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五章、论驭下的肉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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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凯很不能理解。

    他不惜以官府名义征调民资,不惜自己的名声下令强买强卖了好多农夫的羊。还将弘农官署里的吏们,逼得每天只能睡两个时辰。

    才能在三天之内,筹够了足够一千兵卒渡河的羊皮筏子。

    结果,陈恒就将其堆在黄河岸边。每天让那名叫夏侯霸的书佐,带上几十个羊皮筏子去观望对岸的敌情。

    自己推荐的几个隐蔽渡河口,他陈恒就一声:知道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都十天过去了,钟繇都发回来第一封书信,已经劝动马腾愿意出兵了,他依然没有渡河的意思。

    更可恨的是,每次自己去问何时渡河,得到的答案就是几个字。

    什么稍安勿躁、什么自有安排等等。

    今天就更过分了,扔了一个十几岁的书佐来他陈恒病了!不宜见客!

    昨天晚上,还在营地里满嘴流油的吃烤羊肉,夸着用汾水酿的酒好喝呢!才一个晚上,就病了,还是不能见客的那种?

    这样耍三岁孩都嫌寒碜的理由,也能拿得出!

    卫凯直接就怒了。一把推开那位名叫陈岗的书佐,撩开了军帐卷帘后,差点没被气得冒出烟来。

    陈恒正在一个将佐打扮的人啃着烤兔子呢!

    看到他进来,先是一愣,就笑呵呵的递过来一只兔子腿

    “陈子初,你以为某不敢上书曹司空,诉你畏战之罪乎!”

    卫凯直接一把拍掉了兔子肉,指着陈恒就吼。

    这一刻,他的口水很肆意的飞翔。

    先是看着地上的肉可惜了下,陈恒才没好气的回了一句,“伯儒兄,这些天你就没有发现军营里的兵卒变少了吗?”

    “废话!你都分兵一半去雒”

    根本来不及思考,卫凯就脱口而出,然后话没完就愣住了。他不傻,既然陈恒这么问了,肯定不是指已经跟着文稷走的那些。

    而是这个军营里的兵卒。

    这十天里,他光顾着盯陈恒什么时候渡河了,还真没注意军营里的变化。

    好像,堆得老高的羊皮筏子,也变少一些吧?

    卫凯猛然惊醒,上前一步就抓住了陈恒的,“子初,你已经派人渡河了?”

    “伯儒兄之前不是有些隐蔽之处,可以渡河吗?”

    嫌恶的甩开被抓住的,陈恒指着一起吃兔子肉的将领,“他是军中别部司马徐盛。深谙水性,这些天他带人去试了试你的渡河点。老天保佑,有一处可渡!”

    被指着的徐盛,在袖子上抹了抹,便对卫凯行了个军礼,“卫御史,那处渡河口乃某亲自带人过去看的,敢以项上人头担保万无一失。”

    卫凯哑然,刚露出个开心的表情想点什么,就被陈恒一句话给怼回去了。

    “听到了吧,伯儒兄。他是有把握光靠一张木筏,就能在夜里渡过淮水的人。这下你可以不用担心我陈恒白拿你卫家的粮食了。”

    区区两千石粮食而已,我是吝啬商贾吗?

    愤愤的盯了陈恒一眼,卫凯的语气也不好了,“为何瞒着某?难道某会通敌不成!”

    “哈,自然不是信不过伯儒兄。只是兵者诡道也。若是伯儒兄都能瞒住了,对岸的王邑军自然也就瞒住了。”

    额

    卫凯沉默了一会儿,明明知道对方是在推脱,但也找不出反驳理由来。

    只好捏着鼻子一个拱,“善!既然子初已经有渡河的把握,为何还按兵不动?岂不闻兵贵神速乎?”

    兵贵神速?我还知道早死早超生呢!

    老匹夫钟繇没领兵到,我赶去当炮灰啊!

    心里默默回了一句,陈恒眯起了眼睛,“恒虽不才,但也领兵多时,自然是知道的。不过渡河时尚未成熟,还请伯儒兄暂且等待数日。”

    好吧,他将“领兵”两个字咬得有点重。

    早就人情练达的卫凯,自然知道什么意思:兵事是我做主,你就别来参合了!

    深深的呼吸了好几口,才压下了怒火,卫凯还露出了个微笑,“子初所言极是,是某孟浪了。那么某就等子初的好时了。先告辞了。”

    “伯儒兄慢走。”

    而徐盛看着卫凯出了军帐,就疑问了一句,“督军,我等对卫御史如此不客气,会不会影响以后军粮的供应?”

    “呵呵,不会。至少攻下河东之前不会。”

    用油腻的捏着胡子,陈恒笑了笑,“此人与钟元常交情莫逆,我等对他客气了,也讨不了好。嗯,文向,顾子平那边军粮安排妥当了吗?”

    “回督军,军粮已经运到对岸了,顾烨领了一百人守着,不会出差池。”

    “好。文向你去传令,明日五更我们渡河!”

    陈恒击掌赞了声,马上又露出了一口白牙,“切记,等卫凯回官署了,再让兵卒做准备,莫让他发现了!”

    “喏!属下这就去。”

    徐盛没有问为什么,直接就领命而去。

    军帐内寂静了。

    陈恒眯着眼站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走去取了清水净。

    他洗了很久,也洗得很细,仿佛上沾的不是油腻,而是人世间的龌蹉。

    是的,龌蹉。

    颍川士人里,唯一有会掌握兵权的,现在就钟繇一个人。他以司隶校尉镇关中,军政全权处置。

    但司州残破已久,关中势力遍布,他中的兵力,不过是一些守卫的郡兵。守卫城池、去围剿不成气候的贼寇还行,拉出去打仗就强人所难了。

    郡兵,不过是放下了锄头服兵役的壮丁而已。与正职战兵,是有本质的区别的。

    所以,钟繇无论是出于自身的利益需要,还是为了朝廷在关中的威望,都必须要有一支能征战的军队。

    所以,他激怒王邑的做法,就很好理解了。

    不仅是想让陈恒去当炮灰,还是想趁拿到这只军队的指挥权!

    试想下,若是陈恒攻打河东损兵折将而钟繇光靠一张嘴皮子,就能忽悠马腾为外援平定河东。两者对比之下,曹老大会觉得将军队让谁指挥更好呢?

    毕竟,身为上位者的曹老大,看问题的角度是从利益出发的。

    毕竟,姓陈的,姓钟的,都不是姓曹。

    只要能抓得到老鼠,谁还会在乎是黑猫还是白猫!只要不威胁到自己,曹操才不会在乎下面人的争权夺利!

    相反,他还巴不得下面的人争!

    比如钟繇镇关中的名义,比如许给陈恒列候的爵位,都他扔出来的肉骨头。