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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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月后。

    过了中秋, 下了几场秋雨,这天也骤然变得冷了。

    建章宫中, 刚刚下了早朝的赵睢独自一人坐在此处, 他半低着头此时正握住朱笔处理着政务。这一个多月的时间, 他把大部分的时间都用在了处理政务上面,可每每空闲下来,对那人的思念不仅未曾减少,反倒日益增加。

    赵睢每日待在这个和沈唯共处过的地方, 甚至连殿中的布景也与往日一样维持不变。他用一种近乎执拗的心态维持着, 好似只要这样的话, 就会让他以为, 她还在自己的身边。

    侯在一侧的暗一看着他如今这幅模样, 竟然也忍不住有些难过。

    这一个大月, 陛下没有一日是睡好的,常常只眯了会便起身去上朝,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撑不下去会迁怒,可他只是平静得与往日一样做着以前的那些事, 除了对杨家以及那些女人的处置。

    那是在大婚之后,陛下上朝之后下达的第一个命令。

    他罢免了杨继的官位, 还把杨家众人赶出了汴梁, 同时, 他也取消了那些贵女的安排,众臣知晓他的性子又见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总归与他们也有着脱不了的关系,自然也不敢多什么。

    …

    殿中突然又多了一道身影, 却是早先赵睢安排出去探沈唯消息的暗卫。

    暗一见他回来,脸上的神色也收敛了起来,只是目光却还是朝赵睢那处看了一眼…软榻上坐着的那个人仍旧半低着头,好似并未察觉殿中的景象,只是握着朱笔的手却有些收紧,倘若细察的话,可以看到他的手有些不自觉得颤抖。

    “怎么样?”这是赵睢的第一句话,喉咙发紧,声音干哑。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内,他发了一拨又一拨人,明面上由明路领人去各地寻找,私下便由晋江楼和暗卫寻找着…可无论怎么寻,那人就好似凭空消失了一样,时间过得越久,他这颗心也开始变得越发慌乱。

    他担心…

    今日得到的消息仍是未曾寻到。

    暗卫单膝跪在地上,闻言便拱手回道:“回陛下的话,我们的人在江南一带寻到了夫人的踪迹…”他这话完,原先端坐着的赵睢忙转头看来。

    赵睢的手撑在桌案上,脊背僵硬,就脸面容也有些收紧:“她现在怎么样?”

    “夫人看起来很好,我们的人查出她是由栖云山庄的少庄主带出城的,还有…”他到这却是稍稍停了一瞬,待又过了一会,他才轻声道:“夫人好似有身孕了。”

    他这话一落——

    殿中原先还缓和了的气氛却又重新变得凝滞起来。

    赵睢的脸上是一片怔忡,有身孕?他和沈唯相处这么久,自然不会以为沈唯在离开他之后就会投入其他人的怀抱,那么…这个孩子只有可能是他的。而距离她离开汴梁也不过一个多月,倘若是离开后才有,底下人自然也不会有所察觉她有了身孕。

    他想起他们争吵的那大半个月,每回晚膳,沈唯就会避开他。

    如今想来,那段时日她的确是有些不同寻常,就连这建章宫的布置也是在那段时日有所不同的。以往她每日都需点着熏香才能睡着,可那段日子,殿中就连香炉也瞧不见,还有她最不喜欢吃酸脯,可那段时间,果盘上的蜜饯却是不断的…

    这些以往不曾注意的地方,如今细细想来,只怕她是早就知晓自己有了身孕,这才会有这些不寻常。

    她明明知道自己怀有身孕,却还是义无反顾得离开了他。

    赵睢脸上的怔忡逐渐恢复清明,就在两人的注视下,他却突然笑出了声,这个笑声在这静寂的大殿之中显得凄凉无比,伴随着外头的潇潇风雨更显凄寒。他穿着一身朝服,面前的冕旒随着他的笑声晃动不已,使得他的面容也有些看不清楚。

    可他的声音却是清晰可闻的:“相处这么久,我竟然不知道,她能够狠心至斯。”

    “陛下…”

    两人刚想劝人,只是还不等他们道什么,原先端坐在软塌上的男人却吐出了鲜血…这一个多月来的不眠不休,终于让他支撑不住身子,彻底晕了过去。

    …

    金秋九月。

    满城的桂花开得极香。

    沈唯一身素服,头戴帷帽,正由一个丫鬟搀扶着走下马车,眼看着从马上下来的白衣男人,她还是有些无奈得开了口:“梁大哥,其实你不必日日陪着我的,你给我的人已经够多了,何况他也未必能寻到这个地方。”

    他们如今所在的是江南的一座城,此地山清水秀最易养身。

    原本她是算待在这处后,买几个能用的下人好好养胎,只是梁令岳护送她到这处后,不仅给她留了人,就连自己也留了下来,又怕她与他相处起来尴尬,索性便在她的隔壁买了一间屋子。

    平日时不时都会给她带来些好吃好玩的,每回她出门,也会陪在身边。

    梁令岳耳听着这话却只是轻轻笑了笑:“索性我待在家中也无事,正好陪着你一道出来逛逛…”等这话完,他未免人推却便又忙跟着一句:“再,你既认了我做义兄,便是我的妹子,如今你身体不便,我又岂能置之不理。”

    早在从汴梁离开的那一路,沈唯便认他做了义兄,他知道这是沈唯为了彻底断绝他的念想。

    其实若现在他是不是还存有对沈唯的情意?自然还是有的。

    可这份情意无关风月也无关男女,只是一种钦佩,因此纵然如今面对着她,他也能够行事坦然。

    沈唯闻言,自然也不好多什么,两人便一道往前走去,只是还未走出几步便听到一众人道:“听汴梁近来出了不少事,天子病倒,那位昌平郡主也不知为何被入了天牢,现在那里都乱做一团了。”

    周遭的声音未曾遮掩得传入沈唯的耳中,让她脸上原先挂着的笑意顿时变得一僵,就连步子也忘记迈出去。

    那人病了?飞光也被入了天牢?

    梁令岳自然也察觉出了她情绪的变化,纵然她戴着帷帽,他也能感受到如今她的脸上一定是掺着担忧的,他有心想些什么,只是还不等他开口,沈唯便先发了话:“梁大哥,我们走。”

    她话的声音好似与先前并没有什么差别,可梁令岳却还是能够从中感受到她的慌乱。

    只是她既然愿意掩实,他自然也不会去戳破。

    两人买了些东西便回去了。

    夜里的时候,沈唯难得请了梁令岳过来一道用膳。

    她坐在烛火下,仍与往日一样穿着一身素服,眉眼弯弯,或许是因为怀孕的缘故,让她本就清丽绝伦的面容又多了些往常不曾有过的柔和,眼瞧着梁令岳进来,她便看着人笑道:“梁大哥来了,晚膳已经备好了,快过来吃。”

    她一面着话一面是替人倒了一盏酒,跟着是一句:“来了这么久,我也未曾谢过梁大哥,今日特地亲自下厨做了这一桌,可惜这城无好酒,难免有些失味。”

    梁令岳闻言是朝桌上看了一眼,眼瞧着那桌上摆着得几道菜,倒也有些怔忡…他倒是不知道,沈唯竟然还会做菜。他笑着接过丫鬟递来的帕子擦拭了一回手,而后是把玉笛置于一侧,待接过沈唯递过来的酒盏便笑着道:“虽然没好酒,不过有这么多好菜,也足够了。”

    他这话完便接过酒盏,只是在薄唇碰到那处酒水的时候…

    梁令岳放在桌上的手却是一顿,不过也就这一瞬的功夫,他便笑着饮尽了这盏薄酒,眼看着沈唯也要倒酒,他便温声道:“你怀有身孕,不宜喝酒,还是吃菜。”

    沈唯闻言,倒是也未曾推却。

    两人便这般用起了晚膳,等到月上柳梢,等到桌上的菜都吃用得差不多了,而那个白衣男人也终于埋头昏睡了过去。

    侯在一侧的丫鬟看着这幅模样自是一惊,还不等她道什么,沈唯便先开了口:“他没事,只是晕了过去,等过两个时辰,他便会醒来,我走后,你就叫人把梁大哥扶回去。”等这话完,沈唯是朝昏睡的梁令岳又看去一眼,声音也含着些抱歉:“梁大哥,对不起,汴梁出了这样的事,我不能不去。”

    纵然这只是一场阴谋,一场诱她入局的陷阱,她也不得不去。

    她这话完便未再耽搁,只是让丫鬟取来早些准备好的包袱,系好了披风就往外头走去。

    外头候着三、两个人,见她出来便朝她拱手一礼,这几人是当日梁令岳给沈唯的,如今皆听命于沈唯的话,这会见她出来便恭声道:“夫人,马车都已准备好了,我们现在就能出发。”

    沈唯耳听着这话便点了点头,她举步往外走去,只是临来要出门的时候却还是转身看了一眼。

    其实她很喜欢这座城,这里民风淳朴、风景又好,倘若可以,她真希望一辈子都待在这个地方…可惜人活一世,到底不能随心所欲。

    她原本以为可以割舍掉一切的。

    可是在听到那人病倒的消息,听到飞光被入天牢的消息,她终究还是迟疑了。

    她不能那么自私,为了自己的快活就对飞光放任不管,何况那人…不管他是真病还是假病,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是真得担心了。月色清冷,沈唯合了合眼,待手撑在那微微拢起的腹才开口道:“走。”

    等这话完,她便率先举步往外走去。

    而原先昏睡的梁令岳在听到外头归为沉寂时却睁开了眼,他的眼中清明一片,哪有半点昏迷的样子?原先刚想去喊人进来的丫鬟见他醒来却是一怔,口中也是喃喃一句:“梁公子,你…”

    梁令岳耳听着这话却只是淡淡笑了笑,他什么都不曾,只是握着玉笛往外走去。

    秋意深深…

    他站在道上看着那辆逐渐远去的马车,没一会功夫便消失在这黑夜之中。今日在街上听到那则消息的时候,他就知道沈唯必定是会有所动作的,只是他未曾想到,她会给他下药。

    他知道沈唯如此做,不过是不希望他再涉险。

    明知道前路危险,明知道此去再难出来,可她还是走得义无反顾…梁令岳仰头望着天,眼看着那轮满月,到底还是摇头失笑。

    …

    半个月后。

    沈唯一众人终于到了汴梁城。

    “夫人,我们到了…”外头传来随从的声音,而沈唯掀开车帘往外头看去,眼看着不远处烛火照耀下的汴梁城,心下也不出是什么感受,原本以为当初一别,此生都不会再跨足此地,未曾想到短短两个月的光景,她竟然还是回来了。

    “先进城,寻间客栈住下。”

    沈唯的声音因为这一路奔波而显得有些疲倦不堪,她自有了身孕后,身子本就算不得好,又因为心急,不肯在路上耽搁,日夜兼程。好在这个孩子是个听话的,许是知晓她心急,这半个月来也从来不曾闹过她。

    她想到这,脸上的神色也终于柔和了许多,她落下了车帘,而后便半低着头把手覆在那隆起的腹上。

    “遭了…”

    外头随从的声音不掩惊慌,就在沈唯的怔忡中,便又听到随从压低着嗓音继续道:“夫人,我们被包围了。”

    沈唯耳听着这道声音,原先柔和的面容顿时一僵,她什么也不曾,只是咬着唇往外头看去,原先漆黑的城门口此时却是通亮一片,千余名将士高举着火把,而最前面那个高坐在马背上的身影,一身玄衣外罩深色披风。

    他的容颜依旧是往日的俊美,只是在这夜色的照映下却显得有些淡漠,这一份淡漠,是往常沈唯从未看到过的。

    而坐在马上的赵睢透过火光,在看到那一角车帘后那道熟悉的身影时,原先握着缰绳的手便又多用了几分力。

    他什么也不曾,只是紧握着缰绳,□□的马儿很是通人性,慢慢踱到了那辆马车跟前,而后赵睢垂眼看着马车里的那道身影朝人伸出手,神色淡漠,声音喑哑而又低沉:“上来。”

    “夫人…”原先围在马车边上的几个随从见此,自是取出了剑护在沈唯边上,出了声。

    赵睢并未看那几人,他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沈唯,伸出去的手也未曾收回。

    沈唯看着他这幅模样,到底什么也不曾,她只是朝人伸出手待被人带到了马上抱进了怀中,而后便看着那几个随从道:“你们走,我不会有事。”等这话完,她眼看着周遭一众将士并未散开,反而越逼越近,脸色一变。

    她拧头朝身后的男人看去,双眉微皱,口中是跟着一句:“赵睢,放了他们。”

    这样大逆不道的直呼天子的名字,倘若让其余人听到,只怕都该吓得跪下了,可赵睢耳听着这道声音,眼中竟生出几分怀念之色,尤其是这样抱着她看着这样一张活生生的脸,他身上萦绕了两个多月的阴沉终于消散了许多。

    她是真实的,她真得回到了他的身边…

    而不是午夜梦回出现的虚影,睁开眼后便消失不见。

    他伸手紧揽着她的腰肢,在触及到那处隆起的腹时,手中的动作便是一顿,连带着原先紧握腰肢的手也松开了几分力道。

    沈唯却并未察觉到赵睢神色的变化,她只是看着那些越来越近的将士,伸手紧握着赵睢的袖子,冷声道:“赵睢,我让你放了他们!”

    不过是几个无关紧要的人,都能让她如此紧张…

    赵睢的心中不出是气还是旁的,可他的确不高兴,他垂着一双漆黑如墨的眼,连带着声音也很是低沉:“你只要乖乖待在我身边,他们自然什么事都不会有。”

    或许是看着自己担忧了半个月的男人如今好生生得在她的眼前,又或许是半个月未曾歇息好,紧绷的那根弦终于彻底断开…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沈唯终于忍不住嗤笑一声,冷声质问道:“乖乖待在你的身边,成为你的禁脔,赵睢,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这每一个字都似一把刀一样扎在赵睢的心口,尤其是看着她脸上的神情,他更是觉得气血上涌。

    赵睢握着缰绳的手用足了力道,待把喉间那口血重新咽了回去,他才合了眼哑声道:“沈唯,你根本不信任我,你明知道若是你怀孕的话,我必然是有法子的,可是你却连丝毫的机会都不给我。”

    夜色潇潇,而他的声音却比这夜色还要低上几分:“你从一开始就给我判了死刑,让我连为自己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越往后,他的声音便越来越低。

    沈唯耳听着这句话,心下也是一疼。

    她看着他在夜色之中苍白的面容,有心想些什么,只是还不等她开口,赵睢便已睁开了眼,他看着沈唯眼中的踌躇和担忧,什么话也不曾,只是抬了抬手,身侧的将领会意便高声喊道:“放他们走。”

    等这话一落——

    将士四散开来,而沈唯也被赵睢拥在怀中往城中去。

    夜里的风很冷,可沈唯被人拥在怀中竟是连半点凉意都不曾感受到,她看着这些熟悉的街道,原本以为赵睢会带她往宫城去,只是在步入东街之后便发现他并未朝宫城,反倒朝一条道而去。

    “你要带我去哪?”沈唯的声音因为寒风的缘故,并不算清晰,可她知晓,赵睢肯定是听得到的。

    只是他却未曾回答。

    到后来,沈唯倒也无需赵睢回答她了,因为她已经知道他们要去什么地方…她看着越来越近的沈宅,心中有些不明赵睢的意思。

    等到了沈宅,赵睢也未曾话,他只是翻身下马把沈唯抱了下来,而后便在她的注视下,重新上马转身策马离去。

    没一会功夫,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这黑夜之中。

    沈唯不解他是什么意思,只是看着他离去的身影,而后便听到身后传来水碧和秋欢惊喜的声音。

    “主子…”

    “夫人…”

    沈唯在听到这两道身影的时候便转身看去,而后便瞧见两个丫头双目含泪朝她走了过来,分别这么久,她也想她们了,只是看着她们出现还是有些微怔:“你们怎么在这?”

    “陛下您今夜会回来,就让我们在这候着您…”话的是水碧,她这话完眼看着沈唯较起往常越发消瘦了的面容,眼眶便又是一红,她扶着沈唯的胳膊,口中是跟着一句:“夫人,您近些日子还好吗?”

    秋欢虽然不曾话,可一双眼睛却还是眼巴巴得看着她。

    沈唯看着她们这幅模样,眼眶也忍不住红了起来,她未什么好不好,只是握着两人的手轻轻拍了一拍,而后是看着那座沈宅道:“先进去。”

    水碧闻言倒是也回过神来,她忙点了点头,而后便与秋欢一道扶着人往里头走去。

    待回到正院,沈唯任由水碧替她擦拭着手,目光却是朝屋中看去,这处的景象与以前一模一样,只是在那临窗的高案上摆着几支金桂,灿烂夺目,倒是把这最后一抹深秋的意境留了下来。

    水碧眼看着她看过去便轻声道:“那是陛下亲自摘得,是建章宫院子里的那一株,他您会喜欢,便亲自选了最好的一支摘了下来。”

    “陛下知晓您不喜欢宫中便让我们早早出来收拾…”

    只是原本以为陛下会和夫人一道留下来,却未曾想到先前出去的时候只看到了夫人的身影,想来先前夫人和陛下一定是又闹了不愉快。她想到这是又偷偷觑了一眼沈唯的面容,而后才心翼翼得道:“其实这一段日子,陛下每日都在想您,前阵子,他因为不眠不休大半个月还吐了血,前几日才将养好。”

    沈唯耳听着这话,被人擦拭的指尖便是一顿。

    她先前被人气糊涂了又恼了人一通,倒是也未怎么注意他的面色,如今想起,赵睢较起以前的确清瘦了不少,看来,他并未骗她。

    他是真得病了。

    水碧看着她面上的神色,却是又叹了口气,紧跟着是又一句:“陛下,他的心中是有您的。”

    沈唯耳听着这话却未曾话,她只是低垂着头看着那被人擦拭的指根,却是过了有一会,她才抬了眼看着人问道:“飞光呢?她可是真得被入了天牢?”

    就在沈唯的注视下——

    水碧却摇了摇头:“郡主早些时候就已向请辞去边城了,陛下也已经答应了。”

    她这话完不等沈唯话,便又继续道:“夫人,恕奴斗胆想替陛下句话,他知道那些人对您的重要又岂会伤害他们?就连我和秋欢,行了这样大逆不道的事,陛下都未曾对我们如何,因为他知道,如果伤害了我们,您一定会不高兴的。”

    “他这么在乎您,又岂会让您不高兴?”

    她到这,眼看着眼前人神色怔忡,却是又停了一会才又道:“您走后,那些大臣的女儿全部都被指了婚,杨家更是被他赶去了祖籍。您的后位,他一直替您保留着,起初的时候,有官员上折劝谏过陛下,被他狠狠责罚了一顿,久而久之也就无人敢了。”

    “夫人…”

    “陛下他,是真得喜欢您。”

    沈唯一直怔怔听着这些话,她想起先前在城门口,那人拥着她,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悲拗“你从来都不信任我…”她也不知道为何,只觉得心下锥疼得厉害,她的手撑在胸口上,眼看着那宫灯底下缀着的穗子竟不知不觉流下了泪。

    …

    沈唯就这样在沈宅待了下来,她回来的消息,很快就被旁人知晓了,每日都有相识的人上门。

    赵睢也遣人从宫中送了老道的稳婆、嬷嬷过来照料沈唯的衣食起居,可他却一次都未曾来过,不过沈唯发现每当她睡着的时候,总在半梦半醒之间察觉到有人在抚她的脸。她心下隐约有个想法,因此为了验证是不是究竟如此,在今日水碧和秋欢吹灭了烛火退下的时候,她却是一直不曾睡着。

    她惯来是这个时候睡觉的,这会也有些犯困了,只是想验证的事还没有个结果,她也就一直撑着眼皮不曾入睡。

    就在她即将撑不住要睡过去的时候,终于察觉到屋中传来了一阵细微的动静,这道声音很轻,像是怕惊醒她似得,所以就连呼吸也放得极轻。

    没一会功夫——

    沈唯便发觉床边的帷幔被人心翼翼得掀了起来,而后是有人坐在了床沿边上。

    那人的动作极轻,他好似看了她许久,最后是像往常一样伸出手覆在她的脸上,轻柔而又缠绵得抚摸着她的脸。

    那人的指尖上有着惯常的香味…

    沈唯睁开眼朝人看去,眼看着月色下那张熟悉的面容,口中是一句:“果然是你。”

    她这话刚落,赵睢便收回了手。

    他什么也不曾,只是起身往外走去,可他还未曾迈步便被伸手的沈唯握住了手:“你就算每日都这样?”

    赵睢耳听着这话,步子便是一顿。

    沈唯看着他在月色下清瘦的身影,眼眶一红,她什么也不曾,只是起身蹲坐在床上抱住了他的腰身,察觉到他的身形一僵便哑声开了口:“赵睢,你留下。”

    赵睢低垂着眼看着她环绕在腰上的手,纵然隔着衣裳,他都能够感受到那处传来的温度…他轻轻合了合眼,到底什么也不曾,只是松开她环着腰身的手,转身把人抱进了被褥之中,而后就在她的注视下,一道合衣躺了进去。

    这是相隔两个多月,两人头一次共枕,谁也不曾话了,到后头还是沈唯主动躺进了赵睢的怀中。

    身边突然多了一道温热的身影,就连胳膊也被人紧紧抱着,赵睢的身子止不住便是一僵,他想些什么,可到最后却也只是伸手环住了她的腰身,沈唯的肚子越渐大了,可除了那处,别的地方却还是像以前那样纤弱。

    他皱了皱眉,环着人腰身的手却是又放轻了些力道,却是怕一不心就伤到了她。

    沈唯自然发觉了他的动作,她眼中多了些笑意,朝人倚去的身子也柔和了许多,她就这样抱着他的胳膊枕在他的肩,轻声道:“我该和你一声对不起。”

    她的声音很轻,也很柔和。

    这些日子,她想了许多,就如赵睢当日所,她的确是不信任他,所以她才从一开始就给他直接判了死刑,不给他留有任何余地,在出现问题之后就选择逃避。

    “可是,赵睢,我是真得害怕了…”

    沈唯仍旧抱着他的胳膊,声音也仍旧很低:“我的年岁不,相貌也不算顶尖,如今你我之间尚有情谊,可我实在不敢保证以后你我之间会不会一直如此,所以我自私得决定在你忘了我之前先离开你,那样起码你我之间还能保留一段美好的回忆。”

    “那如今呢?”赵睢并未看她,他只是环着她的腰身,胳膊却有些收紧,就连声音也有些哑然:“如今你不怕了?”

    “我还是害怕…”沈唯一边着话一边仰头朝人看去,眼看着那人垂下的双眼却轻轻一笑,她在人的唇边印上一吻,待察觉到那处清冽的气息和他微怔的面容时才又继续道:“可我想试一试。”

    屋中光线并不算好,可沈唯却还是执拗得看着他缓缓道:“赵睢,我并不是一个愿意全心全意信任他人的人,所以常常在我不希望的结果发生前,在还能留有余地的时候选择抽身离开。”

    “可是这一回——”

    “我想尝试下,我想继续留在你的身边,好不好?”

    赵睢先前一直不曾话,他只是低垂着一双眼,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而就在听到这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他发觉自己的呼吸竟然有一瞬得凝滞。他撑在她腰上的手忍不住有些用力,就在她含笑而又温情的注视下,他终于开了口:“沈唯,不要再离开我。”

    他再也承担不了失去她了。

    这两个多月,他也曾想放弃过,也曾想就此与她相忘于江湖。

    可他做不到,他无法想象就这样和她一辈子不见面,所以他半真半假用了手段让她回来。他知道他不喜欢皇宫,所以就让秋和水碧提前来了沈宅布置,他知道她不想见到他,所以从来不曾出现在她的面前,只敢在她午夜梦回的时候悄悄过来看她一回。

    他愿意等,等着她重新向他敞开心扉。

    而今…

    他终于等到了,心心念念的人就在自己的怀中,她她愿意试一试,愿意继续留在他的身边…赵睢向来不是一个显山露水的人,可此时却有些难抑自己的情绪。他紧紧得拥着他,双目之中似有泪意闪烁,他就这样抱着她,口中是喃喃道:“沈唯,永远都不要再离开我。”

    他无法想象,若是有一日再失去她,会是什么模样。

    沈唯自然听出了他话语之间的哽咽,也察觉到了他胸腔之中的震动,她的眼眶也有些微红。她未曾话,只是用同样的力道回抱住他,而后就在他的注视下,仰着头哑声与人道:“我不会离开你。”

    “我会一直陪着你。”

    这一回,她不愿再旁的话。

    人生苦短,她想陪着他,不愿再让他们如此蹉跎下去,或许全心全意的相信一个人,结果也不会很差。

    …

    日子过得很快,沈唯的肚子也越来越大。

    她喜欢沈宅的氛围,所以算在孩子出生前住在沈宅,赵睢自然也未曾拦着她,他把自己的衣物也搬到了沈宅,甚至在上完早朝之后就在沈宅处理政务,现在汴梁的人都知道了沈唯的事,知道他们这位早先不见了的皇后娘娘又回来了。

    不仅如此,她还有了身孕。

    如今那些大臣每日都上沈宅求见沈唯却是让她回宫,过了这么久,他们哪里还有别的想法?如今他们就希望沈唯能够安安稳稳得回宫,好好做皇后娘娘,可别再折腾了。她这住在外头,天子也是皇宫外头两处跑,如今竟然也跟着住在了外头。

    自古至今,何时有过一国天子住在外头的道理,再她肚子里还有那么个金贵宝贝,这若是在外头磕着碰着可如何是好?

    可不管他们怎么,沈唯照旧我行我素,赵睢也由着他。

    这日正是个晴朗的天气,沈唯和赵睢在院子里慢慢散着步,道上只有他们两人,这会赵睢便扶着她的腰。

    沈唯察觉到他的心翼翼,脸上的笑意越深,口中却是着:“你那些大臣们每日都上门,嘴里挂着得都是我这肚子里的储君养在外头可别磕坏了。”

    “这若是个女孩,该怎么办?”

    赵睢耳听着这话,却是想也未想得答道:“不管是男是女,我都喜欢…”他这话完,便又提醒着人注意着脚下。

    沈唯看他这幅模样,自是眉眼弯弯又笑了一回,她任由赵睢撑着腰肢慢慢走着,紧跟着是又道:“飞光今日送来了信,是在边城遇见梁令岳了。”等这话一落,她察觉到赵睢撑在她腰上的手一顿,循眼看去,果然瞧见了他的脸色较起先前有些不好,便失笑道:“都过去这么久了,赵睢,你怎么还是这么气?我和他可没有什么,倒是他和飞光,我瞧着极为般配。”

    赵睢闻言便道:“他们既然相配,倒不如我赐道旨意让他们成亲…”也省得他总担心。

    “别,他们都是洒脱的性子,还是由着他们去…”沈唯这话完看着他面上的神色,便又伸手拧了下他的腰:“听到没有?”

    “好了,知道了…”

    赵睢一面着话,一面是握着她的手轻轻揉着:“我听你的便是。”

    沈唯见他应允自是眉开眼笑,她也未再道此事,只是又与人起了寻常话来,左右不过是些家常事,两人就这样着话,继续慢悠悠得走在道上。

    黄昏落日,照在两人的身上,倒是显出了几分寻常人家的平和气息。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  沈姐和淮的性子其实都有各自的弊端,两人不是同一个时代,思想上肯定有不一样,沈姐一直不肯真的全心信任淮,淮也同样不清楚几颗棋子有什么影响,不过经此一事,两人知道对他们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了。我知道这几章大家看得不爽(捂脸哭唧唧)可故事的发展就是这样,如果不能如你们意,我很抱歉,好在故事的最后,两人愉快的在一起了。

    其实这本书的成绩不算理想,起初的时候也想过砍大纲,可还是舍不得,所以一直到现在才写完~好啦,不什么了,感谢宝贝们一路追下来,爱你们,如果没有你们,或许我也不会坚持下来。

    后期还有几个番外(每章会写CP的名字,大家可以按照喜欢的看,男女主的在最后,杨二的结局也在男女主的番外里),这章全部发红包~

    PS:还有推荐下隔壁的新文,已经有3w多字了哦~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