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师伯
“仙子饶命、饶命……啊!”宛如平地一声炸雷, 哀呼惊嚎骤起, 旋即却是剑光森然一片。
俄顷, 声隐气消, 血色蔓延开来,即便有着特殊的阵法遮掩, 浓厚的血腥味也几乎要将方圆百米之内所有肉食者都招来。
“我再问一次,可有见到一位人族的白发姑娘?你们若是还不配合, 休怪我剑下无情。”发话的女声柔雅清和, 唇角微微上翘, 是一副未语先笑的长相,若非手中的剑上还滴着鲜血, 实在是个教人如沐春风的翩翩佳人。
她身材颀长, 却又显得十分单薄;一袭杏色长衫,玉簪乌发,身无缀饰, 颇为雅致,然而她手中却握着一柄宽背大剑, 墨如玄铁, 煞气森然。
话音方落, 却得不到满意的答案,眸光一厉,陡地将眼前离得最近的犬妖劈成了两半。
离她最近的犬妖足有她两倍还高,虎背熊腰,尖牙如刀, 眼神幽绿凶恶,仿似一勾爪便能将人撕成碎片——放在别处,也是止儿夜啼的可怖角色,只是在这杏袍女子面前,却脆弱得不堪一击。
早就领教了对方温雅外表下的冷酷,眼睁睁看着同伴接二连三死在这女子剑下,一行五个,竟只剩了修为最低的自己,幸存的那犬妖凄厉地长啸一声,作势要张口咬去,却是虚晃一招,在那杏色女子执剑格挡时,腾然转身,拔腿就跑,一把扯过腰间的行牌就要逃开。
敌强我弱,他算是歇了报仇雪恨的心思,只想着逃过一劫,保住这条命——哪知,没等跃出一步,那行牌还滞在半空,不曾教他捏碎,时迟,那时快,本还在脑后呼啸生风的大剑猛地被一股巨力推在剑柄上,以数倍的速度杀将过来,在他爪尖堪堪触上行牌之际,透过了他的胸骨,力道之大,更是带得他一阵踉跄,朝前扑去。
“嗷呜——”喷出一口夹杂着脏器碎片的血沫,眼睁睁看着浅碧色的行牌落入一只白皙如玉的手中,那犬妖绝望地呜咽一声,幽绿的眼眸褪去凶狠,艰难地转过头,惊惧地望向悠然踱步而来的杏袍女子,“放、放了我吧……我,咳咳,我真的没有见过你的……呃啊!”
眸光一黯,那犬妖口中又溢出大滩鲜血,四肢抽搐了几下,终是绝了声息。
杏袍女子手腕一转,将在他胸口轻旋一下的重剑抽出,垂眸淡淡一笑,声若幽兰,颜如拂晓,神色却极是冷沉:“留之无用,不如送下去陪那几个,好歹黄泉路上也有个伴。”
语毕,持剑轻甩,抖去剑上的鲜血,收剑入鞘,量了一番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为难地蹙了蹙眉头,轻叹道:“狗肉羹,狗肉煲,狗肉火锅……可惜了,嫣儿不爱吃狗肉。”
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也没得到合意的食材,杏袍女子转身拂袖而去,朝着一处急掠,继续搜寻。
淡雅清秀的脸上不由闪现几分焦灼,而身后所负的那柄墨色重剑也不免多了三分煞气。
这一头正忧心忡忡地找人,那一头却不再针锋相对,因着“崇华”二字,谈兴正浓。
“丫头,缘何不话?”看钟离晴震惊得话都不出来的样子,与方才初初照面时的潇洒自如截然不同,白发女子手腕一抖,收回了即将抽向她脸侧的鞭子,不解地看着她。
对上那双潋滟纯澈的眸子,钟离晴动摇的心神陡地一定,掩饰地勾了勾唇,不答反问:“前辈是如何识破在下身份的?”
——起先还“臭子”长、“臭子”短地呼喝,怎的交手没几招,就识得自己是个女子了?
钟离晴自认伪装得毫无女气,那白玉面具也非真仙之上看破不得……却有意无意避开了“崇华”二字。
“我闻到的。”白发女子反手点了点唇,抱臂绕着钟离晴转了一圈,随后越发肯定地点了点头。
“闻到什么了?”钟离晴挑了挑眉,好笑地抬起衣袖。装模作样地闻了闻,有些不信,暗自笑道:这白发女子莫不是属狗的?闻?能闻出什么来?
她可没有佩戴香囊、涂脂抹粉的习惯,若草药味,倒还有些可能。
可是,清苦的草药味,又缘何能确定自个儿是女儿身?
“你身上,有一股极淡的绿萼梅花的味道,只有长期饮用绿萼梅花所酿之酒、所泡之茶,才会携着这种香气,一般人自是闻不到,不过我天生五识灵敏,又对绿萼梅花的味道极为熟悉,这才认得出来。”白发女子揉了揉自己的鼻尖,认真地看向神色一滞的钟离晴,振振有词地道。
钟离晴听她提起绿萼梅花时,便心知对方的确是识得崇华——在寒梅峰上的日子,她几乎是日夜与那绿萼梅树相伴,又时常酿酒泡茶与师尊享用,与对方所言倒是不差。
不过,这也只能明自己与崇华剑派关系匪浅,可与她的性别无关。
更何况,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自己也能推是在别处寻得的绿萼梅树,又不一定是崇华独有的……强词夺理也好,总是要撇清关系的。
心中虽痛,面上却丝毫不显,钟离晴朝她竖起一指,摇了摇,笑道:“只是这一点,未免牵强。”
“最重要的一点是——直觉。”白发女子歪了歪头,忽然露出一个清妩灿烂的笑来,“你执剑轻笑的样子,很像一个人。”
“谁?”钟离晴顺势问道,却隐隐不安,只觉得答案会出人意表,是她不可承受的。
“我妻子。”就听白发女子斩钉截铁地道。
“……什、什么?”若不是对方的神色太过正经淡然,钟离晴几乎要以为自己遭了调戏。
哪有头一次见面,又拔剑相向的人,会承认对方像自己妻子的?
更何况——妻子?
莫非……
钟离晴陡地睁大眼睛,却见对方的笑容愈甚,回眸朝着一侧轻道:“她来了。”
话音未落,一袭杏色踏剑而来,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仿佛见到天外飞仙,袅袅出尘,教人不由看得痴了。
钟离晴倒是不至于看痴,却是教那宽背大剑所慑,经脉中好似剑气横生,蠢蠢欲动地焦躁着,就连一向低调冷漠的寸心剑也隐约“嗡嗡”震颤,像是被那人的大剑所吸引,露出久违的战意——恐怕这就是剑客之间不清道不明的感应吧。
指间用力抓住了兴奋不已的寸心,钟离晴压抑着拔剑的冲动,默默看着对方掠至她面前,随即毫不留恋地越过她,跃下剑来,紧张地扶住那白发女子,上下好生量了一番,清隽的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关切,全然不同初时的飒然:“嫣儿,可有受伤?为夫不过一个转身,你怎的就自个儿跑远了?迷路了怎么办?幸好这万里追魂蛊在迷宫里也没有全然失灵,隔着半里地,终于有了反应……”
喋喋不休的模样,令人咋舌。
“姓叶的,你好啰嗦!我又不是孩子!”白发女子嘴上嫌弃,更是没好气地挣开那人的手,瞪了她一眼——只是眼角眉梢却都漾开了暖融的笑意,宛如空茫漆黑的夜空撕开了遮罩,绽出璀璨银河之光耀,眼底只有她,明媚也只为她。
竟教人有一丝……羡慕。
“嫣儿,这丫头是谁?”冷眼看着二人情骂俏了好一会儿,钟离晴逐渐失了耐心,正要脱身,不防那杏袍女子美目微转,静靠一侧的大剑便如指臂使一般刷地拦在了她身前,如同忠心耿耿的甲士,透着无声的压迫。
钟离晴眯了眯眼睛,指尖一动,正要出招,却听那白发女子清媚的声线笑盈盈地道:“姓叶的,这丫头模样生得好,做饭手艺也好,又比你年轻,也是出自你们崇华……我要爬墙了。”
她话音方落,钟离晴暗叫不好,敏捷地一扭身,又顾不得藏拙,接连几下瞬移跃开,落足在数丈之外,前后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她已是腾挪辗转了七处,而那杏袍女子擎着那柄无锋重剑,竟也朝她接连刺出了七剑。
心有余悸地躲开了每一下攻击,钟离晴面上淡然,心底的恚怒后怕却如惊涛骇浪,远没有表面那么平静——这杏袍女子所持重剑,怕是不止千斤,而她单手执剑,却使得轻巧又灵活,单比剑速,钟离晴自愧不如。
若非借着空间之力避开,此刻身上早就被扎了七个血窟窿。
这女子,好快的剑!
“嫣儿,这丫头戴着面具,如何能断定她比为夫美貌?况且,比剑术,还是为夫技高一筹……爬墙的事,这便揭过了,可好?”杏袍女子毫不在意钟离晴的目光,纤臂一伸,便将白发女子搂进怀里,软声细语地哄着,旁若无人地亲昵,却像是有意教人观之。
不待白发女子娇斥推却,她又侧过脸来,温和地瞥了一眼,意味深长地笑道:“听,你会我崇华的剑法?”
“这……”钟离晴有心否认,话到嘴边,却顿了顿,唯余一声叹息——她自问无愧天地,莫逆本心,却独独辜负了师尊的一片心意。
这是她心间的隐痛。
崇华的名号,她眷恋至深,偏偏不出口。
“让我来猜一猜,你是出自铁林峰,湘竹峰,还是古松峰?”杏袍女子负手踱到钟离晴身边,慢条斯理地绕着她转了一圈,在她因为熟悉的峰名恍惚时,挑唇轻笑,眸光却犀利,宛如钉中猎物死穴的猎手,一击即中,“难道是……青莲峰?”
钟离晴的心,因为这三个字而停滞了片刻。
“你、你……”没料到对方真的一口道破她的出身,钟离晴攥紧手中的长剑,却忍不住倒退了半步。
“我虽然不认得你,但却认得你这副白玉面具,”对方好笑地看着钟离晴不自在的模样,笑意愈深,就连那股冷肃的煞气也柔和了几分,“丫头,苑琼霜是你什么人?”
听到师尊的名字,钟离晴再也绷不住淡然之色,激动地语无伦次:“她是、她是……”
“师尊”二字,却如鲠在喉。
那杏袍女子轻拂袖摆,一道清风温柔地抚过钟离晴的鬓发,也教她恢复了清明,就见对方悠然一笑,风姿卓然,不可逼视:“想来你应是听过我的名号——我姓叶,忝为崇华第六十九代掌门,按照辈分,你该唤我一声师伯才是。”
作者有话要: 唔……叶知秋和冷嫣,我喜欢的一对。
腹黑仙子攻与傲娇妖女受。
心疼师尊,科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