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托孤
这一夜对于杨廷和等人来无异于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先是从皇帝驾崩的消息中惊醒,太后懿旨,宣他们入宫,一路上恨不得插上翅膀,结果刚到乾清门就听人白玉京施展异术,皇帝死而复活,让几位老臣目瞪口呆,根本就敢不相信这是真的。
但当他们走入暖阁,看到太后和皇后都在,朱厚照斜靠在龙榻,司礼监掌印魏彬,御马监掌印谷大用,御用监掌印张永,内宫监掌印于喜,坤宁宫管事牌子孙忠,外加白玉京等内廷太监权宦们肃立一旁,朱厚照斜靠迎枕,含笑望着他们时,联想一路之上看到的白色宫灯,他们终于相信,大明皇帝陛下确实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死而复活之事,绝非妄言。
“都起来吧,朕时间不多,就不用闹什么虚礼了。”朱厚照只觉身体愈发的疲惫,浑身软绵绵的不着力,精神却很健旺,隐隐有离体而去的错觉,愈发知道这回光返照马上就要过去,自己怕是要真的离开这世间。他本就对礼法不感冒,愈发的不愿浪费时间,是以不等杨廷和他们话就直接道。
“陛下精神真好,臣等”
“杨先生不必多,朕的身体朕最清楚,眼前不过回光返照而已,现在你们什么都不用,听朕,有些事情,朕要抓进时间安排一下。”
听朱厚照这么一,除了张太后依旧端坐之外,包括夏氏在内,全都跪到了地上。
“第一点,”朱厚照没有再让众人起身,闭目少顷,迅速睁眼伸出一根指:“先前朕本已升霞,皆赖白玉京施救,方能让朕回魂,得以从容安排后事,此乃大功,朕已命其署理东厂,先监张锐免去东厂提督职务,仍任司礼监秉笔不变。此本朕之家事,但东厂权重,天子又无家国之分,是以要告诉尔等知晓。”
虽然已然料到白玉京会得到封赏,但一下子就让其署理东厂却仍旧震的杨廷和等人目瞪口呆。
只是前头朱厚照有言在先,震惊归震惊,却无人话。
“第二,”朱厚照很满意众人的反应,再次伸出一根指:“厚熜吾弟远在安陆,路途遥远,未防人作伐,朕死之后,由张永统领京营防务,东厂协助,直至新君继位,再由其另行安排。”
他没有什么“宾天”“大行”之类,而是直接就用的“死”字,侃侃而谈,表现的十分豁达。
张永老泪纵横,以头抢地连连叩头,却强自控制着,不敢发出声音,显然他万万也没想到,被冷落了这么久之后,临别之际,朱厚照却将最重大的责任托付给了他,心情激荡之下,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白玉京控制的很好,脸上几乎没有表情,如同一个旁观者,默默的观看着朱厚照谢幕,而直至现在,这个素以荒唐著称的大明帝王显然丝毫没有让他失望。
“第三,朕死之后,外廷之事仍旧要靠诸位,杨先生,记得提醒新君,宸濠之乱守仁居功至伟,朝廷用人自当赏罚有度,莫要寒了天下人之心朕知你与王琼素来有隙,但此事事关国体,依你为人,定不会徇私。”
这
杨廷和等人暗自苦笑,这主儿还是那性子啊,想起一出是一出,前番争人功劳的是你,如今不想寒了天下人之心的还是你,居然连王琼都提了出来,难道你不知道,政治斗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绝对不能有丝毫的心软吗?
“老臣遵旨。”事涉己身,又关名声,杨廷和不得不答应下来,至于日后如何,再做道理便是。
白玉京却早就听朱厚照议论过王守仁,知道其实朱厚照对其评价很高,是以听他临终之际仍旧特意提起一点儿都不奇怪,他记得,历史上好像王守仁的功劳确实是等到嘉靖继位之后才封赏的,如今看来,其实却是朱厚照的遗命。
朱厚照摆了摆,没有继续往下,而是缓缓的闭上了眼睛,良久良久,就在众人担心他已然断气时,这才忽然再次开口:“朕以菲薄,得嗣祖宗大统,至今已十有七年矣,不敢励精图治,处理国事却仍算的上勤勉,奈何资质实属一般,武事或许稍有建树,文事之道却全赖满朝臣工同力维持,这才未曾酿出大的差错,如今追思,或也勉强算的上不负先皇重托。”
这算是正儿八经遗诏的口吻了,众人听的愈发仔细,却也愈发的哭笑不得——历代遗诏在这当口都是反思自己,以为后继改革铺垫,朱厚照倒好,语气虽也算得上谦虚,实际上却没一点儿反思的意思,甚至还有点儿沾沾自喜似的。
看来还是得好好润色一番才成啊。这是杨廷和他们几个内阁大臣共同的想法。
“可惜天不假年,”不管众人心思,朱厚照仍在继续:“自去年南京归来,朕便一病至此,期间虽有众御医全力诊治,奈何天命已至,终至大渐,御医有功无过,不得牵连。”
这正是白玉京所了解的朱厚照,他荒淫无度,连大肚子女人都不放过,其实内心深处却仍旧是个天真善良的孩子。
“至于厚熜吾弟,一来幼,二来远在番邸,骤登大位势必力有不逮,朕今托付尔等内阁辅臣,连同司礼东厂,悉心辅佐,遵守祖制,保守皇图,其功在社稷,万事不泯矣。”
这算是托孤么?
但历代可万没有太监成托孤大臣的先例啊,你这倒好,一个司礼监掌印不成,还稍待着拉上了一个署理东厂的白玉京,于理不合,根本就于理不合嘛!
不对,魏彬才是捎带脚的那个吧,真正想要摆上台面的是白玉京才对,只是这也不对啊,他才多大,就算你不放心皇后,让其署理东厂已然是超迁了,再授托孤重任,内廷那么多太监权宦怎么看,满朝文武怎么看,天下人又怎么看?
还有,白玉京比朱厚熜好像也大不了几岁吧,就算所有人的看法你都不在乎,新皇帝的看法也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