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姥姥厉声道：“她虽未当场遇害，却已负了重伤，而且，当时她已有了身孕，若非巧遇高人相救，岂不落得一尸二命，冤沉海底了？”

    皇甫轩道：“但火焚桑园并非林元晖亲自出面，安知不是别人冒他名义？”

    吴姥姥道：“名义可以假冒，他随身的信物假不了。”

    皇甫轩道：“什么信物？”

    吴姥姥道：“香罗带。林元晖家传有两条罗带，一条自己用，另一条送给公孙玉儿作为定情信物，火焚桑园时，来人曾示出了林元晖随身所佩香罗带，并且要追回赠给公孙玉儿的一条，这难道还会是假冒的？”

    皇甫轩听了这番叙述，竟跟自己的估计完全符合，于是转换话题道：“你公孙玉儿负伤逃走，幸遇高人相救，不知那位高人是谁？”

    吴姥姥冷冷笑道：“你打听这个，敢情是想寻仇？”

    皇甫轩耸耸肩，道：“如果你不敢出来，那就算了。”

    吴姥姥哼道；“现在林元晖已死，告诉了你也不怕，那位高人就是玉佛寺的主持大悲师太。”

    皇甫轩沉吟道：“玉佛寺大悲师太”

    只觉这名字陌生得很，好像从未听人过。

    吴姥姥道：“当年公孙玉儿身受重伤，幸而遇见师太，才能不死，公孙玉儿曾苦求师太为她剃度，但因她怀有身孕，师太没有答应，只在寺外替她盖了一栋茅屋，让她安居待产，半年后，果然生下一名女婴”

    皇甫轩道：“她就是公孙茵？”

    吴姥姥点零头，道：“不幸当年孩子出生，公孙玉儿却因难产去世了。”

    “啊——”皇甫轩不由自主，发出一声轻呼。

    提到公孙玉儿的去世，吴姥姥眼中不期涌现一抹泪光，缓缓道：“可怜她去世时，才只有十九岁，那么年纪轻轻的，就尝尽了人间悲苦，临死前，她一只抱着孩子，一抱着师太，眼泪不停在流，口里却喃喃念着林元晖的名字，谁都看得出她是死得多么委屈，多么不甘心，可是，泪水流尽了，她终于还是含恨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皇甫轩忽然觉得鼻子酸酸的，再看林百合和樱儿，早已满脸热泪，甚至假作闭目跌坐的田继烈和老夫子，面颊上也挂着两行晶莹的泪光。

    吴姥姥长叹了一声，又接着道：“自从她来到玉佛寺，饮食起居都是我照料，我虽是寺中一名打杂妇，她待我却像姐妹般亲，半年待产期中，她几乎无日不以泪洗面，有时，甚至深夜偷偷饮泣，白仍然强颜堆笑，抢着洒扫炊洗，只有我知道，她是个善良而贤慧的好孩子，老爷待她却太不公平了”

    林百合突然掩面叫道：“不要再了，求你不要再了！”

    吴姥姥的声音已经哽哑，却倔强地道：“为什么不能？你那该死的父亲，为了贪图红石堡的家势财富，干下这种始乱终弃，忘情负义的勾当，将一个花朵般的女孩子，活活逼上死路，他能做，我为什么不能？我不但现在要，还要昭告下，公诸世人，让下的人都知道你父亲是个卑鄙无耻的人”

    到这里，忽又凄然一笑，道：“当然，这只是我的心愿，今生今世，再也没有会达到了，现在已然落在你们中，我话已完，要杀要剐，尽管动吧！”

    林百合是掩面抽搐，听了这些话，突然哭出声来。

    在场之人，个个神色凝重，心里都像压着千斤石块。

    良久，皇甫轩才叹了一口气，轻轻道：“姥姥，你错了，逼死公孙玉儿的不是林元晖，而是秦祥。”

    吴姥姥道：“这有什么分别？他们本来就同流合污的。”

    皇甫轩正色道：“不！你不能这么武断，事实上，林庄主也同样是受害人，他非但未参与火焚桑园的事，更因为这件事，忧郁成疾，十余年来，过着行尸走肉般的日子”

    吴姥姥道：“好了，好了，不必跟我这一套，这是苦肉计，目的不过想我们现身，以便斩草除根。”

    皇甫轩道；“姥姥，这是真的，林庄主可以骗称，我皇甫轩是局外人，何必欺骗你呢？”

    吴姥姥不屑地道：“就算是真的，那也是他自作自受，老爷给他的报应。”

    皇甫轩道：“不错，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如果怨毒之念太深，错怪了人，冥冥中一样也有报应的。”

    吴姥姥道：“你口口声声替林元晖辩白，那么我且问你，当年火焚桑园的事，林元晖若真的不知情，罗带由何而来？事后他为什么娶了秦祥的女儿？”

    皇甫轩道：“据我所知，那是因为秦雪娘的面貌和公孙玉儿太相似，当时林庄主的确曾将自己佩用的一条罗带，分赠秦雪娘作为聘礼，可是，他并没有忘情公孙玉儿，也绝对没有移情别恋的意图，谁知他人在红石堡，秦祥却暗中对公孙玉儿下了毒”

    吴姥姥抢着问道：“这话是谁告诉你的？”

    皇甫轩道：“罗老夫子现在簇，你若不信！可以当面问他。”

    吴姥姥道：“以秦祥的身分，如果想侵占林元晖做女婿，尽可命令他先跟公孙玉儿断绝关系，再将女儿下嫁，又何须表面接受聘礼，暗中下此毒？”

    皇甫轩道：“这关键就在两条香罗带上。”

    吴姥姥诧异地道：“跟香罗带有什么关系？”

    皇甫轩道：“因为秦祥急于想独得两条香罗带，迫不及待，才出此下策。”

    吴姥姥茫然道：“独得两条香罗带？他要那两条带子做什么？”

    皇甫轩道：“怎么？难道你还不知道香罗带的珍贵？”

    吴姥姥道：“再珍贵，也只是两条腰带而已，莫非还有什么秘密不成？”

    皇甫轩怔了怔，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

    吴姥姥道：“知道什么？”

    皇甫轩道：“香罗带的秘密。”

    吴姥姥忽然大笑起来，道：“那秘密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了么？这是一条不祥的饰物，当年害死了公孙玉儿，现在又让林元晖道了报应，谁得到，谁就会死。这就是它的秘密”

    皇甫轩眉峰深锁，丝毫也笑不出来。

    吴姥姥又道：“皇甫轩，亏你自负精明，居然会相信这种鬼话，香罗带若有秘密，公孙玉儿怎会不知道？我们又怎会托你送还给林元晖？你连这么浅的道理都想不到，可见分也有限得很。”

    皇甫轩没有开口，突然举步走过来。

    吴姥姥冷笑道：“恼羞成怒了，是不是？老婆子等着你，是人物，你就给我一刀’

    皇甫轩并不用刀，却起掌落，拍开了她的穴道。

    吴姥姥身躯一震，缓缓站起来，脸上满布惊愕之色。

    皇甫轩又将拐杖塞在她中，肃声道：“请走吧！回去见到公孙姑娘，希望你转告她一句话，冤仇宜解不宜结。林庄主纵有一千个不对，总是她生身的父亲。”

    吴姥姥怔忡道：“你们真不杀我？”

    皇甫轩道：“你是女人，又目睹公孙玉儿惨死，难免替她不平，也是人之常情，并不能算错，何况，林庄主还好好活着，我们只想为他们家化解仇恨，何必再杀人结怨。”

    吴姥姥惊道：“你林元晖还活着，并没有死？’

    皇甫轩道：“不错，这死的只是红石堡一名替身，我们如此布置，不过想问问你关于香罗带的秘密”

    吴姥姥没有等他完，脸上已怫然变色，沉声道：“你们还是杀了我的好，否则，将来一定会后悔。”

    皇甫轩摇摇头，道：“决不会后悔，即使你以后仍然再来寻仇，我们也不会后悔，只是会感到替你惋惜而已。”

    吴姥姥道：“老婆子现在可以告诉你，林元晖一不死，这仇恨就一不会消解。”

    皇甫轩道：“我也要告诉你，只要皇甫轩活着一，就一不能任你们错杀无辜，逼死公孙玉儿的不是林庄主，如果你们相信我，总有一，我会还你们一个公道。”

    吴姥姥哼声道：“凭你皇甫轩，只怕还揽不下这段粱子。我们后会有期，告辞了。”

    话落，一顿拐杖，飞掠而去。

    皇甫轩目送她远去的背影，不觉黯然一叹，道：“这老婆子倒是性情中人，可惜怨毒之念太深了。”

    田继烈点点头，道：“也难怪她，刚才听她起公孙玉儿惨死的经过，任谁也忍不住一掏同情之泪。”

    皇甫轩道：“所以我决定放了她，希望由香罗带的秘密，寻出当年事变真象的证据，化解这场仇恨。”

    林百合道：“皇甫大哥，你看能化解得了么？”

    皇甫轩道：“事在人为，只要我们尽力去做，相信会有成功的一。”

    田继烈沉吟道：“依我看，要想化解这场仇恨，必须先查出当年秦祥谋夺香罗带的动，这桩秘密，可能只有秦祥自己一个人知道，看来非再去一次红石堡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