可有约。

    其实并没有。宁可没能抢到门票,在家里扼腕叹息了好久,为表安慰,今天程功带她去吃海底捞了——

    在周围粉丝无比兴奋的窃窃私语中,阮天心叹了口气:她也好想和谢观一起去吃海底捞啊。

    不知道明天可不可以。

    忽然之间,周围动静变大,像在锅里倒了一片热油,场面顿时沸腾起来。阮天心不明所以地张望了一阵,发现已经进行到了生日会的下一环节。

    而这一环节是和粉丝的互动环节。

    “大家都很期待《仁心》的上映哦,相信不日就会和各位粉丝朋友见面了。”言言主持人笑道,“那么我也是听道消息,我们谢观在《仁心》里演一位医生,然而其实在入行之前,他还做过别的职业哦!”

    主持人卖了个关子,将问题抛给谢观。谢观无奈道:“……是理发师。”

    台下纷纷骚动起来,似乎觉得这两行差得太远,有点不可思议。主持人又道:“唉,虽然很神奇,但仔细想都有共同点,干活的时候手一定很细!所以今天呢,咱们准备的这一环互动环节也和“理发师”有关——”

    阮天心:“……”

    她的脑海里乱哄哄的,突然冒出一个无厘头的猜测:不会是让谢观给粉丝剪头发吧?

    ——显然不是。还没到那地步。

    主持人示意,现场随机抽取三名粉丝,两名粉丝组成一队,另一名和谢观组成一队。一队中,一人当造型师,帮另一人设计发型。完成后,做一个的比拼。

    比拼的结果自然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谢观一起组队的那个名额。

    被爱豆设计发型!感受他轻轻抚摸过发丝的感觉!谁、不、想、要!!

    一时间,气氛变得异常火热。阮天心看到有好多女孩子开始现场拆辫子,还有一些女孩儿跟同伴抱怨自己昨天没有洗头。

    阮天心:“……”

    她心翼翼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发尾,觉得发质健康、发丝顺滑,很有资格被谢观握在掌中。但她了不算,因为接下来的随机抽选环节……

    没抽到她。

    当最先抽取的一号名额诞生时,阮天心和各位姐妹一起,感同身受地重重“唉”了一声。

    被抽中的居然是位男粉。他看上去也激动得要死,走上台的时候都同手同脚了。

    阮天心不禁观察了一下他的头发……好歹是个非常年轻的伙,看上去还是念书的年纪,头发很多,还有一层密密的刘海。

    她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看上去还是能可劲儿造的,虽然相比女孩子短了一些。

    她的脊背靠在椅子上,以为剩下的没自己什么事了。人群闹闹哄哄的,她在这阵盛大的喧嚷中,全心全意,仰望谢观。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第二、三个名额之中,居然有一个是阮天心的。

    阮天心:!!!

    她紧张地一路跑上台,一路领受诸位谢粉羡慕至极的目光。随后,和她组成一队的女孩子也登上了台,看上去清清瘦瘦、身量娇。

    主持人轻声提醒阮天心:“其实可以把口罩摘下来的。”

    她含含糊糊回应:“唔……我有点过敏。”

    完,又不太自然地侧了侧身体,感觉到背后始终黏着一束目光。

    谢观在她上台之后,便再没移开过眼睛了。如果阮天心能回头看那么一眼,只消那么一眼,便有可能会被他眸子里的热度烫到。

    然而她有点胆,也生怕自己的眼睛往那边转了以后,就收不回来。于是索性不看,学着一号男孩子的样子,安安静静地坐到椅子上。

    和她一组的妹子站在她身后,握住了椅背。阮天心明显感觉到她抵着的手在颤抖:是太紧张了吗?

    女孩儿突然把主持人叫他身边,冲他耳语了几句。随后就听到主持人难掩兴奋地和台下粉丝表示:这位姐姐的职业就是一名化妆师,看来这回谢观遇到对手了。

    那女孩儿走去台下,提了一个箱子上来。开里面全是瓶瓶罐罐,还有各种颜色、各种形状的发绳和夹子。阮天心看了一眼,不禁咋舌:也太专业了一点吧。

    她忍不住为谢观着急,但只敢平行着偷瞟一眼:只看到被抽中和谢观搭档的男粉满脸幸福到晕厥的表情,甚至还闭上了眼睛。而他的头发,正在被一双修长、整洁的手往上梳起——

    阮天心:?

    这个姿势看着有点眼熟……回过神来她不禁想笑:啊,谢观是在复制她给他做过的那个苹果头发型!不过这个男粉看上去发量很足的样子,梳起来应该不难。

    她定下心来,也闭上眼睛,等待和她搭档的女孩儿给自己摆弄发型。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完全是噩梦。

    在黏稠、不知为何物的红色液体从发顶慢慢灌下来的时候,阮天心甚至并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首先听到一声拖长的尖叫,接下来就像那日ktv的闹剧重现,四面八方都响起了恐惧和不可置信的尖叫声。

    阮天心感觉到自己的脸颊上有一阵可怕的灼烧感在升起。她茫然地摸了一把,才意识到:那是红油漆。

    然后接下来的场面完全不受控制了,现场顿时乱成一团。阮天心坐在椅子上,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被人抱住了。熟悉的力道和气味,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心跳。

    谢观喘着气,将她半扶半抱起来,油漆把他体面的白色毛衣都弄脏了。

    阮天心听到他贴到耳边不停地,“好了,好了,没事的……”

    反反复复,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她,简直跟魔怔了一样。他的手也在颤,心跳快得像要蹦出胸膛。

    阮天心又听到他咬紧牙关,发抖地骂出一句:“操。”

    真稀奇,谢观居然也是会骂脏话的。

    把油漆倒下来的那位女粉丝很快就被安保控制住,离场之前爆发出了和她娇的身体完全不符的音量:

    “你以为我认不出你吗?我观察你们很久……很久了!”她又哭又笑,“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控制他的人生!你们在一起永远不可能幸福——”

    接下来的声音变得模糊不清,因为她被安保人员拖远了。阮天心感觉到又有一双手握了上来,与谢观的冰冷、颤抖不同,它们是温暖的。

    谢美香的声音近在咫尺:“……把她交给我。”

    谢观没有回应。青筋突地暴起,他的手抓得很紧,紧得阮天心全身的骨头都开始痛了,好像预感到他一放手,她就会像一蓬泡沫一样,轻易消失不见。

    短暂的几秒钟后,力道骤然一松,仿佛有人抽空了他的骨髓。

    谢观颓然道:“拜托你。”

    ……

    …………

    阮天心还以为自己是气运之子,没想到临了还是要倒霉。

    如果这是一本书的世界,她想她肯定不是主角。不会有这种又被酒瓶子开瓢又被泼红油漆的主角的。

    也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总是有人和她的头过不去。

    谢美香带着她,用肥皂和清水帮她洗脸。阮天心含糊道:“还好有口罩。”

    “……”谢美香语塞地看着她,“还还好呢,真是疯了,好不容易弄一次生日会还混进来这种脑残粉丝。”

    “唉,我还以为是硫酸呢,吓死我了。”阮天心又感叹了一句。

    谢美香没有阮天心这么心大,到现在还有余悸:如果真是硫酸,那女粉估计得血溅当场。阮天心是没看到谢观刚才那个眼神,真恨不得把人一刀捅死。

    “清水洗不掉,操。”谢美香也忍不住骂了脏话,好不容易策划的生日会弄出这种事情,还连累了弟弟的女朋友,她也在暴怒边缘。

    然而,阮天心却表现出了截然不同的平静,倒显得谢观和谢美香过分紧张。

    照理要清洗掉这种油漆,汽油是很有用的。但一时半会儿也弄不到,便弄了一点橄榄油,用面膜纸沾湿了给她贴脸。

    阮天心很乖,一动不动,在面膜纸下安静地呼吸。谢美香看到她细得一捏就断的脖子上面,还残余着没擦干净的油漆。刚才搓的力道有点大,她的皮肤在发红,像无辜遭到破坏的瓷器。

    “……”谢美香都忍不住心疼,更不要提现在还在办生日会的谢观。

    “你不要怪谢观,”她一边放轻了力道帮她擦拭,一边道,“他如果不在场,粉丝更要乱套。”

    “知道的。”阮天心很懂事地声,“职业不一样嘛。”

    ……脸上的油漆费了很大一番工夫才擦去。阮天心又仔细洗了洗,整张脸被蹭得红通通的。

    谢美香给了她一个新的口罩,看着她戴上。然后摸了下她的脑袋:头发变得湿漉漉的,很有可能着凉。

    “我让田送你回去。”

    ……

    “阮老师去哪儿?回自己家吗?”上车之后,田问她。

    阮天心想了一下,“不了,去谢观老师那里吧。”

    田回头望了她一眼,忐忑道:“……那可能谢观老师没这么早回来。”

    “我知道,”阮天心看他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突然笑了,“但是晚上我有些事情要跟他。”

    “……”田看上去更忐忑了。

    “不是今天这件事。”阮天心声音很轻地解释道,“我们最近……嗯,可能出了一点问题。”

    她用最温柔的语气,着最可怕的话。

    田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看似镇定地“哦”了一声,转过头握住方向盘,汗如浆出。

    要死要死!这句话完全是分手前兆吧!谢观老师好不容易有点活气了,虽然每天工作之余疯狂视频聊天这种行为很酸臭,但是为了宇宙和平,分手是万万不能啊!

    ……

    阮天心靠在车窗边上,专心望向窗外一排飞速掠过的树影。

    绿色的波浪不断滚动,倏现倏藏于视野。她定睛看了一阵,只觉得晃眼,并没有带来想象中的舒畅情绪。

    脑海里有声音在反反复复地响,像一个坏掉的收音机: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控制他的人生——”

    阮天心是个嘴笨的人,回过神来才想起要反驳,针对前半句:她并不是一个自卑的人,也从没觉得自己配不上谢观。

    但是后半句话误误撞似的,把她的胸口堵住了,让她感觉到一阵无言以对的窒息。

    她不由扪心自问:她现在所做的一切,是在控制谢观的人生吗?

    她当然知道自己的本意不是这样,但实际行动落实的时候,往往会和自己的既定目标相偏离。

    她想帮谢观戒烟,但谢观没能成功戒掉,反而抽得更凶;

    她想让谢观多晒晒太阳,但谢观并不怎么愿意,且做了噩梦。

    她又想起与客厅环境格格不入的乡村油画,约会不太成功的、总是喧闹的游乐园……

    它们一点一滴地汇聚起来,最后流向了他的拒绝,他的躲避,和他的“不喜欢”。

    她自以为的帮助,是否在无意间变成了管束,让谢观变成一个被爱蒙蔽的提线木偶,丧失了原初拥有的许多快乐。

    如果时间过去,他们的爱慢慢流失变少,谢观会感觉到后悔吗?

    “我觉得……”阮天心慢慢地把手贴在车窗上。那里的温度冰冷,和谢观的手心雷同,“我们都需要冷静一段时间。”

    ……

    阮天心回到谢观的房子里,对镜子照了照自己。

    皮肤的热度退下去不少,现在只剩下隐隐约约的灼痛感。衣服也沾到了油漆,她先洗了个澡,又去谢观卧房里找了一件他的毛衣,换上。

    谢观的身材和她相差着实有点大,导致她穿着这件毛衣,就像一个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孩。然而她却舍不得脱,一身清爽地钻进客房的被褥里。

    她在等谢观回家,然而生日会是不可能很快结束的。过了十点,生物钟提醒她该睡觉了,她便把被子拉高一点,盖住下半张脸,半梦半醒着。

    十分钟后,她保持着姿势,睡了过去。

    ……

    夜晚一阵不知道哪里来的冷风,把人吹醒。她慢慢睁开眼睛,感觉自己似乎睡了很久。刚想拿手机看下时间,侧了侧视线,突然短促地“啊”了一声。

    她没有关门,门口投进来一个逆光的人影。似乎也被她那一声“啊”给惊到,阮天心看到那腿部有一个的抽搐动作,跟被针扎了似的。

    但一下之后,又完全不动弹了。

    阮天心耐心地等待一会儿,发现他似乎真的算装木头桩子到底了。

    “……”又隔了少时,她叹了口气,冲他招了招手,道:“过来。”

    那一声唤就像输入了一个指令,谢观脚步很慢地挪过来,好不容易挪到床尾,又不动了。

    “你是爱丽儿公主吗?”地板上也没有撒刀子啊。阮天心有意想要缓解一下气氛,但是显然,她的笑话并不成功。

    谢观一言不发,站在床尾。阮天心惊奇地发现他没有像往日那样站得很直,虽然人高马大,缩起来的时候也只是一团阴沉沉的墨纸。

    她的视线落到床边,看到自己盖的被子有一块顺边溜到了床下,便用脚蹬了一下皱皱的被子,企图把它整理好。

    然而,就像被抖开的被子角带到了一样,谢观有一个的重心不稳,然后以一个极其顺滑的姿势——

    跪到了地上。

    阮天心:“……”

    这难道就是传中的碰瓷???

    谢观跪下来的时候,她明显听到一声膝盖和地面接触的声响。她怕他不留神磕坏了,赶紧扭开床头灯。有点无语、有点气急地对他喊了一声:“你干嘛?”

    借着那点灯光,阮天心看清楚了。谢观还保持着生日会上的造型,衣冠楚楚跪在原地,这会儿脊背倒是笔直,很有负荆请罪的味道。眉梢眼角一并下垂,手规矩得过分,按在膝盖上。

    他用很低很低的声音道:“对不起。”顿了顿,又补充,“不要和我分手。”

    后半句声音更,得阮天心差点以为自己变成了一个聋子。她抱着被子,瞧了他半晌,“你先起来。”

    谢观当然没有起来。他好像一瞬间丧失了行动能力,但还是非常艰难地往前挪了挪,试探一样,慢慢把脸颊贴在她刚刚垂落下来的腿上。

    她没有动弹,这给了谢观一点信心。他从牙关里挤出声音:“……对不起。”声音也虚弱得像生了病。

    阮天心突然感觉到一阵缺氧的痛苦,是比那时候,酒瓶子破开脑袋还要让人窒息的痛苦。心口酸得要命:她怎么会把谢观逼成这样?

    隔了漫长的几秒钟,她动了一下腿,脚轻轻碰到他膝盖上。“这怎么能算是你的错?又不是你泼的油漆。”

    “不是这件事,还有很多事。”谢观。

    他完这句,又闭嘴了。阮天心看着他抿成一道的嘴角,很不合时宜地想:还陆星屿是一条竹杠成精,看他自己也不过是只蚌壳成精罢了。

    阮天心俯下身去,拉他的手。

    “你还想和我话吗?”她问。

    “想。”他不假思索地,被握在她手心的几根手指很慢很慢地蜷起来,不敢妄动。像生怕惊扰了一朵花的睡眠。

    “这段时间,我们之间可能出了一点问题。”阮天心耐心道,“但是有问题,要沟通才能解决。对不对?”

    她在用哄他们班孩子的语气哄他。察觉到这一点,谢观并不觉得脸热,反而欣喜若狂。

    他很好地掩饰了自己的喜悦,心翼翼,回答她的问题:“对。”

    为了强调自己的回答,他还点头。发丝轻轻贴蹭在阮天心的腿上,有些许痒。不由让人产生一种亲近狗的错觉。

    “那你觉得你现在这样,和我是平等的吗?”阮天心问他。

    谢观犹豫了一下,从地上站起来,坐到床边。

    这一幕在阮天心的印象里,是很熟悉的。当她在ktv,为了保护璨璨被波及进医院的时候,他就降临在这里,向她提出约会邀请。

    而现在,同样的姿态,天差地别的表情和心情。阮天心仔细注视他:他换了一件衣服,那件把他衬成巧克力豆的毛衣不见了。她感觉有点遗憾,因为它真的很好看,也很适合谢观。

    她一遗憾,面上不由带出来一点;结果被谢观捕捉到,他勉强定下来的神色又维持不住了,碎裂成恐慌。

    阮天心:“……”

    “不要这么紧张。”她深感无奈,摸了一下他的脸颊,“我有要和你分手了吗?”

    “可是田,你要冷静一段时间。”谢观低低道。同时把脸往她手心里递了递,贪恋着这阵来之不易的温暖。

    阮天心解释:“不是分手,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想好好地思考一段时间,是不是应该稍微改变下我们之间的相处模式。”

    听到“不是分手”,谢观的脊背明显没有那么僵硬了。沉默少顷,他虚心求问:“那要思考多久呢?”

    阮天心:“嗯……”

    她其实还没想好。然而又听到谢观深吸一口气,用假意从容的语调快速道:“一分钟怎么样?”

    他立即拿出手机计时,同时最大程度,表示诚恳:“我可以在这里等。”

    阮天心:“……”

    作者有话要:  人生就是大起大落的过程。——by 谢观

    为了不让你们我坏话,我特意把两章合并起来发,还这么早……这么算我今天总共更了1w6……前面那章不要跳掉了哦,把你们的币都交出来!不然我就让他们分手!(威胁)

    不过我更的这么快你们可能也猜到了,因为我马上要正文完结了……先不要叫!!还有番外,总要写到20w+的!!横竖他们正文番外也没差,咱们这个文根本没啥剧情可言(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