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1 章
“当年…”
德太妃的声音较起先前也显得有些喑哑, 她的手掐着佛珠, 双目一瞬不瞬地看着那宫灯下的穗子,眼看着里头烛火轻晃,她却是又过了有一会功夫才开口道:“当年你父皇生辰, 他因多饮了几杯酒便早早寻了个偏殿歇息了。”
“后头出了那样的事, 又在太子妃的身边发现了你父皇的玉佩,就连你父皇自己也不清楚是不是他一时喝得糊涂才行出了那样的事。”
她到这却是又叹了口气。
“若不是父皇,那…”赵纨这话的时候, 袖下的手紧攥着,早些日子才修缮过得指甲紧压着皮肉, 可她却好似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她紧咬着红唇,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德太妃, 口中是紧跟着一句:“究竟是谁?”
到底是哪个混账东西敢行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
德太妃看着她脸上的气愤却是又叹了口气才道:“当日在太子妃的身上,我曾闻到了一种香料,那香阖宫上下也只有我做得出来…”她到这的时候, 原先掐着佛珠的手便又停了下来,目光也从那宫灯底下的穗子上收了回来, 而后是看着赵纨继续道:“你父皇生辰前夕,你二哥曾来过我宫里,他走后, 我便发现其中的一种香不见了, 只是那个时候我也未曾多想。”
“后来太子妃出事之后,我除了在太子妃的身上闻到了那股子香便只在你的二哥身上闻到过。”
赵纨起初义愤填膺的面容在听到这一句之后骤然变得惨白了起来,她的手紧紧撑着桌角才不至于摔倒, 是了,除了他还会有什么人?他本就想看着父皇和大哥反目成仇,又岂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只是她没想到,她那个好二哥竟然可以如此灭绝人性。
她不知道此时是什么心情,只是觉得心口闷得厉害,却是又过了一会,等到缓过那口子气,赵妧才看着德太妃哑声质问道:“那您当初为何不?若是您当初了,大哥根本不会和父皇产生嫌隙!”
“大哥不会死,父皇也不会死,您为什么不?”
赵妧这话的时候,眼眶通红,就连一张面容也因为气愤而红得厉害。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母妃要隐瞒这桩事,而让大哥和父皇产生误会。
当年…
当年,明明是有机会挽救的。
德太妃耳听着这一句又一句的质问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她合了双眼,掐着佛珠的手也有些止不住得颤抖,她也不知道当时是什么蒙了她的心,让她明知道事情的真相却不曾开口,或许是因为多年的养育养出了感情,又或许是想着先帝和太子感情深厚,纵然太子做出什么,先帝也不会惩治于他。
只是那个时候的她的确没想到后来会生出这样多的事,她更加没有想到赵准会为了那个位置做出毒害先帝的举动。
倘若她知道的话…
她一定不会如此包庇赵准。
可是这个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后悔药。
德太妃想到这却是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她在烛火照映下的面容好似苍老了许多。殿中无人话,唯有手上的佛珠碰撞在一道传出声响,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轻声道:“若是让睢儿知晓这些前尘旧事,以他现在的性子,必定是不会原谅我的。”
赵纨耳听着这话却是忍不住想起陆起淮如今的性子,想起这两年来,他的所作所为,她一时脸色苍白得竟不知该些什么。
…
两日后。
沈宅。
沈唯端坐在软榻上,她的手上握着一本书,可心思却全然不在这上头,直到水碧了帘子进来,她才合了手上的书问道:“怎么样了?”
水碧闻言却是先朝她了个礼,而后才压低了嗓子同人轻声禀道:“外头已恢复如常了,士兵也全都退回到军营了,先前奴去荣国公府和长兴侯府看过,他们都没事。”
沈唯耳听着这话,心下高悬的心便松下了几分,几日前,赵准领着百官离开之后,这汴梁城突然涌进了不少将士,那些将士大多都汇聚在一些士族大臣的门口,想来是赵睁为了逼迫那些大臣而使出的手段。
不过好在陆起淮早有准备,他留下了不少亲信和霍飞光,就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
她想到这便重新靠回到了软榻上,只是念着九华山那处便又拧着眉问了一句:“九华山那儿还没有消息吗?”
水碧闻言却摇了摇头,不过口中却还是继续道:“夫人,您别担心,主子的本事,您是知道的,今次主子部署了这么多,又有这么多大臣拥护着主子,他一定会成功的。”
沈唯听着这些话,虽然脸上的神色回暖了许多,不过心下却还是没个底…她自然知道陆起淮的厉害,可是只要没个准确的消息传过来,她这颗心便不得安稳。
水碧知道沈唯心中所想也知此时无论什么都是无济于事的,她刚想劝几句让人先去歇息一会,这些日子,夫人为了主子的事,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就连眼下的乌青也重了不少。
只是还不等她开口,外头便传来一阵脚步声,两人循声看去便听到外头传来暗一的声音:“主子,九华山有消息传来了。”
沈唯耳听着这道声音忙坐直了身子,口中是跟着一句:“快进来。”她这话刚落,帘子便被人掀了起来,却是暗一走了进来。
暗一进来之后待又给沈唯了个礼才开口与人道:“先前主子遣人过来传话道是九华山的事已经结束了,赵准也已经下了罪己书,等他们回来后,这份罪己书便会公布于天下。”
沈唯闻言,终于彻底放下了高悬的心,就连原先僵硬的脊背也终于放松了下来:“快起来。”
她这话完便又重新靠回到了引枕上,许是因为情绪浮动太过厉害,沈唯甚至觉得这颗心还是在不住得跳动着,不过她脸上却是重新绽开了笑意…暗一和水碧眼看着她这幅模样,自是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沈唯见他们两人脸上挂着的笑,眉宇之间的笑意也不曾间断,口中是跟着一句:“水碧,你让厨房去准备些东西。”
这些日子,她因为惦念着陆起淮,不曾睡好一个觉,就连膳食上用得也不多…因此水碧耳听着这话,脸上的笑意自是又添了几分,她笑着屈膝应了“是”,只是还不等水碧转身往外头走去,外头便又传来了秋欢的声音。
“主子,昌平郡主来了。”
沈唯耳听着这道声音却是一怔,这个时候,霍飞光过来,想来她也是已经得了消息,她想到这便忙开口道:“快请人进来。”
帘起帘落——
暗一早已退下,水碧也重新站回到了她的身侧,而霍飞光穿着一身软甲,手持长剑,却是一副刚办完公事回来的样子。她的脚步沉稳,只是脸上的神色较起往常其实并算不得好,似是不敢置信,又好似带着些不可言的惊喜,直到看到沈唯,她才停下了步子,口中是略微低哑的一句:“我有事问你。”
沈唯闻言却是朝人迎了过去,她握着霍飞光的手拉着人坐回到了软榻上,等到水碧上了茶便同人道:“你先下去。”
等到水碧退下,她才看着霍飞光道:“九华山那儿的事,你应该已经得到消息了。”
霍飞光耳听着这话,握着长剑的手便又多用了些力道,她的声音有些不出的喑哑,目光却一瞬不瞬地看着沈唯:“这么,就是真的了?”她是刚刚两刻钟之前得到的消息,那个时候,她刚刚把赵睁的那些亲信制服。
原本她遣人去九华山探消息是为了知晓那处有没有事,未曾想到亲信带来的却是那样一则消息。
陆起淮竟然是十多年前死在那场大火之中的皇长兄,这,怎么可能?所以在知道之后,她便快马加鞭赶到了沈宅,就是想问一问沈唯,这事究竟是不是真的?而如今,她看着沈唯的面容,原先那颗一直高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她把手中的剑放在茶案上,而后是神色怔忡得道:“我当初就一直觉得皇长兄不可能死,只是我问了许多人,他们都皇长兄是死了,久而久之,我也就信了。”
“原来…”
“原来,他真得没死。”
霍飞光这些话的时候,神色是往日从未有过的模样,在那外间日头的照映下越发显得悲喜交加。
沈唯看着她这幅模样却是又叹了口气,她伸手握着霍飞光的手,口中是道:“抱歉,飞光,原本这些事,我是不该瞒你的,只是…”
她这话还未曾完,霍飞光便已开了口:“你不必多,我知道的。”
皇长兄所做得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他隐藏身份又假借荣国公之子的身份,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洗清当年舅舅的冤屈。所以即便面对着他们这些故人,他也不曾表露自己的身份…她并不怪沈唯和皇长兄,她只是觉得有些难受。
这么多年,皇长兄究竟是怎么过来的?她不知道。
她不敢去猜测,也不敢去想象,她只能庆幸他如今不仅没事,还洗清了舅舅的冤屈…当年的那些不公和迟到的真相终将被世人所知晓。
只是——
霍飞光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便拧头朝沈唯看去,皇长兄和沈唯的情谊,她是知晓的,他们经历了这么多,情谊自是牢固。可若是他日皇长兄登基称帝,满朝文武对于沈唯的身份只怕不会认同。
沈唯眼瞧着霍飞光朝她看来,又见她眼中的担忧却是一怔,她轻轻笑了下,口中是问道:“怎么这样看着我?”
霍飞光耳听着这话,心下想了许久还是未把那一份担心出来,凭借皇长兄的本事,他应该也不会让沈唯受委屈才是…她想到这,便握着沈唯的手柔声道:“没什么。”
…
而此时的文王府。
赵盱也得到了九华山的消息,他怔怔得坐在轮椅上,耳边还萦绕着先前亲信所禀的话,可他却不知道在想什么,竟是神色怔忡得连一句话也不出来…怪不得早在最初见到陆起淮的时候,他便从他的身上察觉到了一种熟悉感。
原来…
他,竟是皇长兄。
亲信眼看着赵盱这幅模样,知他此时必定心绪紊乱,谁都没有想到陆都督竟然会是当年死于大火的皇长孙,也不会有人想到当年那些事都是出自如今这位陛下的手笔…只是想着先前传来的另一则消息,他还是开口道:“还有一桩事,先前宫中传来消息,是陆大人朝宫中去了。”
“这个时候,百官还在路上,那位现在进宫是做什么?”
赵盱耳听着这话却是一怔,等他回过神来却骤然变了脸色:“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