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 菩萨蛮 甘州曲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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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衍峰下,匈奴河畔。

    一对年轻男女牵着马匹,沿水边缓步慢行。

    “土贼,本来还想送你一程,但我族中另有要事,急需赶去处理,只能就此别过。”珞伽瞥了陆翊一眼,眼中隐有不舍。

    泸水月氏北迁之后,被鲜卑大王檀石槐安置在乌拉特草原一带。该处本为大汉五原郡故地,位于阴山西南麓,与碎叶城一东一西,相距不下万里。

    “距离冰川之战,时日尚早,待回见王师、安置韩雨之后,若无他事,我自当前去寻你。”陆翊望着珞伽,笑道,“到时你可不要避而不见。”

    “这可是你的,咱们击掌为誓!”珞伽嘴角一扬,伸出来。

    “一约既定,万山难阻。”陆翊伸与珞伽掌相击,只觉温润细腻、滑若凝脂,忍不住心底一荡。

    “土贼,我先行一步,你自己路上心!”定下再会约定,珞伽心情顿时变好,纵身跃上紫骍马,绝尘而去。

    “你也一路心!”陆翊大声喊道,眼见珞伽的背影消失在远处,又低声补上一句,“珞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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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城,鲜卑王廷。

    檀石槐高坐熊皮宝座之上,宝座台阶下方,槐枞、和连兄弟一站一卧,神色惶然,正承受着鲜卑大王的滔天怒火。

    “敌情未明就擅自上去挑衅,还落得如此下场,真是枉为我檀石槐之子!”檀石槐虎目中精光四射,看着下方不争气的次子。

    草原上对待敌人从不客气,也从不在乎段,只要能赢,就是强者。他恼怒的不是和连去挑衅陆翊,而是挑衅遭遇惨败。

    “咳咳~!”和连咳出一口鲜血,满脸委屈,向檀石槐道,“父王,若非珞伽相助那姓陆的,儿臣怎会败得如此之惨!”

    当日随他前去伏击陆翊的那队士卒,因目睹他的丑态,早被他当场毒杀,弃尸阴阳涧中,连后来下山的槐枞也不知真相如何,自然容他胡。

    “嘿!你真当我老糊涂了?”檀石槐神色一寒,森然道,“你可知那陆翊在离恨崖上,曾接国师全力一击而不伤,他对付你,还需珞伽相助?”

    和连浑身一颤,噤若寒蝉。

    “前有吕布,后有陆翊,汉人年轻一辈英杰辈出,实非我鲜卑之福!”檀石槐喟然叹道,“只盼沧月能夺得护国伽蓝,兴我鲜卑一族气运!”

    三十年来,檀石槐以武力一统漠北,南下侵袭何止百次,战无不胜,杀人盈野。但不知何故,他近年来颇为迷信佛家经义,对护国伽蓝极为上心,特令八部将中最神秘莫测的沧月负责此事。

    槐枞、和连均知贺兰瀚海、慕容长河联追杀吕布之事,但护国伽蓝一事,两人尚是初次听闻。

    檀石槐见阶下二子均露出迷惑之色,遂耐住性子道,“汉人史书有言: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你二人可知其中真意?”

    “祀者祭天,戎者用兵。”槐枞对汉家文化多有涉猎,略一思忖,向檀石槐道,“用兵自不必多言,只论祭天,我鲜卑一族亦常为之,无非人力有时而穷,是以祭祀上天,以求心安而已。”

    “强者生,弱者死!”和连不以为然,不屑道,“汉人扯出再多道理,在我十万狼骑蹄下,亦不过是待宰牛羊!”

    “目光短浅之至!”檀石槐虎目含威,大声呵斥和连,又冲槐枞展颜笑道,“我儿槐枞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刚才所言,自是其一,这其二,却与二百余年前汉人雄主刘彻有关。”

    槐枞在下方恭然聆听,和连刚被训斥,也只得压下不满,作聆听状。

    “刘彻纳董仲舒天人三策,独尊儒术,以为国教。”檀石槐目视二子,沉声道,“此举用意,在于一统天下臣民思想,明确前人‘君权神授’之,以‘天命’之名,确保刘氏江山长存。”

    见二子似有所悟,檀石槐继续道,“我等与汉人并非同宗共源,自不能以汉家学为据,那出自身毒国的佛经教义,却不失为一个选择。”

    “儿臣受教!”槐枞、和连齐声道。

    “沧月久无音讯,值此多事之秋,怕是出了意外。”檀石槐目光在二子之间一扫,对槐枞道,“为防万一,由我儿槐枞督办此事。”

    “谨遵王命!”槐枞拱应道。

    他在父王面前赢得一局,心底暗喜,面上不动声色,继续摆出为父分忧的姿态,“不知吕布之事,可有进展?”

    “此前长河以玉雕传来讯息,他二人在蒲昌海一带追上吕布,全力出,已然奈何不了对方。”檀石槐脸上神色难明,沉声道,“此子当真无愧国师当年所言,怕是只有国师亲自出,才能除此心腹大患!”

    “国师此前顾及身份,不愿追杀吕布,如今与剑宗决战在即,怕是更加不便出。”槐枞听得心下一惊,肃然道,“但此子不杀,却是后患无穷!”

    “此事怕是不能太过依赖国师!”和连不顾伤重,顽强地展现自身的存在,“天下虎贲,剑宗王越。同为宗师的北宫泰当年即败在他剑下,国师对上他,怕是并无太大胜算。”

    和连因珞伽之事,对慕容轩殊无好感,心底深处,甚至恨不得慕容轩败在王越剑下,方解心头怨气。他这番话几乎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话毕才警觉对国师大有不恭,不禁担心檀石槐责骂。

    “你此言虽有长他人志气之嫌,却也是事实。”檀石槐并未责怪和连,反而露出几分欣慰神色,“此事我已另有谋算,断不容此子猖獗!”

    “父王深谋远虑,儿臣远不能及!”槐枞不甘落后,恭声道,“此事可有需要儿臣效力之处?”

    和连暗骂一声无耻,却也不忘随声附和。

    “此事无须你兄弟二人操心!”檀石槐摇了摇头,吩咐道,“冰川之战,意义重大,你二人传我号令,令各部整顿兵马,严防汉人趁出兵来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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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西一带本为大月氏故地,后被匈奴人所占,至汉武帝时期,骠骑将军霍去病兵出陇右,将河西走廊纳入大汉图,遂置河西四郡:武威,张掖,酒泉,敦煌。

    张掖郡地处河西走廊中段,以“张国臂掖,以通西域”而得名,盛产桑麻鱼米、瓜果菜蔬;又因城内泉水遍地、清冽甘甜,故称甘州。

    雨后清晨;张掖郡城西市,温家酒肆。

    三名身着罗衣、体态窈窕的女子朝酒肆款步行来,当先一人正是阎妍,后面两女一名蛮,一名阿娇,均是她的心腹族人。

    “阎家姐姐来啦!”三女刚到门口,店内就迎出一名布裙少女,却是酒肆老板温老汉的闺女温婷儿。

    “温家妹,今早可有马队入城?”阎妍问道,她在郡城多日,与温婷儿已经颇为熟稔。

    “没有哩!我和豆包儿轮流看着呢,决计不会误了姐姐的要事。”温婷儿一边搭话,一边引三女上楼入座,“这二楼临街的位置,给姐姐留着哩!”

    她口中的豆包儿,却是酒肆里的跑堂二,温家的远亲,挺伶俐的一个少年,负责招呼楼下的客人。

    “妹妹有心了!”阎妍轻颔螓首,以示感谢。

    “还是老样子,一份鱼儿粉,两碗臊子面。”阿娇见阎妍心不在焉,遂自作主张,对温婷儿道。

    “今儿个我改吃牛肉饭,不吃臊子面啦!”蛮把嘴一撇,脆声道,“天天臊子面,这都半月了,再好的面,也吃烦了!”

    “好的哩!”温婷儿应道。

    她转身刚要走,就被蛮叫住,“饭菜得是你亲自做的,你那艺,比你家老头子他们强出不止一点!记得再来一壶好酒!”

    西北边陲,气候寒冷,民风强悍,纵为女子,也大多能饮烈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