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六章、文姬愿否
漫天星辰,点亮了静寂的夜。
皎洁的月光,辉映着荒野中无数尽情飞舞的萤火虫,将大地渲染出了别样的瑰丽。
几匹战马的背后,一个火堆升起在旷野中,陈坤的长子陈岗席地而坐,正专心致志的烤着肉。他抽出匕首,轻轻的削去烤焦了边沿,才将中的烤肉递给了陈恒。
“家主请用。”
“嗯。”伸接过,吹了吹,咬了口,陈恒便微微皱起了眉毛,艰难的咽了下去,拿起水囊灌了口,“剩下你自己用吧,某没胃口。”
嗯,陈岗将盐巴撒多了,还不是多了一丁点。
“喏。”少年应了声,没多久,就将口中的烤肉吐了出来。带着局促不安的表情,“家主”
“呵呵。”
陈恒莞尔,伸出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军中不比家里,日后称呼某为都尉吧。嗯,今日疾驰,双股内侧磨破皮了吧?”
脸上刚缓和了表情的少年,又变得有点羞愧来。何止是磨破了皮,一整天都在马背上颠簸,他觉得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受父命跟入家主军中当书佐,陈恒疾驰回许昌,他自然也是要跟上的。但才第一天,就感受到了当兵的悲惨。
“把水烧开了,用布帛热敷伤口处再睡。不然你明日就要跌下马来了。”
陈恒又笑了,仿佛看到当初跟着夏侯渊奔袭的自己,“你今日表现很好。去睡吧。”
“喏!”
得到嘉奖的少年,带着欣喜应了声,起身离去。行走中仿佛双股火辣辣的疼痛都觉得不是那么疼了。
陈恒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慢慢消逝,抬头看着俏皮眨巴眼睛的星星,想起了姐姐的笑容。
是的,他此次回己吾,还见到了蔡文姬。
自从张婉儿带着陈仇回己吾后,得到消息的蔡文姬,每隔两个月都要来陈家乌堡里住十天八天的。
而昨天,陈恒在己吾事了,即将离开之际,恰好她从圉县来访。老天爷的安排,有时候就是这么的巧,让人不由心存感激,念叨一句冥冥中自有安排。
也许是经年累月沉浸在书香墨韵中的关系,二十五岁的姐姐,愈发漂亮了。那种美,不止于惊鸿的容颜,还有“腹有诗书气自华”的仙气。
当她走进主宅之时,正在庭院里逗儿子的陈恒,不由眼神凝固了。而她的眼眸中也瞬间亮起,闪过了惊喜,还夹带着一丝不敢置信。
“义母”
扎着冲天辫的陈仇,奶声奶气的打破了两人对视的沉默,迈开短腿奔过去。他对姐姐,似乎比他父亲更熟稔更亲切一点。
“仇儿。”
姐姐俯身伸抱起陈仇之际,让陈恒又看到了系在腕上的羊脂玉坠。只是红色的绳子已经有些暗了,昭示着岁月匆匆。
“来了?”
“嗯。恒弟,是为典校尉回来的吧?”
“嗯。可还好?”
“好。恒弟呢?”
“嗯。”
“何时走?”
“明日。”
“哦。”
近两年未见,让彼此的话语与情感积累了许多,但最终出了口的,不过是寥寥数句毫无营养的废话。
毕竟他们都在各自亡父的坟茔前,发下了誓言,树立起彼此间一堵牢不可破的墙。
还好,有陈仇在。孩童天真无邪的视角里,没有那么多顾忌和情非得已,他就知道他的义母又来了,又陪他玩耍了。
“义母,那”
话还不是很流畅的他,扯着姐姐的衣角,用指着庭院的一个角落。
那里有个秋千,系在亭亭如盖的桑树枝丫上。对着陈恒露齿一笑,姐姐牵着陈仇过去,不一会儿,童稚的笑声便荡漾在庭院中。
陈恒的眼光有些迷离,看着白衣飘飘的姐姐。心中也有些愧疚,看着她脸上流露出来对孩童的慈爱。
唉,罢了。
这事情该有个结局了。宁负亡者,莫负生者。阿父,孩儿要违背您的叮嘱了,他日九泉之下,孩儿再向您请罪
心里叹息了声,陈恒也来到了桑树下,轻轻握住了秋千的绳子。与姐姐系着羊脂玉坠的,差之毫厘。
“姐姐,这玉坠带着,可还舒心否?”
轻轻的推着秋千,陈恒的声音也轻轻的,眼神却很坚定,盯着因为他的靠近,脸庞上有些微红的蔡文姬。
“啊”
微微一声惊呼,蔡文姬将怀里的陈仇抱得更紧了。
自从陈恒成为陈家家主后,他就再也没有称呼她为“姐姐”了。她的心情也如在秋千的身体一般,有些飘荡。
被时光酝酿的情绪一下子涌起,欣喜,思念,无奈,哀怜等等,百味杂陈。
而陈恒也没等她回答,自顾自的,“此玉坠,乃先父年幼之时,大父赐下的。恒还记得,先父曾言,他日要将其传给恒之子。”
“哦。”
语气里有些失望,蔡文姬微微咬了唇,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嗯,琰等下换根绳子,给仇儿系上。”
陈恒抓住了秋千,俯下身子与姐姐平视,看着对方微微发白的脸庞,一字一顿,“文姬,你不想传给亲生孩子吗?”
“啊若君那么早就给恒弟了!”
姐姐猛然睁大眼睛,脱口而出。
“嗯?若君什么?”
陈恒愣了。
“嗯那个”
红晕迅速爬满了脸上,姐姐将脑袋贴着陈仇,声如蚊蚋。
“仇儿满岁之时,丁夫人与若君邀我入司空府。那时她们怜你我可惜,若是嗯,定不让卫长平与霍冠军童年之事发生。”
好吧。陈恒明白了。
卫长平,是卫青。霍冠军,是霍去病。
他们童年之事,是指他们都是私生子。丁夫人的意思,是万一陈恒和蔡文姬有了私生子,就让夏侯若君收养,不至于沦为私生子。
呼
深深呼出了一口,陈恒抓住了蔡文姬的。
“文姬,丁夫人与若君从未对恒起此事。嗯,恒的意思是愿受世人诽谤而不悔,文姬愿否?”
这次,姐姐没有再羞涩的回避陈恒的眼神。一刹那间,脸上两行清泪滑落,滴落在衣襟上,滴落在腕上的羊脂玉坠上。
她也笑了。
犹如春回大地般美丽,绽放了全世界的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