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竹签
皇甫轩道:“我在襄阳见过陈杰,他虽然面貌和林元晖很酷似,举止谈吐仍有破绽,我应饿认得出来。”
罗老夫子道:“皇甫太侠救他的时候,行动仓促,想必没有仔细观察,他又假作虚弱的样子,无怪被他瞒过去了。”
皇甫轩摇摇头,道:“他纵能瞒过我,未必能瞒过林百合,更绝对瞒不过丫环凤珠。”
罗老夫子道:“林百合虽是女儿,这些年来跟父亲已经很疏远,至于凤珠,根本和他们是一伙的。”
皇甫轩道:“至少,老夫子当时已经知道他是替身,为什么不愿揭破呢?”
罗老夫子叹息一声,道:“老朽总是红石堡的人,饮水思源,委实不忍心与旧主作对”皇甫轩肃容道:“那么,现在你又为什么愿意挺身作证呢?”
罗老夫子道:“现在老朽受老菩萨感召,又被他们追杀灭口,自问不能愧对良心,只好出来。”
皇甫轩目光炯炯逼视着他,一字字道:“老夫子,希望你记住这句话,一个人做事,须不能愧对自己的良心。”
罗老夫子没有回答,默然垂下了头。
皇甫轩又道:“我再郑重奉告老夫子一件事,如果林元晖真是始乱终弃,负义薄幸,我绝不放过他,如果他不是,而老夫子却昧心偏证,我也一样放不过你!”
罗老夫子骇然失声道:“我——”
正在这时,石门外忽然有人接口道:“二位,时候不早,请出来用饭啦!”
随着话语声,石门缓缓启开,门外站着一名女尼和一名粗壮的中年妇人。
那妇人生得浓眉大眼,两叉腰,袖子高高挠起,露出一只黑漆棒子似的臂,一望面知,是个孔武有力的悍妇。
皇甫轩向她露齿一笑,道:“这位大娘好健壮,请问贵姓是——”那妇人冷冷道:“别跟俺来这一套,俺是送饭来的,可不是攀亲戚来的。”
皇甫轩不敢再,只得伸伸舌头,走出石室。
跨出石门,却见外问空室中已经铺了条布毡,三个蒲团,毡上放着素菜素酒,旁边还站着一个人。
那是公孙茵。
皇甫轩不禁大感意外,忙欠欠身子,道:“原来公孙姑娘也在这儿?”
公孙茵木然道:“是老菩萨吩咐我来的,听皇甫大侠有话要跟我谈。”
皇甫轩笑道:“不敢,在下只是想距姑娘随便聊一聊,咱们好歹曾是主雇,姑娘,你是不是?”
公孙茵道:“那是从前的事了,现在皇甫大侠是玉佛寺的贵宾,有话但请吩咐,不必客气。”
皇甫轩望望四周,苦笑道:“姑娘,请恕我句实话,这‘贵宾’二字,我实在担当不起。”
“怎么?”公孙茵扬了扬眉,道:“是咱们招待欠周?还是觉得哪儿不舒适呢?”
皇甫轩道:“招待倒很仔细,只是,这地办——”公孙茵道:“这地方虽然偏僻些,却是寺里最清静的所在,皇甫大侠不是需要冷静思考么?”
皇甫轩道:“但姑娘总不能室门下锁,总得让咱们在附近走动走动。”
公孙茵脸色一沉,道:“这个很抱歉,簇是尼庵,二位都是俗家男子,为了避歉,不得不委屈点,再,皇甫大侠也亲口答应过家师,决不擅离后山。”
皇甫轩道:“我没有要离开后山,可是我”
公孙茵抢着道:“既然皇甫大侠并不急于离开,何不耐心暂住几日?这儿设备虽嫌简陋,但出家饶生活。就是这样清苦,论享受自然比不上倚红院那种地方。”
皇甫轩被她伶牙利齿一顿抢白,反而不出来,只好耸耸肩,笑道:“姑娘太会话了,咱们不谈这些,先吃饭。”
三人席地而坐,公孙茵轻挽罗袖,替大家斟了酒,举杯道:“出家人不备荤腥,二位休嫌怠慢。”
皇甫轩不吭声,一饮而尽低头扒饭。
罗老夫子也不话,只顾埋头大吃,倒像饿慌了似的。
那女尼和中年妇人远远站在门边,直似牢卒监视着囚犯,脸上一派冷峻之色。
公孙茵吃得很少,但每样酒莱都先尝一点,其用意显然只是为了证明酒菜中无毒。
等皇甫轩和罗老夫子都吃得差不多了,公孙茵才淡淡地遭:“皇甫大侠不是有话要跟我聊么?不知皇甫大侠想聊些什么?”
皇甫轩口里塞满饭莱,摇摇头,道:“没有什么好聊的了,我只想请姑娘始令师带上一句话。”
公孙茵道:“请。”
皇甫轩道:“麻烦姑娘上复令师,就皇甫轩准备在簇面壁十年,关于寂寞山庄的事,请她老人家另请高明吧。”
公孙茵凝目道:“皇甫大侠的意思,是不肯答应帮助我报仇了?”
皇甫轩道:“不是不肯,而是在这种情形下,我无法决定应该怎么做。”
公孙茵道:“皇甫大侠是指咱们款待欠周,心有不悦?”
皇甫轩道:“我只是不习惯在胁迫之下,答应任何事。”
公孙茵拂袖而起,道:“很好,我会把皇甫大侠的意思转告家师,只希望皇甫大侠不要后悔。”
皇甫轩微微一笑,道:“正因为不愿后悔,我才宁可在这儿面壁十年。”
公孙茵脸色连变,似怒似恨,又似有几分惊喜,点头道:“既然皇甫大侠已经“胸有成竹’,我就告退。”
她故意把“胸有成竹”四个字得特别重,同时用按了按衣怀,完,便转身走了出去。
皇甫轩不禁心中一动,突然想起怀中那支形同“竹管”样的东西。
可是,没等他再开口,那女尼和中年妇人已经收了盘碗空壶,仍将两人“请”回石室,下锁而去。
皇甫轩躺在草堆上,摸着怀中那截竹管,心情竟起了一阵激荡罗老夫子忧于形色,轻叹道:“皇甫大侠,不是老朽唠叨,你实在不应该用这种态度对付人家公孙姑娘”皇甫轩道:“是么?我并没有开罪她呀。”
罗老夫子道:“人家襁褓丧母,孤苦成人,已经够可怜了,只因敬重你是任侠好义的英雄,才这样求你摇,纵或礼数上欠缺些,那也是敌友未分之前,不得已的措置,你这样做,不是太不给老菩萨面子了么?”
皇甫轩道:”依你看,老菩萨会怎么处置我?”
罗老夫子道:“这可就难了,老菩萨是有身分的人,一怒之下,或许真把咱们一辈子禁锢在这儿”皇甫轩笑道:‘那样不是很好么?管吃管住,还有免费仆人侍候,有什么不惬意呢?”
罗老夫子道:“皇甫大侠,老朽的是正经话。”
皇甫轩道:“我也不是开玩笑,俗话: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能吃了就睡,总是福气,何必杞人忧?”
着,果然打个呵欠,翻身睡去。
罗老夫子无可奈何,只得叹了一口气,播摇头,合衣躺下。
许久,没有谁再开口,罗老夫子终是上了年纪的人,渐渐阖了眼睛。
皇甫轩根本没睡,轻轻从怀里将那截竹管摸了出来昏暗的灯光下,只见那管色呈墨绿,竟是最坚硬的“铁竹”,一端带节,一端塞着泥土,竹管中分明另有藏物。
皇甫轩侧耳倾听,罗老夫子已经鼻鼾微微睡热了,便挖去封泥,轻轻倒出竹管里的东西那是一粒药丸、七枚竹签和一卷纸柬。
药丸色泽透明,有一缕淡淡的清香气味。
七枚竹签,都是“铁竹”制成,细而尖锐,硬逾钢针。
那卷纸柬上,密密麻麻写着很多字。
“药丸能解失魂之毒,竹签专破枯皮神功,须服此丸,再饮‘圣酒’,然后故作痴述之状,即可脱身。妾赠药泄密,非有意辜负师恩,奈以二十载血海深仇,一朝亲情困恼,乍睹石像,已觉神驰,继晤胞妹,尤感心碎,窃思,倘果遗憾于当年,何忍铸错于今后,往事扑朔迷离,情仇是非,各异其词,困惑殊深,愿君义助觅得生父真身,使能百晤释疑,则有生之年,感戴无涯也。”
柬末虽然未具名,显然出自公孙茵笔。
由此看来,烛已经对当年火焚桑园的事存着怀疑,马车中谜样的,必然也是她了。
皇甫轩大感兴奋匆匆将药丸、竹签仍藏回管中,纸柬则嚼碎咽进肚里,以灭痕迹。
他虽然还不知道“圣酒”是什么滋味,对于大悲师太将如何处置自己,却已经“成竹在胸”了。
事情果不出所料。
第二一早,瞎姑和麻姑都到了石室,后面跟着四名粗壮妇人,全提着大大的食海
菜肴席地排开,虽是素斋,却颇丰盛,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只包装极精致的酒瓶,扁扁的水晶瓶,里面盛着琥珀色的酒液。
瞎姑冷漠的脸上,渐次绽开了温蔼笑容,满心怨毒的麻姑,也第一次显得恭谨有礼。
石门启开,皇甫轩摇摆着走出来,笑道:“怎么啦,今寺里加菜么?还是谁订了素席请客?”
麻姑道:“这是咱们老菩萨吩咐,特地为你皇甫大侠准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