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是从草料房着起来的，就在白玉京所在房间的后边，正是冬天，里头备足了干草，用不着费多大劲，只需一个火星就能燃起大火，然后风助火势，火助风威，等到有人发现的时候已然不可控制。

    随着那一嗓子凄厉的叫喊，很快锣声敲起，马嘶犬吠，人声吵杂，吆喝声，跑动声，伴随着火势燃烧发出的噼啪声，整个杨家杂货铺如同一碗静水忽然被人投入了一块通红的铁块般沸腾起来。

    “仓库，快去仓库，千万不能让火烧过去”

    “仓你妈，大少爷大少奶奶还有几位公公他们那儿才是最重要的地方，不拘是谁掉根儿毫毛，咱们全得死！”

    “保护白公公”

    耳听得外头指挥混乱，高忠当先起身，丢下一句：“保护白”，人已大步而去，很快便听他的声音从外头传来：“都特娘的别吵吵，齐档头带人去救火，伍档头领着弟兄们看住四周，不许任何可疑人等接近这里。”

    吩咐完毕，他又折身回来，进门便道：“升庵先生，火势已大，你和少夫人赶紧离开此地！”

    “白公公呢？”黄娥冲口问道。

    “白”高忠略作迟疑，白玉京已经接过了话头：“我再等等，这火明显就是有心人故意放的，不到万不得已，我不能让他们如意。高大哥，这里不用守着，让伍档头去四周查探，大半夜的，只要是人，先拿了再。还有升庵先生，内鬼也不可不妨”

    “某家明白，只要是我杨记的人，保证一个都少不了。”

    因为有风的缘故，等到大火被扑灭的时候，白玉京已经被逼出了房间。

    出乎预料，东厂的番子们并未在杨记四周发现可疑的人，事后清点人数，杨记的人也一个都不少。

    难道真的只是一场意外？

    倒并不是四周一个人都没有，事实上大火刚一着起来便有许多人进来救火，基本上都是各大赌坊派过来守候消息的，还有一部分是下了重注的，都是最关心赌局结果之人，守在旁边合情合理，想要一一甄别，却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依着两名挡头的意思是把这些人都弄进东厂，“三木之下，还怕得不到口供？”白玉京却不同意：“此事弄到现在，无数的人在盯着，那些开赌坊的背后哪家没有过硬的靠山？厂公刚刚复位没多久，不能给他添麻烦。”

    “听到了吧？就依白公公的，把那些人都放了吧！”高忠吩咐，两名挡头不再多言，转身安排去了。

    “接下来怎么办？”望着已经被烧成断壁残垣的用来对赌的房间，孙秀有些肉疼的道：“这下怕是那些赌坊老板们提着的心总算是可以放下来了吧？可怜我那五百两银子啊，只要过了今晚，就能变成五，十，十五八千两银子了啊！”

    “这事儿好，待会儿弟带人先把所有事关此次赌局的赌坊账目封了，另外找人再找房间，同样数目的煤炉子，随便找人进去住上三天三宿，到时候还按如今的账目赔赚，量那些赌坊老板们也不敢别的。”

    “廷显这法子好，”孙秀眼睛一亮，望向白玉京：“你怎么看，白？”

    谁输谁赢白玉京其实并不关心，就算不挣那些赔率也不遗憾——反正采暖炉的名气算是打出去了，日后不愁挣不到钱——他最关心的是这次大火究竟是谁放的？其目的到底和灭口有没有关系？

    “白，你没事儿吧？”不等白玉京回答孙秀的问题，张锐在一行人的簇拥下已经进了院子，隔着老远就开始吆喝。

    “厂公，您老怎么还亲自来了？”张锐出现，白玉京提着的心忽然便落了回去，匆忙迎了上去。

    “没事儿就好，你子可是孙公公的宝贝疙瘩，出了这么大事儿，若是让孙公公知道咱家居然没到不定怎么收拾咱家呢。”张锐一语双关的开了个玩笑，他虽没有太大的智慧，聪明却不缺，猜着白玉京肯定会怀疑到自己头上，便用行动来表明自己的心迹。他相信，白玉京肯定能领会自己的意思。

    白玉京笑了：“厂公回护之情，晚辈没齿难忘，起来若非当日厂公提携，也没晚辈的今日。”

    不是张锐就好，想想也是，杀人的法子千千万，众目睽睽之下想要一场大火烧死自己可不容易，但凡有些脑子的人绝对不会出此下策。

    “你子少跟咱家来这一套，到底还是你师傅教的好，咱家跟孙公公不过是给你搭了个梯子罢廷显，到底怎么回事儿？”到最后，张锐的表情已然严厉了起来。

    高忠忙将事情的经过了一遍，末了道：“这不，白怕影响义父，让武挡头他们把人都放了。”

    “白过于心了，不过是几家赌坊而已，咱家还不放在眼里！”张锐傲然道，望向白玉京的视线却颇含赞许之意，接着话锋一转：“如此来，你们觉得这场大火只是为了把白逼出房间？”

    “不然呢？张公公认为如何？”一直没有话的杨慎开口问道，隐隐有些好奇。

    “杨公子一直顺风顺水，不知世间险恶啊，尤其是内廷，倾轧排挤，无所不用其极，白如今势头正猛，保不齐就碍了哪家的眼”

    “原来如此，某家受教了。”杨慎有些不以为然，却并未和张锐争辩，非不敢，实在是不屑为之。他的想法和白玉京其实类似，真想杀人的话有的是方法，如今杨记守卫严密，上百番子秘布，除非那些内廷太监们脑子被驴踢了，不然不可能想出用大火烧死白玉京的办法。

    这些张锐自然也想的到，不过就是看读书人不顺眼，顺口教训一句而已，见杨慎态度端正，也就不再借题发挥，转而道：“当然了，你们想的也不错，估计这火应该就是哪个输不起的买通某人放的咱家可不是你们杨家，首辅大人和杨公子的人品咱家还是信的过的，但底下人嘛”

    “多谢厂公信任，某家其实也怀疑底下人里通外合，您放心，我们一定全力配合你们，只要查出来，不管是谁，悉听处理。”

    “杨公子高义，咱家佩服，放心，咱家绝不让那些人的心思得逞，廷显，马上带人将所有涉及这次赌局的账目封存，择日择地重开赌局，还定三天三宿，无论输赢，都得让人心服口服才好！”

    不愧是父子，想出来的法子都一样。

    高忠领命而去，张锐则拍了拍白玉京的肩膀：“你这赌局看来是继续不下去了，也跟咱家走吧，皇爷爷不是让你结束后直接去见他嘛，五更天了，等赶到西苑天差不多也就亮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