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回 这不是什么有趣的故事
每次回圣山,师父都必然是待在月落湖边留给他们一个背影,白染早已习惯了,只是如今想来,便不免猜测想必此事也与师娘有些关系的。她如今正是泡在爱情的蜜罐里,看什么东西都是情意绵绵的。
离风有些怂,躲在无尘后头,一脸乖顺。
白染嗤笑一声,有意显摆一番,便十分自然大方的靠过去向林夕行礼。
午时的日光正好,林夕迷迷糊糊的点了点头,也没睁眼睛,只踢了踢脚边的鱼篓“去做饭吧,今日不做鱼汤,糖醋吧。”
来了先做饭,白染也习惯了,麻溜的提上鱼便往厨房走。离风随无尘行了礼便也一下溜到厨房。
无尘虽心中有事却也不敢扰了林夕好眠,也只得跑来厨房帮忙。
霎时间一间厨房挤得满满,白染是常做饭的,也觉着两条鱼定然是不够喂四个神仙的,便在储物戒中左右翻找,又取出好些上等的食材交待无尘处理。
无尘皱眉看着面前一大块晶莹的灵禽肉,比划了半天,不知如何下。
离风纯粹是来捣乱的,刷刷几下就把一株仙草扯的稀碎。
等桌上被美味佳肴摆满的时候,已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林夕循着味道就过来了,眼神一转,满意。
“白这点最好,会做饭,七以后有口福了。”
着便坐下来享用,正是和往日一般无二的模样,离风看的有些恍惚,这一切都太不真实了,自己在和人皇同桌吃饭。
他眼神闪闪烁烁的往林夕那瞟,林夕老早就发现了,也没理他,等他第二十次看过来的时候才终于撂下筷子,一偏头瞪着他“我脸上有花么,不好好吃饭你老看我干什么。”
离风嘿嘿了几声,看了一眼白染和无尘。
无尘夹了一筷子鱼,低头。
白染善良一点,用眼神鼓励他。
他一咬牙,缩着脖子心翼翼问了一句“师父,您真的是人皇陛下呀”
林夕面上表情一僵,锐利目光往白染那扫了一下,白染忙低头扒饭。
“少胡思乱想,吃你的饭。”林夕瞟了一眼离风道。
离风一急“那您到底是不是呀”
林夕却不再理他了。
白染亦不敢搭话,无尘扫了两眼这尴尬的氛围,想了想,沉声道“尊神可知前些日离风和染儿被木族掳走一事”
白染觉得师父应该是知道的,他这般神通广大原该知晓三界之中万事万物才对。
可林夕辜负了她的幻想,玉碗一磕,他面上几分惊讶“怎么回事情,你清楚。”
无尘也有些没有想到,他们这一代的神仙对于人皇的崇拜和幻想早已深入灵魂,但他也不敢怠慢,便将事情仔细了,白染也跟着补充了几句。
但的都是明面上的事情。
林夕听罢,皱眉良久。
气氛压抑沉闷,无尘三个都不敢话。
不知过了多久,林夕缓缓呼出一口气,转身回到月落湖旁,背影看上去有些哀伤。
无尘白染对视一眼,也都没有想到林夕会是这样的反应。
将饭菜简单收拾了,白染心的靠过去,映着午后阳光,挪到林夕身侧。离风同无尘也漫步过来,不近不远的立在一旁。
“师父”白染扯扯他衣袖,轻声唤道。
林夕偏头看她一眼,没有话。
这么一偏头她才忽然看见,眼角微红,目中晶莹闪烁,师父看上去,竟然有那么一点委屈的样子
白染心神剧震,大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往无尘那扫。
“师父,您这是怎么了您看我们都好好的,事情都已解决了。”
林夕闭了闭眼,轻声道“要杀你的那个人,白,七,你们别恨他。”
无尘皱眉。
白染张了张嘴,堵了片刻还是一低头道“师父不恨就不恨吧。”
林夕拍拍她的头“恩怨都和你们没有关系,都不是你们的错。”
他又转头看了一眼无尘,没有什么。
离风却凑过来,将心中疑问抖了出来“师父,您可知道木族一位叫合欢的上神”
林夕的表情,一下子,就那么僵住了。
“她向我问了许多您的事情。”
离风将那些细碎的问题缓缓给他听,林夕听着,中就越握越紧,最后却又无力的松开。
世上最难做的一件事情,便是放。
“师父,这合欢是什么人呀”
单看林夕这反应,离风便知二人必定相识,一下子好奇心发作起来收也收不住。
世上最难做的一件事情,便是放。放如果需要一个开始,或许可以是今天吧。
面上悲色渐渐淡去,林夕看了看一脸期待的离风,想了想,道“她曾是一位朋友。”
这下无尘也好奇起来,不自觉靠近过来。
“不过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几千年前几万年前”白染问道。
“十几万年前。”
三个的对视一眼,心中惊讶。
“可她的仙龄,我看是”无尘蹙眉道。
林夕摆摆,重新靠回躺椅“那是他们木族特有的段。你要知道,木族的许多人,都是死不掉的。”
死不掉的
无尘一下子就想起那个诡异的男子来。
“后来不是朋友了么”离风显然不太在意年龄的事情。
“后来不是朋友了。”
“这是为何呢”
是啊,这是为何呢。林夕理解,但无法释怀。
“她选择站在了我的对面。”
人皇的对面那是魔啊
“她竟如此大胆,投了魔界了”
林夕白他一眼“不是所有事情都是非黑即白的。”
“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嘛”离风听得云里雾里,有些委屈。
林夕闭上眼。
那是十几万年前了他的记忆终于也有些模糊了起来。但他还记着,那个面容清丽,如月下仙子般的姑娘,她神态冷淡,总是悄无声息出现在他身后,再一句“喜欢人家就去啊,躲在这里看有什么用。”
“你懂什么”
林夕每次就这么骂回去。
合欢啧啧一声,摇着头就又消失了,眼神里有点看不起他。
倔强的神秘的古怪的冷淡的合欢,是奉命来保护他的人。在被合欢保护的那些年里,林夕十几次差点死了,合欢一次都没出。
“你不觉得你有些太失职了么”
“这些风浪你若过不去,那你也不配做神。”
“那你还老跟着我们做什么”
“保护你。”
像这样的对话,发生了无数次。
后来有一回,林夕几个倒在血泊里,浑身几乎破碎,他咬牙切齿的对合欢“我成神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先好好修理你一顿,还有派你来的那个人。”
合欢看着他,忽然很认真的了句“你若成神,第一件事绝不会是来找我算账。”
林夕笑“那也不必等到成神,不就是大乘境么,你等着。”
后来他突破了大乘之境,也早已忘记了那日的戏言。因为那时候他们已经是很好的朋友了。
合欢是唯一理解他的人,她该是唯一理解他的人。
所以当她同所有人一样站到他对面的时候,他终于再无留恋,转身迈出永远无法回头的那一步。
“这不是什么有趣的故事,等你们再长大些吧。”林夕睁开眼,淡淡道。
师父活了很久,即使是以前不明身份的时候,白染也知道这一点,那时候她眼盲,所以听东西格外仔细,林夕的声音清澈,有时话很深奥,大多数都是很家常的模样,她很少能听到师父的声音中透出这个年纪本该有的沧桑来。
可方才那声,那声音里巨大的沧桑仿佛是从远古透漏出来,就像一个古老的咒语,穿越时空晦涩难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