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醉否
两瓶二锅头,还有半打啤酒,这让没怎么见过世面的苏秦很是震惊,而且真正神奇的是,从第一杯下肚开始,朱婉秀就已经是这副模样了。
眼神迷离、面色通红、步履虚晃、最最重要的是她还话大舌头
话语开始变的粗犷,动作开始变的豪放,可是偏偏在苏秦以为她已经快要醉倒的时候,显露出那么一丝清明
那顿饭,吃了有一个多时,苏秦和陆雪凝理所当然的要把她送回家,可是秀秀偏偏借着她似醉非醉的状态,拖着两个人陪着她生生的走回了家。
没让任何人搀扶
走在路上的朱婉秀晃啊晃,有时候那个倾斜度都快要摔倒了,可就在苏秦要去扶的时候,却又诡异的直了起来。
这让一双伸在空处的苏秦显得啥时尴尬,讪讪的收回,有些尴尬的问道:“你是练过醉拳吗”
“练过啊~”
朱婉秀像是听到了什么很有意思的事情一样,忽然弯着腰捂着肚子笑个不停,罢了,回头看着苏秦笑道:“醉拳还有口诀呢,你听过吗?”
“”
口诀?苏秦有点懵,自己就是这么一,怎么还冒出口诀来了么?
“没听过吧,我念给你听~”
于是,略显昏暗的路上,老式路灯的照耀下,陆雪凝和苏秦再加一只白羽鹦鹉,就静静的跟在了似醉非醉的朱婉秀身旁,听着她哼唱着那一首口诀。
我颠颠又倒倒,好比浪涛~
有万般的委屈,付之一笑~
我一下低,我一下高~
摇摇晃晃不肯倒~
酒里乾坤,我最知道~
人生路上斑驳,不曾把心交~
千斤的重担,我一肩挑~
不喊冤,也不求饶~
区区斗米折了腰~
只不过,恶犬一条~
朱婉秀的声音很低,和刚刚酒桌上的豪情万丈不同,惦着步走在路上的朱婉秀,更像是哼着一支传街曲儿。
可那曲调消散时,回过头来面带笑容的朱婉秀,却已经泪流满面。
“雪凝,好累啊”
“是啊,好累啊”
陆雪凝叹了口气,轻声附和。
“可还是要活着啊”
“嗯,还是要活着”
朱婉秀未曾拭去泪水,只是轻轻抬起头,静静的望着天空,月儿弯弯挂云边,可谁曾真正注意过那点点星辰?
细若萤火,被城市的光芒淹没到几近窒息,却仍然在努力的闪烁着它微弱的光芒,哪怕再艰难,也未曾放弃。
其实朱婉秀比谁都清楚,遥远恒星的光芒是永恒不变的,那个努不努力没有任何关系,但是她还是会这么想。
因为她怕,她怕有一天连欺骗自己的勇气都没有了,她又该去什么地方去寻找活下去的勇气?
死很简单,活也很简单,可是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想要活着,真真正正的作为自己,去用迎接死亡的觉悟来活着。
这是,名为弱者的世界。
没有上一代的累积,也没有时间的沉淀,他们根本就一无所有。
但是,就算是一无所有的人,也可以献出生命,不是吗?
用燃烧生命换来的光明,对于身处黑暗中的他们来,怕是再没有比这更加耀眼的救赎了。
所有人都注重结果,可注定了所有人都要去经历,这是没办法,也不可能逃脱的事情,品尝失败,然后努力。
“滋滋——”
那似乎是老旧的电灯响起的声音,老化的线路终究是抵不住这日复一日的剥削。走到了它生命的尽头。
也就是,从今以后,这里的路会比以往更加的昏暗,这本来会是一件值得懊恼的事情,但朱婉秀的脸上却涌现出一抹惊喜,她感觉路灯暗下去的那个瞬间,星星好像更亮了一点
“秀秀”
“嗯?”
“你的考试,也是明年吧?”
“嗯,明年五月。”
“有把握吗?”
“没问题,全部吃透了!”
“那就好”
陆雪凝低了低头,似乎在掩饰着什么,过了很久才再一次看向朱婉秀,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擦干了泪水,俏生生的看着陆雪凝。
“对不起啊,让你们看到这么丢脸的一面,请把它们全都忘掉吧!”
“可能有点难”
苏秦有些无奈的回答道。
陆雪凝想了想,则是再一次开口道:“我还是觉得有必要问一下,你知道张涛参加成人高考的原因吗?”
“大概,知道吧”
秀秀有些调皮的反问道:“你,他们男生是不是都是死闷葫芦大笨蛋啊?有什么话从来不就在自己心里憋着,不难受吗?”
“肯定会难受,但是一群血气方刚的大白痴,咱们又能奢望什么呢?”
“也是啊”
朱婉秀看向了苏秦,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道:“不得不承认,你们这群白痴男生全都是大猪蹄子!”
“e”
默默的告诉自己不要和一个喝醉酒的女生计较,苏秦一边煞有介事的计算了一下这个地图炮的面积——
那叫一个无边无际啊!
“嘿!你好!大猪蹄子!”
“闭嘴!再废话烤了你!”
白羽鹦鹉的乱入先扔到一边,现在仿佛清醒过来的朱婉秀,冲着两个人轻轻的招了招:“我到家了,家里太乱就不请你们上去了,谢谢你们送我,而且刚刚,你们什么都没看到!”
“嗯嗯,没看到没看到”
苏秦点点头表示自己真的没看到。
结果被狠狠地白了一眼。
又一次冲着两个人招了招,朱婉秀便转身走进了老旧楼道,苏秦和陆雪凝两个人站在楼下,看着几个楼层的灯光接连亮起,最后看到五楼阳台边招的少女后,才又摆了摆转身离开了。
五楼,阳台。
看着苏秦和陆雪凝走出这个老旧的单元胡同,朱婉秀才脸色一变冲到了厕所里,指用力一顶喉咙,强行把今晚吃的东西全部都吐了出来
终于,恶心的仿佛快要把胆汁也要吐出来之后,朱婉秀有些脱力的按下了冲水,皱着眉头,看着那些混作一团的食物旋转着被冲进了下水道。
“有点太晚了”
朱婉秀喃喃道,漱了漱口之后,又从药箱里找出了两种药吃了下去,惨白的脸色这才开始逐渐好转。
坐在床边,朱婉秀拿出,通讯录停在张涛那一页很久很久,最后却拨出了另外一个号码,沉默了很久。
“彤,鹏死了。”
“”
“鹏已经死了。”
“是吗”
电话的另一边,那个被朱婉秀称作彤的女孩假装镇静的回答道,可是她颤抖的声线,轻而易举的出卖了她。
“你还不打算回来吗?”
“我已经回不去了!!”
童彤还是哭了,朱婉秀平静过头的语气,瞬间便击溃了童彤薄弱的心理防线,电话的另一边,痛哭流涕。
“我现在自己都觉得恶心!从身体到这颗肮脏的心!!我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了你知道吗!!!”
“我没必要知道!”
朱婉秀淡淡的道:“我这是最后一次问你,是回来!还是不回来?!”
“我还能回去吗?”
“能,只要你想。”
“对不起。”
童彤挂掉了电话,沉默了许久,她才编辑了一条短信,轻轻按下了发送。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看到了已发送的提示,童彤关掉了放在了床头柜上,转身走进了衣帽间,在那一面面特殊定制的衣架上摆放的,是琳琅满目的品牌奢侈品,无论哪一样都足够她奋斗好几年
童彤打开了右边的衣柜,把里面的一件件衣物拨到了一边,在那下方的暗匣中,童彤取出来一个木盒,那里面有不到六百块钱,一部老式按键,一张办理了延期的电话卡,还有一身陈旧衣物,一件被洗到发白的连衣裙
风清凉,月清明。
童彤穿着那件连衣裙,走在微寒的夜色中,她想回去,更想把脱下去的衣服一件件再穿起来,可现在还做不到。
走了很远,童彤再回头望着那一片已经模糊的霓虹灯火,她有些疑惑,疑惑那个曾经心比天高的姑娘,究竟是怎样一步步迈进了这个看似辉煌的魔窟?
明明到大都是最聪明的她,为什么那时会做出最笨最笨的一个选择?
重新开通了延期的电话卡,童彤拨通了一个都快要忘掉的号码,电话那一头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彤?”
“嗯,我是彤。”
“彤啊”
“老师,抱歉这么晚了打扰您。我的资格证,现在还有用吗?”
“有用,但按分期走,你多半会被调剂到偏远山区去,可以吗?”
“可以,山里挺好的,干净。”
“是吗,那就好,那就好啊”
电话另一边,一个华发皑皑的老教授,握着电话的听筒,老泪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