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黑毦兵
公元9年,中平六年,陈恒十三岁。
二月份的陈家乌堡里,依然飘着细雪,虽然不大,却断断续续的让人烦恼。陈狗儿陈侃就很烦恼,自从典韦走后,他就从私兵里调了出来,成为了陈家护院的头。
世代为仆,世代忠诚,被植入了骨子里,让他很尽责。哪怕是雪花飘扬的日子里,他依然定时围着主宅绕一圈。虽然乌堡城墙上的私兵绝不会让一个毛贼潜入。
他冒着雪花巡视着,搓着被冻得通红的,偶尔还放在嘴边呵一口气,把担忧的眼神望向主宅的堂前。
那里有个身影已经呆呆的坐了一个时辰了。
不会又犯痴呆了?不是都隔了七八年没犯过了吗?作孽的老天爷哦,让这个冬天那么冷干嘛呢!把家主冻得一个月下不了床,把家主也冻得犯了痴呆!
唉
主宅堂内,一缕檀木青烟袅袅,朦胧了陈恒脸上的惆怅。
他的确是在发呆。和时候的发呆不同,这次是因为彻底融入这个时代后的迷茫。
典韦走了。陈恒知道典韦不愿意住在树林屋子的原因:陈家积善名声两百年,不能窝藏一个闹市杀人的通缉犯。
他是个血性汉子,恩怨分明,怕玷污了陈家的名声,所以回到了他原本的历史轨迹上。
那么陈到陈叔至,万一真的是大耳朵刘备的亲兵头子,未来是不是也要走?历史的惯性真的是那么大吗?即使是多了我这只蝴蝶?
陈恒呆呆的想着,心里琢磨着各种可能。
唉,但愿不会。叔至如今对陈家归属感很强,应该不会随意离去。万一万一真的不可避免,那就走。未来的永安督啊,蜀国三大战区之一的头头,也算是位极人臣青史留名,不负来世间走一遭了。
算了,多思无益。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就这样!他们未来的成就,至少要比呆在陈家里强多了。
唉,陈家啊
放下了对历史名人的思绪,陈恒心头上又开始对陈家未来的忧虑。
陈太公的身体,从去年入冬后就很不好。
不知道是因为把自己名声扔了的打击,还是原本年纪大了迎来岁月的苛刻,陈太公正月里就没下过床。
汤药吃了很多,人参鹿茸什么的也没少吃,但就是一直没有好转的迹象。还曾经昏迷了整整一天,把整个陈家乌堡都吓得六神无主。
除夕的守岁参与不了,大年初一的祭祖都是陈恒在陈伯的指导下代劳的。
还好,二月了,开春天气暖和了,阿父应该就好点了。陈恒心底里叹着气。毕竟医者还担心熬不过这个正月的
“少家主,家主醒了!”
少女独有清脆唤醒了陈恒的思虑,是张婉儿。曾经插标卖身救弟的姑娘,如今陈家少主的贴身婢。
“啊,好!”陈恒起身,差点没被跪坐久了发麻的腿跄了个跟头,连忙往陈太公的里屋走去。
灰红色的陶碗,盛着熬得很烂的肉糜粥,加入了红枣、当归、人参等等,热腾腾的被张婉儿捧在上,跪在陈太公的床沿边上。
陈恒用一把做工很精致的玉勺羹,轻轻搅拌着粥舀一勺,还吹了吹,轻轻递到陈太公的嘴边,“阿父,先吃点粥。天冷,吃点热乎的暖暖身体。”
“嗯。”陈太公斜倚着床,张开了口。他已经掉了许多颗牙了,时不时有粥从嘴角流出来。陈恒细心的帮他擦了擦,一勺一勺的喂着,没有半分不耐。
嘴里还絮絮叨叨乌堡里的事情、人员安排,还有世家之间的人情世故。
“阿父,陈侃的孩子昨天百日,孩儿让子德备了份赏赐。”
“阿父,王家那边王太公听身体也很不好,孩儿让陈伯送去了一根老人参。”
“对了,佃户们已经开始准备耕种了,孩儿也让管事分配好各家各户使用耕牛时间了。”
是的,陈恒开始决策家里的事务了。
那是陈太公昏迷了整整一天,再度醒来后做出的决定。对于这个决定,陈恒一开始是推辞的,理由是年幼不堪重任什么的,但最后还是从了。
“恒儿,这个家迟早要交给你的!虽然你才十三岁,但是陈家没别人了。”
陈太公是这么的。还了郡里的人情世故找陈伯指点一二;家里日常的琐碎找陈坤帮衬。除此之外,棘的事情再来找他。
陈太公没有提到陈链。陈恒也没有问,这些年读左传之时,他阿父就拿陈链当成例子,重点解释过“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这句话。
唉,是身份尴尬的庶子,就好好管理酒肆,有些事参合了反而不好。
不过陈恒呢,对庶子的儿子,却很宽容很信任。
家里四百名私兵,他死皮赖脸、死磨硬泡让陈太公松了口,全部一股脑扔给了陈到。
还拍着陈到的肩膀,叔至,你读吴子兵法有些日子了,是该实践的时候了。陈家没啥帮你的,就把家里的私兵交给你练练。
末了还加一句:叔至,我可是把陈家所有人的命都交给你里了!
一番举族性命相托、倾囊相赠,把十九岁血气方刚的陈叔至感动得泪眼汪汪的。
当场就拍胸口赌咒发誓,不把私兵带成狼虎之师,就无颜再见江东父老,哦不对是再见陈家父老,直接找个地自裁谢罪去。
我不要狼虎之师,也不要你自裁谢罪,只要弄出一支和大耳朵刘备白毦兵差不多的私兵就行了。
坑完人的陈恒在心里碎碎念。
嗯,至于名字嘛,就叫陈家黑毦兵!到时候我会让他们在头盔上绑根黑色羽毛的
陈恒并不觉得自己是在拿着恩义进行道德绑架。相反,他觉得自己对陈到很慷慨,成知遇之恩都不为过。
汉代的兵制是以二与五的倍数为计算。
最基础的单位为伍,即每五个人有一个伍长;两个伍为什,每十个人有一个什长;五什为队,每五十个人有一个队率;两个队为一屯,每一百人有一个屯长。
两个屯为一个曲,每两百人有一个军侯;两个曲成一部,每四百人有一个军司马。五个部为一个营,通常统军者乃将军或是校尉。
陈家私兵四百,就相当陈恒让陈到当上军司马了。
军司马,可不是十九岁的人能混得上!有的人在军队中摸爬滚打了一辈子,连个军侯都混不上。
别的不,就连现在大汉朝的顶级衙内曹大大,也就是碰上了黄巾之乱,才能在30岁的时候当上骑都尉的!
陈到老爹叫陈链,能和曹操比么?人家有个封了侯的宦官爷爷,有个捐了一亿钱买了太尉官职混上三公的爹!
好,主要是陈恒觉得陈到这个人呢,是历史上大耳朵刘备亲兵头子的可能性非常大。既然如此,资源就该合理利用。万一过个几年,不定就和典韦一样被历史惯性,弄去跟着刘大耳朵颠肺流离去了!
陈恒觉得自己不会阻挡陈到青史留名的会,但让他为陈家做点事也不算过分。
反正大家都姓陈,我爹还是你爷爷的大哥!祖坟被刨了,大家都得并肩子上去揍人的不是?
带着这样想法,陈恒觉得自己挺伟大的。很心安理得的接受陈到每次看到他时,各种恭恭敬敬的行止、和各种感恩戴德的眼光。
而且时不时的,靠着后世一些记忆对陈到练兵加点料,各种刷存在感。还美其名曰:叔至,我来看看你练兵的成果了。
比如先在雪地里站个军姿,时间不长,一个时辰就好了。比如去拉个练跑个十里,一个时辰来回了就行。对了,别忘了背上三十斤(汉斤)的沙子啊!
第一次的时候,陈到的脸色不错,乐呵呵的;第二次,脸色有点不自然;第三次的脸就有点黑了。
练兵岂能儿戏!
就算你是家主,对我恩重如山,但也不带这样戏耍我的心血啊!这不,陈叔至终于提出了抗议,悄悄扯着家主的衣袖来到一旁的角落,问起了缘故。
对此,陈恒振振有辞。
什么孙子兵法有云:行如风,徐如林,侵如火,安如山。叔至,如果我陈家私兵连站一下、跑一下都不愿意,谈何令行禁止呢?谈何狼虎之师呢?谈何悍不畏死保家卫堡呢?
在耍嘴皮上陈恒是得到陈太公真传了。
好嘛,听完后陈到的脸更黑了。
明知道陈恒是强词夺理,但还找不到理由反驳,憋屈得很,然后咬牙切齿的还是从了。但从了以后,脸就不再黑了。因为陈恒也参与在其中,要身先士卒、率先垂范。
这下连陈家的私兵都没怨言了。虽然陈恒因为年纪,拉练的时候陈到死活不让他背沙子,还路程减少到了三分之一。
但那是家主啊!
所以呢,陈家私兵短时间内士气大涨,精神气也嗷嗷上涨,让陈到大感神奇。嗯,他还偷偷记在了练兵心得的竹简上,而且他检验实效的会也到了。
刚阳春三月,陈家乌堡里来了个圉县蔡家的人。陈恒禀报过陈太公后,出来就对陈到:叔至,你带点人和子德去一趟雒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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