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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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笑,让应铁秋的心,应了那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心境。不管是谁救了他,都已经不再重要,现在所有人,包括这子,都认为是自己做的,误会就误会吧,至少他活了过来,至少他还在他的身边,至少他还能像现在这样对他浅笑盈盈,这就已经足够了。

    清晨时分,后卿御刀返回他的临冬阁,见欢喜修罗和怒目修罗带着一众尸傀,刚回到他的府邸,正逐一清点人数,居然有四百二十余具尸傀完好地回到西岭府。此次白王和玄王也不算损兵折将的太惨。

    玄王打了个响指,这些尸傀就直挺挺、齐刷刷地转身,整齐划一地离去,回到临冬阁地下迷宫内的尸傀老本营内。欢喜修罗和怒目修罗也回去疗伤了,折腾了一夜的玄王身子虽累,但心情却很好,他伸了个懒腰,准备返回自己的居室,睡个好觉去。

    后卿刚转身,就看到悄声无息地站在他身后的白王,白王着一袭男装,森寒地看着他半晌,道:“昨晚做得不错,挽回我们不少损失。”

    后卿撇了撇嘴道:“事而已。”

    白王又道:“遇到蓝了?”

    后卿点点头,回道:“他让你这几天不要再去找他了,九天玄宵派的人已经起疑,他虽一时未必会查到他,但万事都需谨慎些。”

    白王点头表示同意,接着,他伸出道:“把灯芯还给我吧。”

    后卿迟疑了一下,道:“先放我这儿吧,这几天我还想上去一趟。”

    白王挑眉看着他,问道:“你还想上去做什么?”

    后卿不露声色地回复道:“不过是去处理些私事,不会影响你的宏图霸业。”

    白王冷笑着道:“什么私事?去救你的美人?”

    后卿目光转冷,对上白王满是压迫感的视线,问道:“你都已经知道了?”

    白王冷冷地回道:“你我已相识了几百年,你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我?”

    后卿道:“既然如此,我的私事,就请你以后就不要多管了。”罢转身就走。

    白王身形一晃,拦住他的去路,用寒森森的口气道:“把灯芯留下!”

    后卿置若未闻,继续向前走着,白王忽然一掌打向后卿的后背,后卿转身抽出“鬼泣”,两人在临冬阁的大殿前打了起来,以后卿现在的修为,远远不及白王,没走过十几招,他便被白王徒打飞出去,落在了殿前的石阶上。

    白王走近他,一把拎起他的衣襟,从地上将他提了起来,道:“后卿啊后卿,你活了千年,只不过是做了一场十八年的名为百里钰的梦而已,如今梦醒了,你也该知道自己的身份!”

    后卿如今的修为远不如他,技不如人,被他打趴在地,又拎在里面训话,他亦无话可,只得忿忿不平地别过头,随便白王怎么训斥。

    白王摇着后卿厉声道:“天底下的美人何其多,你后卿想要多少,我给你多少便是,唯独那子,不行!他可是我们的对!况且他太过聪明,留不得!你不要执迷不悟了!你下不了,我替你除去!”

    后卿终于对上白王凌厉的眼神,他毫不退让地直视着他,道:“白镜遥,你要杀人,我便替你杀人,你要灭门,我便满门屠尽,一个活口都不留!你要一统天下,我后卿鞍前马后衷心不二可曾过半个不字?天下的美人关我屁事!我眼中只有他一人,唯独此人,我不会让你动他分毫!”

    白王的眼中闪出怒火:“后卿,你为了他,居然敢顶撞我?你我之类,都是舔着血在刀口上过日子的,你可知你心中若是有了他,他便成了你的软肋,你救得了他一时你能救得了他一世?不想让自己痛苦,就趁尚未刻骨铭心时,尽早杀了他!”

    后卿一把甩掉白王的,怒道:“够了,白镜遥,你的是你自己,不是我!当年你何等威风?天下为局,运筹帷幄,可那又如何?你连嫂子的性命都保不住!我不像你!我的人,我自己护,谁都不能动!”这话一出口,后卿就后悔了。

    果然,白王的脸上,一抹痛色一闪而过,眼中的凌厉之色不复存在,他喃喃道:“你的没错,你的没错”

    他放开拎着后卿衣襟的双,淡然道:“我不过是不想你步我后尘而已,既然你心意已决,今后你的私事,我再也不会过问。”罢,转身离去,回了自己的西岭府,远去的背影竟是如此落寞。

    白王走后,后卿带着些许悔意,回房后倒头就睡,一觉醒来,已是下午时分。他睡得极好,醒来后神清气爽,心旷神怡,完全不似前日般如丧考妣,好似这一觉,一扫他这几年堆积下来的阴霾。他打开房门走出房间,感觉连天空都分外湛蓝,阳光也是温和不刺眼,原来这早春的天气,竟然是这般舒适,好像他心上那人,温和可爱,惹人亲近。

    都美人和温柔乡一般,都是英雄的英雄冢,他虽不是什么英雄,却也算是一代魔头,他掰着指头数着,上至少还有五、六家仙门尚未屠尽。前几日还盘算着,带着他底下的魔兵,三天往返屠一家,接下来的这半个月也不至于无聊。

    如今,他那灭门的气势全散了,玉屏峰上有他那心心念念的美人,如今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即不能反抗又不能喊人,此时不非礼更待何时?月黑风高夜,杀人待一待,先去调戏不,去看望他那心上人去,杀人放火的行程就往后挪一挪。

    他把虹桥设在黟山的半山腰,玉屏峰目前尚不在麒麟印的覆盖范围内,他半路上随便逮个外门弟子,使了个“活尸咒”,那弟子就乘乘地带着他上了玉屏山。

    这次他倒没杀人,一来该弟子是外门弟子,没什么冤仇,二来每次杀人,难保不会引起他人的警觉,三则,若让他的美人知道,他每次都是靠杀了宗门的弟子才来玉屏峰看他的,估计打死也不愿再见自己了。

    后卿打了个响指,那弟子就神情木讷地自己回去了,他穿过青色花海,收敛起他的白发、血瞳和玄衣,用无相**恢复成百里钰的相貌后,幻化一身神隐宗的外门弟子宗服,来到了青花居门口,正巧遇上刚煎好药,端着药汤欲入内的须弥。

    后卿向他行了一礼,道:“须弥师兄辛苦了,师兄们让我来替你。”

    这几日,神隐宗所有的弟子都已忙疯,内门弟子和一大半的外门弟子留在了天都峰,和无事堂的弟子们一起重建梅林,另一半的外门弟子跟着刑天司的探子们下山去找苍王和梅若雪的踪迹去了。

    前几日的大战,天都峰峰顶的梅林全毁了,半山腰的瀑布群也被炸没了,从山腰到峰顶,遍地坑坑洼洼,满目疮痍,往昔的美景不复存在,如今眼前所见之景让人糟心。天都峰“踏雪寻梅”的美景随着那倾城绝代的美人梅若雪,一并消失的无影无踪,留下一群弟子顿足叹息。

    好在众弟子听闻,长情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众人便留下须弥照顾长情,其他人都在一线各忙各事。须弥这几日,没日没夜地照看着长情,每次都是趴在长情的床塌边上睡着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连着两次都在内室和书房的地板上醒来,还落枕落得个脖子痛,见有人来替他,大喜,想着今晚总算能睡个好觉了。

    他便道:“有劳这位师兄了,记得子时再煎一次药。”罢,他把药碗递给后卿。

    后卿跟着他进了屋,瞥见床塌上的人沉沉地睡着,便把药汤端到他床边的矮柜上。须弥进房收拾一番后,便回天都峰去了,只是走到一半时才想起,这位师兄是新来的吗?好像以前没见过,按理这般相貌堂堂的,他若看到过,不该忘记啊。不过困意袭来,他也不做多想,只想早点躺上他舒服的大床好好睡上一觉。

    须弥走后,这屋子里只剩下他和病塌上的美人两个了,他竟然一阵激动,总想着不趁此揩点油,对不起自己这个魔头的名号。他坐到他的床塌边上,搂起他那消瘦的身躯将他靠在自己的身上,他的脑袋无力地垂在后卿的肩膀上,轻柔的呼吸声吹在他的脖颈上,吹得他脖颈上的皮肤一片温润。

    后卿的隔着他的薄衫,不安分地从他的后背沿着脊梁骨一路摸索到他的腰部,这场重伤,让他原本就没几两肉的身子骨,瘦得只剩下一把扎的骨头了,这令他有些不悦。他轻轻地唤着他的名字:“长情,长情,快醒来吃药了。”

    长情迷迷糊糊地在他耳边梦呓着,后卿屏息,凝神倾听才听到他在梦呓些什么:“阿钰,我好痛,浑身都痛,你别吵我,让我再睡一会儿”

    他有些心痛,又有些无趣,自已御刀飞了二千多里路,从夏国混进这儿,并不容易,可这子却是晕睡不醒。

    他既然叫不醒他,也就不客气了。他吞下半碗药汤,覆上他的唇,一口接一口地灌下去,怀里的美人白玉般的喉咙微微起伏着,费力地咽下他喂进去的药汤,咽得急了些,咳了几声,咳得双脸通红,胸口不停地起伏着。

    后卿赶紧放下药碗,拍着怀中人的后背,只见他悠悠醒来,发现自己又被圈在百里钰的怀里,也分不清楚自己是在做梦,还是清醒着,只是愣愣地看着后卿。他即不反抗,也不逃跑,半晌,看到后卿嘴角的药渍,又瞟到边上的药碗,顷刻间清醒了过来,终于反应过来刚才后卿对他做了什么,他的脸倏然变红,挣扎着要离开他怀抱。

    后卿一把钳制住他,用百里钰的口气道:“别动,别把伤口又弄裂了,我叫不醒你,只得这般给你喂药,剩下的,你自己喝,可好?”

    怀中人终于不再挣扎了,听话地点了点头,后卿也好,百里钰也罢,骗这子的本领,都是一流的。他端过药碗,凑近这子的嘴边,一怀抱着他,一喂他吃药。

    这子喝得很慢,脖子上的伤让他吞咽痛苦,看着他水润的淡唇一张一翕,微微颤动着吮吸进药汤,直让他心烦意躁。后卿忽然撤走他嘴边的药碗,把剩下的药汤一饮而尽,一覆盖在他的脖子,拇指与食指支起他的下巴,直接吻住他的双唇,一口一口地喂向他,药液流入他的口腔,流进了他的喉咙里。

    怀中人僵住了,从瞪大眼睛的惊讶表情,到羞红脸闭上眼睛凭由他主导的温顺样子,让他再也忍耐不住,丢了空药碗一把将他按在床上,压在他身子上缠绵悱恻地吻了起来。没吻多久,他怀中人就发出痛苦的呻/吟声,身子痛得抖了起来。后卿这才发现,他把他胸口的刀伤压裂了,棉布上又渗出血来。

    他身子底下的人痛得蜷起身子,大颗的眼泪滑落下脸庞,嘴唇咬得发白,浑身疼得直冒冷汗,一双美目噙着泪水看着他,看得他心都碎了。他当初究竟是脑子里进了多少水,才把他折磨成这样,如今他这模样一碰就碎,一动就挂,让他无从下口,无处下爪,这副局面到底是谁在折磨谁?虐他一时爽,事后修罗场,他悔得肠子都青了。

    后卿僵硬地支起了身子,放开他怀中的美人儿,怜惜着道:“对不起,又弄伤你了,我帮你换药。”他看着他,虚弱地点点头。

    后卿褪下他的衣衫,解下棉布,看着又在开裂渗血的伤口后,直接一拳打向自己脸,怀中人一惊,他正欲打第二拳时,他整个身子扑了过去,拦住他,用缠满绷带的左抚上被他自己打得红肿的脸,一脸心疼。

    后卿拿下抚在他脸上的,吻着他上的伤,一声叹息。他为他上好药、包好伤口后,盖上被子守在他边上。他握着他,将他的贴在自己的脸庞上,道:“我守在你边上,子时再叫你吃药。”

    床塌上的人点点头,刚欲合上眼,又突然睁开,他看着他良久,在他掌心里写道:“我是在做梦吗?”

    后卿被他逗笑了,敢情这子平时被自己又打又杀的打习惯了,难得自己对他温柔些,他便不敢相信,认为自己是在做梦了,便戏弄着道:“是啊,做了个好梦吧!”

    这子居然笑了,笑着笑着,就笑出泪来,他合上眼沉沉睡去时,嘴唇微微嚅动着,他凑近后才听到他细若蚊蝇的自嘲声:“若非是在梦里,你又怎肯如此待我?”

    后卿的心中五味杂陈,自他变为玄王后,两人早已是仙魔有别,他实在是不知道,以他如今的身份,该如何对待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和他相处,更不知道,这子对他的情感,是不是还停留在原来的故人之情上。

    子时,他煎好药,叫醒了他,规规矩矩地给他喂好药后,道:“这几天,你好好休息,我过一阵子再来看你。”

    长情听闻他要走,一把拉住他的,艰难地支起上半身,在他心写道:“你与白王,到底是什么关系?”

    后卿看着他,看到了他眼中遮遮掩掩的惶恐和不安,看到他心翼翼地藏着自己的心事和情绪,原本还在消沉着的后卿,嘴角浮现一丝恶作剧般的恶笑,他边观察着他,边道:“我与他,认识的比你早多了”

    长情的脸色开始变白,拉住他的微微发颤,后卿却刚好与他相反,他深知,对这子,不用猛药,根本试不出他的心意,他继续道:“我们相识已有几百年了”

    他看到他眼中闪出受伤的神情,心中开始窃喜,他俯下身去,撤下了他的无相**,一头白发洒在了他的身上、发上、衣衫上,他用长满黑色利爪的右,抬起他的下巴,笑着道:“如今,我们,已住在一起了。”

    长情身形一震,他的脸上出现了难以置信的痛楚神情,他的心不停地在往下沉着。后卿满意地收下他心碎的眼神,他看着他的无力地垂下,木然地低下自己的脑袋后,后卿心情愉悦地收回自己的利爪。

    若以前的他还有些不确信,那么他现在的神情,已经清清楚楚地告诉他,他对他的感情早已不是当年时的故人之情了,他轻轻抚去眼前人脸颊上的泪水,消失在他身边。

    他走后良久,长情的口中涌上腥甜的气浪,他捂住自己的嘴,鲜血从指缝中流出,落到了他的枕上、身上和被褥上。他不停地呕着血,直至体力不支,再次晕迷了过去,这一次,他真心希望自己再也不要醒来了,因为每次他难得做了个好梦,一旦醒来,都会以恶梦做为结局。

    星轨去了刑天司三天,原本是想带上长情的,可是他受了重伤,只好以一人之力结了大大一百多个结界,差点把这身老骨头都累散了架。他对龙泽洋是一点情面都不留,拿起算盘,飞快地拔动着算珠和他结算费用:低阶结界五两金子一次,中阶的十两,高阶的二十两,算下来一共一千二百两黄金。

    念在应铁秋去夏国取回赤火蟒妖丹救回长情的这份恩情上,打了个八折一共九百六十两黄金,保刑天司一百年内结界不破,百年内,每年维护两次,不再另行收费。

    龙泽洋大笔一挥,批起钱来毫不软,可林思远和邹泽启抬出一箱一箱金子的时候,却是心疼得抖成个筛子。如今刑天司重建,到处都要花银子,死了那么多弟子的丧葬费都还没着落,这一司之主败起家来,真是眼都不眨一下。

    两人东拼西凑大半天,才凑足五百两黄金,剩下的金子打了张欠条给星轨,若大一个凌驾在仙门百派的刑天司,居然凑不齐这一千两黄金,直把两人寒碜的一脸尴尬样。

    龙泽洋却不已为然道:“元宵后新的仙魔美人录全线提价,再加画五十册!”天阁的一众画师已经熬夜数月加班加典赶着画册,听闻又加画五十册后嚎啕大哭,哭晕在画室里。

    星轨前脚刚踏上九天玄宵派的大门,就听闻云鹊哀叹长情的伤情又急转而下,星轨只好马不停蹄的赶到玉屏峰。

    此时,长情晕睡不醒,云鹊也是一展莫悉,她躲脚叹道:“这整个神隐宗是被诅咒了吗?”

    星轨叫来一直看护长情的须弥仔细询问情况,须弥道:“前两天还一直好好的,可是后来换了个师兄来照顾后,长情师兄就变成这样了。”

    星轨精光一闪,问道:“谁叫换的?换的又是哪位?”

    须弥挠着脑袋道:“不知道是哪个师兄,穿着外门弟子的衣服,我也没见过”

    云鹊道:“师叔,此事虽然蹊跷,但长情也不像中毒的样子,倒是像心气郁结,气血不畅,神智抑郁的症状,或许他被玄王折磨地太过不堪,不愿醒来也不一定。”

    星轨对此事,始终有些怀疑,但一时间找不出个所以然,便对须弥道:“长情醒来了,你就唤我一声。”罢,和云鹊两人一起离开了青花居。

    辽国境内,一群刑天司的弟子,围着一处人迹罕见的边境荒僻处,不停地挖掘着,忽然有人停下了中的铁锹,大声呼道:“找到了,齐家堡失踪的美人尸首找到了!”

    另几个在别处挖坑的弟子也在远处叫了起来:“我这儿也有好几个,都是最近几年失踪的美人!”众人动作熟练地把埋在地里的尸首挖了出来,装进尸袋,一并带回了刑天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