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桃花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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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涧见她如此底气十足,轻声问道:“苏姐,你可听过角先生盼情郎吗?”

    他话语之间的声音虽轻,却是字字句句都清晰,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够听得清清楚楚。

    长乐苑里的所有人,一时间皆是征得无话可,苑内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皆是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神色痴痴呆呆地望着洛涧。

    这大厅里的名流公子、富绅们都是风月场所的常客了。

    角先生是个什么物件?盼情郎又是个什么曲儿?那自然是谁都清楚的。

    若是在寻常的青楼亦或者长乐苑的一层娼馆喝个花酒,让姘头姐儿唱个盼情郎,那叫寻个快活的气氛,快活的时候玩个角先生,那叫图个别样的情趣。

    可是让这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又是如此国色天香的绝美花魁去唱那低俗的曲,那简直就是让人难以置信。且先不提苏暮心的绝世之色,单单论她那几乎举世无双的琴艺,就是让她演奏些简单的曲,便都已经是埋没了她的才华,大材用了。

    但是众人却万万没想到这洛涧竟然如此的胆大包天,又如此的恶俗无比,竟然敢出言让苏暮心唱这轻佻的低俗曲儿。

    不过话虽如此,长乐苑内的一众男人们一时间都是遐想无比,忽而涌起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他们的脑海里似乎已经开始浮现了苏暮心扭着腰肢,抖着酥胸,嘴里轻唱那黄色曲的妖艳淫乱模样了。

    苑内一众男人皆是口干舌燥,喉头翻滚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就连方才叫得最凶的柳信平也都闭嘴不话了。他知道若是凭他们的本事,怎么可能听到苏暮心唱这么个淫荡曲?又怎么可能看到苏暮心唱起这曲来是个什么样的魅惑风韵?

    苏暮心气得脸色煞白,早已经没有了方才的从容和笑颜。只见她神情恶狠狠的,眼里的恨意丝毫没有半点隐瞒,似乎要将洛涧给穿透了一般。

    安蠡笙涉世不深,更不知道这些风月场所的事物。不过她虽然不知道这角先生盼情郎是个什么诗词曲子,但是她并不傻。她见这苑内众人的反应,尤其是苏暮心那脸色煞白气急的模样,也是能猜得八九不离十了,一时间心中不由得又有些心疼起苏暮心来,心底暗道:这登徒子,恁地是这般歪言歪语,这苏暮心惹上他也真当她活该了。

    若是让洛涧知道她的所想,怕是也只能感叹一句女人真当是奇怪了。方才安蠡笙还气恼得在心中暗骂着苏暮心是个不要脸的狐媚子,现在见她形势翻转成了弱势,是被欺负的那一方,却又是心疼起她来了。

    苏暮心虽身处在青楼,但她却是个货真价实冰清玉洁的处子之身,她江湖身份显赫,又身怀不凡的武艺,尽管已经在红尘中打滚了已有些时日,却没有谁能在她中讨得过好的,更没有谁曾这样悔辱过她的。

    虽然她是被洛涧气得脸色煞白,银牙紧咬的模样,但也总算她是在滚滚红尘江湖中见识过万般人物的人,总算是还留有些城府。没有忘记自己如今的身份以及刚刚应下的承诺,她深呼了一口气,目光投向洛涧露出几分媚眼,又略带几分羞涩地道:“洛公子,能不能换首别的曲子?这曲暮心不曾唱过,也唱不得。”

    洛涧冷笑,却是丝毫没有受她魅惑,明知故问地道:“这可就奇怪了,我刚才上楼的时候,就听到苑内有位姐姐也唱的这么个曲。正好也对了我的胃口,眼下见苏姐如此天籁之音,想聆听苏姐唱上一番。怎么苏姐就不曾唱过了呢?怎么也唱不得了呢?”

    洛涧知道苏暮心这样的花魁,驻足风月红尘已有些时日。她本就身份显赫又生得是花容月貌,莫是寻常的窑姐娼妇,就算是那些清倌人的姑娘们,早已是与她三六九等的区分了开来,加之她又有这般绝世之琴艺歌喉,平日里受着各路公子富绅的敬仰,虽是见客弹奏的时候依旧彬彬有礼,满面笑颜的模样,但性子里早就心高气傲到不知方物了。若是不煞一煞她骨子里的那一股傲气,那就算他给辽东怪和苏暮心之间搭上了桥,也不见得他们能相处的下去,辽东怪更是拿捏不下来。

    苏暮心见他明知故问,却是银牙紧咬,不出半句反驳的话来。

    洛涧见她气得发抖的,冷声道:“苏姐,这长乐苑可不是寻常的戏馆剧社,青楼终究是青楼,卖的是皮肉生意,陪的是笑颜如花,你看楼下那些姐妹们也是长乐苑的姑娘,她们曾唱过也能唱得。苏姐还高挂了一个长乐苑花魁的名头,既然苏姐身位她们的魁首,为什么苏姐就未曾唱过,也唱不得了呢?”

    无论是一层的娼妇窑姐,还是二层的红倌人,她们终究也还是女人。虽然做的都是皮肉生意,心底里多少还是有些自尊的,只不过在滚滚红尘之中已经渐渐被埋没了。如今洛涧这么一提及,多少都会勾起她们心里的那点心思,凭什么她们要出卖肉体,而你花魁,你清倌人就只用卖笑?

    只要不傻,那都能知道洛涧的这一番话就是为了挑拨离间苏暮心与这长乐苑姑娘们的关系。若是苏暮心就范,那就得当众唱那情色曲,她苦心经营的花魁清倌人的形象便会毁于一旦,若是不肯那便是直面承认她与其他的姑娘姐妹们隔着三六九等的差距,就算躲过了这一遭,日后她又怎么能在长乐苑与其他姐妹相处下去?若是被孤立了,那其他姐妹们在客人耳边吹枕边风,她花魁这一名头还能坐持多久呢?

    洛涧这一番心之深着实是让苏暮心感到胆寒,不过让苏暮心觉得难以想通的是,自己与这人往日无仇近日无怨的,为什么他会如此心处处设限地为难自己?她不由得又细细地打量了一番那雅间之内的其他三人,也是几张生脸看不出什么名堂,不像是刻意寻上门来让自己难堪的仇家。

    洛涧见她久久无言,清了清嗓子,缓缓唱道:“秦淮无语话斜阳,家家临水映红妆。春风不知玉颜改,依旧欢歌绕画舫。月明人断肠!十里寒塘,旧亭台上。”

    洛涧唱的这桃花扇正是青楼名妓李香君道出了在风月背后的世事沧桑。而这长乐苑中的陪笑女子,无论是自愿亦或者是被迫的,谁又没有一些可怜的往事呢?若是有的选择,谁有不想寻一相亲相爱之人共度余生?

    这短短的几句直令人感怀无比,而苏暮心更是愣了半晌,见他随拈来,虽无琴声相携,但光这唱功竟然已经是丝毫不输自己。

    幽幽半晌,这才叹了口气道:“洛公子天籁,暮心仰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