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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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一旦有了动力, 整个精气神都会不一样。

    自从知道了阿娘的消息, 钟离晴面上仍是淡淡的, 心里却像是开出了一朵朵花儿似的, 教她总有咧开嘴傻笑的冲动,就连这周围阴森可怖的环境在她眼里也如同仙境一般。

    遗忘山谷她是无法再进去了, 也不知道嬴惜那丫头见不着她会不会急疯了……想到这儿,钟离晴笑意不由一收:这丫头, 什么情姐姐情哥哥的, 话不详不实, 也不晓得在什么鬼主意。

    她与嬴惜相识于微末——自己见过她最狼狈的一面,她也识得自己最虚伪的一面, 是少有真诚以待的朋友, 也是她交付信任的至交,虽然当初不得已将她赶走,多年未见, 那份信任和情谊是不会改变的。

    钟离晴当然相信嬴惜不会害她,但今时不同往日, 这丫头已是僵族之主, 身负一个族群的重担, 一言一行都不再是那么简单,想来她也再见不到那个天真烂漫地央着她要吃肉的少女了吧。

    不无遗憾地想着,慢慢放出神识查探着她所处的环境,又不期然想起了化身为妘尧的君墨辞——现在再回想,那位冕下的神色, 分明就是认得自己的,偏生还装作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淡模样,真是伤透了炉鼎的心呢。

    看嬴惜的样子,似乎并不知道君墨辞的真正身份,只将她当作妘族的旁支……话回来,那碍事的谈昕爵又是怎么回事?

    锯嘴葫芦似的不声不响,却又死气白咧地赖着她家冕下,怪不得见到这厮第一眼就生气,这根深蒂固的敌意,纵是失了记忆都不会消弭的。

    那么,君墨辞来这秘境究竟所谓何事?

    她分明不曾失忆……罢了,堂堂墨玉剑君的心思,她这的炉鼎怕也是猜不透的。

    自嘲地叹着气,钟离晴蹙了蹙眉头,决定不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

    当务之急,是离开这个劳什子的秘境,去姜城见阿娘才是。

    ——至于那姜六郎的叮嘱,早教她抛之脑后了。

    环顾了一圈,她所处的地方是一片沼泽,湿气甚重,脚下的泥土松软,却漫出了淡淡的血色,而一路绵延到了前头几十步开外的地方,竟是一座……血湖。

    钟离晴这才发觉自己正被冲天的血气所包围,不仅是她脚下踩着的沁着血色的湿软土地,也不仅是不远处赤色的湖水,就连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到底要多少鲜血抛洒在这片土地上,才能将此处浸染到这样的地步?

    饶是冷心冷情如她,都不由齿冷胆寒。

    迅速用灵力包裹全身,又贴了几张高阶的隐灵符双向隔绝,遮掩自己的气息也隔开那股可怕的气味,钟离晴正算到那湖边看看,神识一动,转身快步前踏,也顾不得脏乱,就势一滚,趴进了丰茂的草丛之中,收敛气息,半阖着眼,静静地候着。

    也就是半柱香的功夫,异变突起——

    原先钟离晴站着的地方忽然落下一道惊雷,准确来,是一道如雷般轰然狂肆的灵力,将那血褐色的软土刮去了厚厚一层,露出底下零落但数量庞大的骨骸。

    那些骨骸已不是森白完整的,大多是被虫蚁啃食得坑坑洼洼,只有几分本来的骨架轮廓,大都千疮百孔,晕了斑斑的焦黄,也不知在这血气中浸泡了多久。

    而从那些骨骸的大致形状来看,却是人族居多的。

    钟离晴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仍是静默地趴伏在角落里,哪怕那道灵力溅起的泥土有星星点点沾上了脸颊,她也似无所觉一般,只是屏息等候着。

    果然,下一刻,从那落雷处猛烈地砸下两个人影来——仔细看去,却是一前一后两个略显狼狈的男子,看情形,倒像是一追一逃。

    那先落地的男子背对着钟离晴,身形似乎有几分眼熟,一袭墨绿的锦衣已是破破烂烂,看不出半分贵气,腰间的束带上那玉盘扣也掉了大半玉石,好不寒酸;偏生这人毫无所觉似的,仍是装模作样地轻摇着手中的折扇,风流倜傥的架子丢不得。

    而他后头那人则质朴得多,从钟离晴这个角度看去,是个颇为英武的青年,手上托着个八角罗盘,念念有词的模样。

    ——也不知方才那凌厉之极的雷闪究竟出自他们何人之手。

    背对着钟离晴的青年当先开了口,声线阴柔,隐约带着几分笑意,却教人莫名不舒服:“铭因晖,你对我这般穷追不舍又是何苦来哉?平心而论,你我又有什么深仇大恨,非得闹得你死我活呢?”

    “我二叔教你们家主伤透了心,荒废修炼,整日在后山酗酒,铭因家的第一高手毁了,这笔账,不得不算。”那名叫铭因晖的青年义愤填膺地道,手中罗盘高举,又要攻击。

    “铭因兄此言差矣,”那执扇的是个油滑之辈,话锋一转便攀上了交情,拱手行礼间颇为谦逊,倒是做足了姿态,教铭因晖也不得不停下手,免得落了口实,有趁人之危之嫌,“姜令娴违背族规与令叔相恋,早就被剔除了继承资格,现在的族长是我姑姑姜令娆——她的所作所为,可与我们姜族没有关系了,铭因兄切莫迁怒于弟才是。”

    回答他的,却是一记砸到他脚边的掌心雷。

    “那又如何?蒋怀昌,你可别忘了,抛开我二叔和你大姑姑之间的恩怨纠葛不谈,我们两家本就是仇敌,若是败了你,天榜五十的位置就是我的了——不必多言,看招!”

    “啧,铭因晖,果真是个固执的死脑筋。”姜怀昌气恼地一拂袖,一展折扇,只好再次迎了上去,与他周旋起来。

    原本他的修为还隐隐在铭因晖之上,不过之前为了算计姜怀安受了不的伤,这才对他屡次三番的忍让,既然这厮不识好歹,那就不要怪他心狠了!

    呵,跟他那二叔一样,都是蠢物罢了。

    姜怀昌阴阴一笑,眼中算计一闪而逝。

    这边厢得天昏地暗,那边躲在草丛里的钟离晴心中也掀起了巨浪:半是恨意,半是激动。

    待得他与那铭因晖拆招腾挪而露出正面时,钟离晴终于将他看了个清楚,也终于同记忆中那张可憎的脸重叠起来——这个人!就是这个人!

    钟离晴死死地咬住了嘴唇,这才按耐住了冲出去将这人一剑刺死的冲动。

    ……姜怀昌姜三郎,她总算见到了。

    或许是因为已经得知了阿娘的消息,那股恨意终究未能冲垮神智,教她做出什么蠢事来……就算君墨辞替她巩固了境界,方才通过了遗忘山谷的试炼又有了几分进益,左右却也不过渡劫五层的修为,贸贸然冲到那两人身边,可讨不到什么便宜。

    至于那姜怀昌,一剑刺死也未免太便宜他了……钟离晴心中盘算着,心绪渐渐平稳下来,唇角慢慢勾起一个弧度。

    她可是向来最喜欢做不费吹灰之力的渔翁呢,姑且让这一鹬一蚌争个你死我活吧。

    这二人修为相差无几,斗法也是激烈非常,那铭因晖不愧是出自阵道铭因,布阵迅捷,变阵灵巧,挥手间便是倒海翻江,地裂山崩;而那姜怀昌则是身形诡谲,出手刁钻,腾挪间总是见缝插针地放出几道暗器,布下几个陷阱,竟是在铭因晖的强势猛攻下也游刃有余——不过,看他神色愈发难看,行动也越加迟缓,可见也支撑不了多久。

    如果没有旁的突破之法,怕是用不了多时,就要教铭因晖拿下。

    眼看那姜怀昌忽然一个躲闪不及,教铭因晖的阵盘雷光砸中了臂膀,后者更是抓住时机扑了过去,正要出手将他擒住——兀自躲在一旁看好戏的钟离晴蓦地蹙了眉,眯起眼睛,死死地盯着姜怀昌完好的左手。

    他的右半边教铭因晖的攻击轰得失去了行动力,但是左手却完好无损,甚至在对方看不见的角落,反扣着一枚黑色的圆珠。

    这架势,怎的有几分眼熟?

    钟离晴有不好的预感。

    千钧一发之际,果然生了变故,转了情势。

    钟离晴暗道不好——姜三这厮,怕是故意卖了个破绽,以右臂为饵,施了个苦肉计骗那铭因晖,只等这绝好的时机,金蝉脱壳!

    反应过来之时,行动快过意识,她已经瞬移到了两人附近,在姜怀昌要遁走前,陡然用自己的灵力包裹住他,将他禁在了自己的领域空间之内。

    同时偏首侧身,极力避开铭因晖逸散开来的攻击余波。

    待得几息过后,那黑珠子所施的迷障散开,钟离晴才收回了灵力,将被短暂困在空间屏障中的姜怀昌放了出来。

    趁机禁锢住他时,又顺手将此前攥在手中许久的药水一股脑儿洒了进去,也不晓得这姜怀昌中了几分?

    “啊啊啊——”听这痛苦凄厉的哀嚎,怕是不少。

    钟离晴这才满意地完了弯唇角。

    方才在他眼前凭空消失的人顷刻间又显了踪迹,只是当铭因晖看去时,对方再没有半分贵气公子的做派,脸上被燎得布满了星星斑斑的血泡,伤处于焦黑中漫着一层可怖的绿,更散发着一股子令人作呕的恶臭。

    这还是与他斗得不相上下的姜三郎么?

    铭因晖有些后怕地退了半步,转过头,凝重又戒备地看向此前浑然未觉到存在的姑娘。

    ——这姑娘美则美矣,可是看向姜怀昌的眼神,就像是要将他碎尸万段一般……实在是可怕得紧。

    作者有话要:  答谢各位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