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回 一别多少年,你可还记得?
法则之剑在少年赤金色的瞳仁里飞速放大。
青袍微拂,元崖的惊怒一击自然被林夕震开,分毫都没有伤到他身上。
可他满脸懵懂,却是一瞬间跳到林夕身后,两扒着他肩,只露出半张脸惊恐的看着对面那人。
林夕怔了一下,回头望了他一眼“七”
少年与他对视一下,朝对面扬了扬下巴,又缩回去。
“陛下”元崖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二人。
林夕没有理会他。
浩荡的神念一瞬间海洋般奔流出去。
诛仙塔毁,浮沉珠碎,呼吸之间那股不可思议的伟力覆盖住清微天的每一处,海量的信息传回到他脑中。
右缓缓捏成拳,他微微低下头,闭上眼睛。
白染死了。
那个百年前才对他,自己已经长大了,让他安心的姑娘。
心神一动,所有的痕迹化为虚无,他握住身后少年的臂,便要离去。
“陛下难道您真的要包庇这个逆天复生的孽子吗”
或许走到今天这一步,都快要到疯魔的边缘了。元崖双目之中也尽是赤色。
林夕停了一下,他缓缓转过身,看着元崖。
他想到他从前也曾在这个地方,带着也还只是一个少年的元崖,告诉他,这个位置是你的,你别害怕,也别后退。
可他如今看着华袍玉冠,气势滔天的元崖。
平静的对他“这个天帝,你若不想做了,我现在就可以成全你。”
林夕在还是个凡人的时候,不会生气很少动怒。后来踏上修行路,也没有太多情绪。还是等到一步步成仙成神的时候,才渐渐有了脾气。
从前他真正生气的时候反应很大,话的样子很吓人,杀人的法毫不留情。
可现在他不会了,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
好像回到凡人的时候,不会生气,很少动怒。
即便真的戳到了心肺,萌生了怒意,他也没有了那些锋利的表达,只是冷漠,和倦怠。
月落湖边,一青一白。
还有一道绿油油的身影僵在旁。
“殿,殿下”离风一把捂住自己的嘴,眼睛瞪得灯笼大。
白色的身影怔了怔,惊魂未定的来回看着林夕和陆童,喉咙里发出支支吾吾的声音。
月落湖水依旧平静无波,林夕看了许久才转过头。
“你不会话”
少年唔了一声。
离风震惊了许久,终于回过神来“师父,我见鬼了”
“”
林夕看着双眸澄澈的无尘,亦是难掩心中震撼。
除了木族那些特殊的段,这是他第一回真正见到死而复生的神仙。
他眼神将他来回扫视了一遍,落在他右上。
“这是”
少年一低头,刷的一下把藏在了背后。
林夕愣了一下,将他臂扯过来。少年抵不住他力气,皱了眉。
原是一枚墨色的圆环,牢牢的套在他食指上。毫无灵气。
林夕默了一瞬。
声音低沉“是谁告诉她这样伤的办法”
离风心翼翼的憋了半天,终是没能忍住“师父,他不会真是七殿下吧是您将殿下救回来的我们不告诉师姐吗”
他刚要开口,却忽然把头转向外头,皱了皱眉,身形飘乎间消散。
落下一句嘱咐“看好他,不许出来。”
离风一愣,后知后觉的放出神念来感应到圣山外一阵空间波动,忙跑到无尘身前站定。
圣山外,白墨从虚空中走出来,回眸一个眼神,忘湫懂事的隐了身形封了五感。
这是他第一次来这里。
真武界即便再是灵气浓厚,到底比不得仙界,他平日里从不下到凡间,如今骤然境界被封体内一阵不适。
转过身,他看到那角青袍,安静对视片刻。
和记忆中的面孔一模一样,心神一动,白墨低声打了招呼。
“林夕,一别多少年,你可还记得”
只一句,就让他狠狠皱起眉。
十三万年前,万荒宫中,不死树下,那个幽蓝衣衫的女子抱着一坛酒歪身躺在一个青年怀里,眼神迷离的看到他闯进来,错愕了片刻,也是这般。
林夕,一别多少年,你可还记得
他那时候记得,如今却不记得了。
“浮生”
这名字一出来,就不可阻挡。
“是。”白墨看着他,声音清淡。
事到如今,他什么都顾不上,只能这般毫无保留的站在他面前。
“我来是想问一问你,她还有没有的救,还有无尘,是死是活。”
“你回来了。”
“我今日不是来叙旧的。”
“你也都回来了。”
“林夕。”
“你藏的真好。”
白墨看着他,终于变了语气“人皇陛下。她还有没有的救,还有无尘,是死是活”
他孱弱的身躯面对他浩瀚的神念,片刻不能抵挡。终是所有的一切暴露出来。
“你回来了,却不来见我一面。”
他本该没了耐心,却在他这淡淡一句话里,怔住了。
关于浮生与林夕,关于那场大战,关于那段纠葛,他只有些许的记忆,极不完整,可仅有的一些,却也残酷。
“发生了很多事。”他垂眸,“我也不想来打扰你。”
“发生了很多事。”他跟着重复了一句。
“迟晚晚告诉过我陆童的事。白染曾见到过她,想来我没有食言。”
原来她是做好了选择。
林夕明悟。
“多谢。”他从怀中掏出一方印,挥袖送到他面前,“这个还你。”
白墨看到那方修复了七七八八的印,抿了抿唇,收下“这些年,是我该谢你。”
林夕轻轻笑了一声。
“无尘,他回来了。”他只答了这一半,这意思白墨应该明白。
可他明白了却还是问出来“你已到了如今的尊位,还是没有办法吗”
“在逆天复生这项事上,我从无尊位。”他淡淡道,“更何况连你这样一生逆天的人都不知道,何必又来问我。”
他对他,始终有怨。
谁也无可奈何。
他也有这样的一日,去问这个十多万年求而不得的人,还有没有办法。可那些往昔,他实在没有心思去思量,眼中又要涌上酸涩的东西。
“我那个时候,是真的以为她会回来。”
林夕看着眼神恍惚的白墨,没有一点浮生的气质,只是一个失了至亲的孩子。
“许多一念间的事情,决计不能预料。”
是啊,这最后一点泡影终于破灭,白墨眨了一下眼睛,就把那些冗杂的情绪都收了回去。
“那么无尘,你如何打算”
林夕侧过身子,不再看他。
“他如今没了记忆修为,也没了地方可去。”
没了记忆白墨皱起眉,她用性命去救他回来,他却没了记忆
不可以。
“他必须要记得才行。”
四目相对,一派幽深。
“你要做什么”
“你知道我想做什么。”
“你如今的身份,不能。”
“我不能,他可以。”
“这一次,我不能再帮你了。”声音一变,林夕忽然低下头。
变了,声音变了,心境变了,物是人非。
白墨一双忽然捏紧,又最终松开。
“林夕,我不求你像过去一样,也知道你这些年很不好。但你我都知道,有些位置一旦坐上来了就再没法袖旁观,更何况白染终究是你的弟子。你便当帮他们,最后一次。如今我回来了,不管是用的何种身份,这一回会竭尽全力,你若倦了,往后都可以推给我。”
林夕看他不穿“你如今这般又是为了谁”
“答应了总要做到。”
沉默良久,林夕落下一叹“好。”
那一日真武界大顺皇朝的圣山外,他们这样两个人,重逢在午后温暖的风里,交换了宿命。
就像当初在不死树下那般,一个等的万般无聊,一个闯的匆匆忙忙,都是开了一场生死局,只不过如今身份调换,等的人是风中人,闯的客是远方客。
他们交谈一场,临走前白墨告诉他“我会带着予安和白茶,先回万荒宫。等你的消息。”
林夕转过身,留给他一个青色的背影。
“我只做这一件事,最后如何,是他的选择。”
白墨看着林夕淡青色的长袍一点点消失在视线里,眼瞳中是化不开的浓墨。
十三万年,十三万年。
灵界万央宫,白墨沉默着走进来。
“少主留步,族长尚在闭关之中,吩咐我等非大事不可相扰。”
修炼室外,一队守卫微微垂首。
白墨闭了闭眼睛“正是非不可的事情,劳烦通禀。”
为首的上神境统领怔了怔,低声道了一声是。
他缓步回到正殿之中,跪下身来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白禾蹙着眉出现。
“什么事,罢。”
白墨俯下身来,额头贴着地面,行了规范的大礼。
他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没有起身,声音沉闷“父亲。长姐已去。”
白禾皱了皱眉,没有立时明白。
白墨从怀中掏出封着白染魂火的那块通灵神玉,高高举起。
魂火灭,神玉裂。
他后头沉沉叙述的话白禾忽然就再也听不见了。
他端坐的身躯微微摇晃了一下,定定的看着那块玉,那块在两个孩子出生之后,由他亲取了一丝魂火封存于内的玉。
白墨安静的等待着白禾所有可能有的反应。
可许久之后,白禾只是站起身,一步一步的朝外头走去“先别告诉你母亲。”
白墨抬起头,他看到白禾的眼睛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万年。
而他却只是心中微微一酸,真是越发冷硬如铁“父亲,孩儿还有一事禀告。”
白禾止住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